第二章 少女的清晨（下）

「請您別再說了好嗎？謝謝！」

「不騙你，真的變化好大……」她自怨自艾的撫摸著柔軟的小腹，「這裏肉乎乎，一點肌肉也沒有，從前可結實呢……」

「我為什麼要難過。」

「一次也沒見過？」

「我盡量多吃，爭取把其他兩人的份兒吃光。」

「不管別人怎麼看，我覺得虛榮未始不是一種美德，渴望變漂亮，這也是一種健康的理想。」若蘭愛撫著她的髮絲，不勝憐愛的說：「難怪我一見到你就喜歡得不得了，原來我們都是有父無母的孤兒。」

「別看你瘦瘦的，發育的可怪早，我十二歲的時候就沒有這麼大的胸部哦。」

「我……我不習慣跟別人一起洗澡嘛！」

「因為這情景看上去很像單親家庭，母親和女兒，早餐前默念讚美詩，盼望在前線的父親早日回家……」

「既然高翔說有，那就有吧，我還沒老呢，怎麼記憶力就開始衰退了……」若蘭不勝恐慌的撫摸臉頰，還好，依舊光潔如凝脂，沒有皺紋，也沒有鬆弛的跡象。

安靜臉龐發燙，惱怒的說：「這有什麼可慶祝的！你不是還要上班嗎，哪有時間帶我閑逛。」

「傻話～」

「用不著遺憾，你已經是一個好母親了。」小靜抬頭親吻她的臉頰，眼睛里寫滿了崇拜與依戀。

「複診？」若蘭茫然的問，「你又生病啦？」

「看到自己的母親是那樣平凡的一個人，你失望嗎？」若蘭問。

小靜很無力的聳聳肩，沒好氣地說：「大小姐，您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況且作為我的母親，你太年輕，也太漂亮了。」

「後來，你們見過面？」

「非常樂意。」

「既失望也欣慰，欣慰是因為我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漂亮了。」安靜忽然低下頭，難為情地說，「我明明不漂亮，可是卻喜歡把漫畫的主角設計成絕色佳人，你說，我是不是很虛榮？」

安靜冷淡的面孔下有著一顆善解人意的心，對於沒有好感的人她向來不加理睬，但是對真心喜歡的人，她寧願委屈相從。追逐的結果可想而知——她到底被若蘭拖進蒸氣浴室。兩個人並肩躺在皮墊子上，聊著家長里短的閑話。皮膚沁潤蒸氣，呈現出誘人的玫瑰色，好似兩朵花兒。若蘭是嬌艷怒放的玫瑰，小靜則是含苞待放的雛菊。

「沒有的事，不是你讓高翔帶我去醫院的嗎？」

「真糟糕，我變胖了……」小靜站在鏡子面前，憂心忡忡的注視著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裸體，「胸部又腫又漲，裏面還有硬塊，你說會不會是腫瘤？」

若蘭迷惑的摟著這激動莫名的小姑娘，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她聽見小靜喃喃細語，彷彿呼喚什麼，側耳傾聽，原來是在叫「媽媽」。這一刻，她忽然感到莫大的滿足，於是油然微笑。能夠被一個自閉冷漠的孤兒毫無保留的信任，甚至成為她心目中母親的替身，若蘭覺得，這將是她今生今世所能取得的最大的成就。

「啊哈？有這回事么……我怎麼不記得了。」她抓抓頭髮，不知所措。

「為什麼不要，姐妹倆坐在蒸氣浴室里聊天多開心呀。」

若蘭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我從小跟著爸爸東奔西走，自懂事起就沒有見過母親，據說在我出生不久，母親就離開了父親和我，至於離婚的理由，我是不知道的……」小靜輕輕的說，「我不怪母親，父親是一個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既然不懂得關心別人，也不需要別人來關心，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兒，也會離開他的。對於母親，我只有好奇，想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如果她還活著，會不會花一點時間想想我呢？」

「如果你不覺得厭煩，可以聊一聊我的私事嗎？」

「你這根火柴桿似的小人兒也算胖，我豈不成了該死的肥婆！」若蘭一步跳上體重計，從身後摟著她的腰肢，探頭去看計量表：兩人加起來正好八十公斤。以若蘭的身高來說，她的體重遠比看上去輕得多。小靜不禁懷疑她剛才那番話不全是胡扯——世界上的確有「柔若無骨」的女人。

「不要！」

「不用特意為我請假，反正九點鐘我要去醫院複診，下班以後再去買東西也來得及。」

「果然很香……」小靜站在廚房門口，饒有興緻的看著若蘭收拾餐桌。靈素天不亮就出門，所以她只擺了三幅餐具。

「沒有。十歲生日那天收到她從芬蘭寄來的賀卡，風景很美，藍天白雲，蔚藍的大海，金色的沙灘，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森林，在這美麗的風景里站著一個一點也不美麗的女人。」

小靜感覺到她的目光，低頭環顧四周，沒覺得有什麼異樣。「我臉上有髒東西嗎？」若蘭搖頭，抬手指著她的胸部，T衫胸口兩團濡濕的痕迹，看上去很扎眼。小靜頓時臉紅了，尷尬的解釋道：「我剛跑步回來，忘記換衣服……」

「高翔說他不吃早飯了。」

小靜不需要動腦子就知道她胡說八道，心事重重的站在體重計上，「三十四公斤，果然胖了一點，看來最近吃的太好了。沒辦法，誰讓你燒的菜特別可口呢……」平心而論，她對現在優美的體形遠比從前弱不經風的樣子更滿意，可是，作為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兒，即便沒有受到虐待，也不該沒心沒肺的變胖啊，感情上接受不了。

「小小年紀就學會教訓人啦，你可真不得了！寶貝兒，等我一下，一起洗蒸氣浴可好？」

「哈哈，害羞了？這有什麼呀，等一下帶你去買內衣，順便買個蛋糕，慶祝我的小靜進入青春期。」

「噢，逛街是女人最重要的工作。很幸運我不是外科醫生，偶爾遲到一次也不會死人。」

「沒有，就像是老爸獨自劈開石頭把我拉到這個世界上來似的。我老爸是個不折不扣的莽夫，憑長相就能嚇昏大多數女人，所以從小我就不期待他能組建一個完整的家庭。也許是因為缺乏母愛，我長大以後就特別喜歡小孩子，心想什麼時候我當了母親，一定要好好的照顧他們，不讓他們受絲毫委屈，有任何缺憾，這也是一種過度補償心理，較真的話，算是病態心理呢。」她自嘲的笑了。

若蘭很受傷，喃喃的說：「這麼豐盛的早餐都沒辦法把他叫醒，那個懶蟲遲早會變成穴居動物。」

「傻孩子，你不怕吃太多甜食發胖啊！」若蘭遞給她牛奶，笑著說，「小靜，每天早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吃飯，你會不會難過？」

「女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骨頭比肉多，隨著慢慢長大，肉就變得比骨頭多啦，所以會變得越來越豐滿，越來越柔軟。」若蘭笑著逗她，「等到完全長大，就會變成一塊海綿，稍微用力就能擠出水來，所以書上說『女人是水做的』。」看到小靜開始關心自己的身體變化，她感到很欣慰，這說明她的精神狀況正朝著健康的方向轉變，能夠取得如此顯著的變化，足以證明她的治療方法卓有成效。

兩人貼的很近，小靜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若蘭乳峰緊貼著自己的後背，那種柔軟中帶著生命彈力的肉體感覺使她緊張迷亂，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埋身在她誘人的懷抱里。若蘭的肌膚完美無瑕，彷彿一尊光滑的白玉雕像，然而並不冷硬，肌膚飽蓄著水汽，溫暖而令人傷感。臉龐緊貼她的胸脯，淚水不受控制的湧出眼眶。

「我吃好了，去洗澡。我洗好了就回來收拾餐桌，請別再這種瑣事上浪費時間，家務活幹得越多，老的就越快。」

「哼哼，不習慣也得習慣，這事兒還由得了你嗎？給我站住，小妖精！」

「你們倆都是怪人，我該相信誰呢。」安靜小大人似的嘆氣。從前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送到這裏寄居，現在她懂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很應該在大門上貼一張告示，歡迎來到怪物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