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棟樑》越后烽煙

第342章 黑色潮水

越后烽煙

第342章 黑色潮水

九曜巴旗、亂龍大旗隨著黑甲騎士緩緩向山下移動,旗印在何處主帥就在何處,護佑在長尾景虎身邊的千余騎兵隨之奔向山下,使番們縱馬飛奔吹響象徵進攻的法螺,沿途的長尾軍看到亂龍旗在疾風中狂舞發出一陣陣歡呼聲。
越來也多的中小國人被同伴拋棄,他們很快被五色備的騎馬武士分割包圍,青的白的旗幟像走馬燈似的晃來晃去,這些可憐人只有一個選擇,在北條軍的屠刀舉起前投降,另一個不算選擇的選擇是在絕望的等死。
距離高山數千米外北條軍坐落著臨時本陣,北條氏康坐在床幾(馬扎)上撫摸手中的軍配怔然發愣,伊豆眾筆頭、北條五宿老石卷下野守家貞神采飛揚的說道:「主公神機妙算大破上野軍,聲東擊西引逗長尾軍不敢分心施救,真乃當世孔明也!」
失去有力指揮的一線上野國人軍亂的就像一鍋粥,長野業正親率十二個女婿引軍支援被撤退的友軍沖的上隊形崩散,上州黃斑見勢不妙急忙下令所有受牽連的武士恢復指揮權,這個節骨眼上再談面子、裡子都晚了,頂不住這一波強攻大家都得玩完。
「主公,我們得設法援救上野國人軍,不指望他們發揮多少力量,但起碼也不能一下崩盤,如果他們崩盤這個仗可就難打了!還有那別動隊也必須儘快剷除呀!」
長尾景虎一擺手,冷笑道:「分兵?不行!本家的主力一分恰恰中了北條氏康的計謀!北條家一定會用人數上的優勢一點點分割包圍我長尾軍,最後再一口吃下,沒想到北條氏康為了對付本家費了如此大的力氣,真是『用心良苦』啊!」
戰爭打的異常激烈,一座營門幾易其手死在營門前的屍首把每一寸縫隙都填滿,長野業正就是憑藉這個「血肉城門」暫時擋住進攻,北條綱成見勢不妙暫時按捺攻勢,調轉方向捕殺四散奔逃的上野國人。
五支備隊一萬大軍,像一群飢餓幾個月的狼群聞到腥味就蜂擁而來,把一萬五千上野國人軍頂的節節敗退,退的稍微慢一點就被五色備死死咬住窮追猛打,各路國人軍拚命的向中間聚攏,跑的越快丟棄的就越多,有些武士乾脆拉著自家隊伍向西邊的山林里鑽,這不是撤退,這是逃跑。
彷彿整個世界所有聲音都消失似的,只有沉悶而又狂暴的震動聲,這是大地在壓抑痛苦所發出的聲音,不消片刻江戶眾的臉上就湧現出濃濃的驚懼,黑衣黑甲黑色大槍棕黑色的坐騎,除了黑白相間的九曜巴之外,身上看不到一絲亮色。
由良成繁所部十幾家國人頂著炎炎烈日等的汗流浹背,見大營里還是沒有動靜就有些不樂意了,低聲議論慢慢變成高聲吵嚷,原田彌三郎擔心這些土豪惹怒了由良成繁,順勢抱怨道:「桐生、山上家的武士磨蹭什麼吶?」
這幾年修身養性學習文化知識,逐漸把性子熏陶的更加平和,權利心不如以前那麼旺盛也把軍略遺忘在角落裡,去年打北條挺順當的拿下來,難免會滋生驕矜之氣,這次變故可謂是一盆冷水,把他的五臟六腑澆了個透心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北條家臣團耐心的等著前方傳來的戰報,北條綱成率領五色備一路高奏凱歌,把上野聯軍的兩翼切割的支離破碎,長野業正帶著長野十一槍,以及十二個女婿堵住營門堅守陣地,試圖以一己之力挽狂瀾于既倒。
他們讓開一條道路直通前陣方便本陣前進,一千余昂首闊步的騎馬武士邁著整齊的步伐加速掠向山下,在他們的身後,背負九曜巴紋旗的騎馬武士越聚越多,很快聚集起兩千余名騎的可怕騎兵軍團。
陣前的江戶眾足輕並不清楚即將面對的災難,好奇的張望著對面越後足輕忽然向後撤退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下一刻馬蹄踐踏大地發出雷霆般的聲響傳入耳畔,就像一支富有旋律的鼓點震的耳朵嗡嗡直響。
「嗚嗚嗚……」
「敵軍本陣在移動!」幾騎健馬乘著使番以極快的速度飛掠而來,急切的人馬嘶鳴遮住遠處的軍太鼓聲震動寂靜的本陣,遠山綱景起身走到本陣外眺望過去,只見那醒目的亂龍旗越來越近,突然前陣陷入混亂。
這幾年越后順風順水對外戰爭節節勝利,使得越后的武家自上到下都陷入樂觀情緒中,這種畸形的心態隨著不斷的對外用兵逐漸滋生出來,打仗對於越后的武士來說就是撈錢、撈功績的平台,戰爭的血腥似乎被無限淡化,沒人願意掃興的潑冷水,就連長尾景虎也不外如是。
桐生助綱一直磨磨蹭蹭收拾家當,臨了連帳篷都要帶走,山上照久急的滿頭大汗,跑過來催促:「唉唉!助綱殿別收拾了,這些細碎雜物都一併舍了吧!現在逃命要緊呀!」
直江景綱被噎住半晌說不出話來,自家主公還有心情嘲諷北條氏康,讓他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心知主公不是那種不著調的家督,耐著性子繼續勸道:「那也得設法救一救,我們什麼都不做也是中了北條家的奸計啊!」
直江景綱很生氣,說實話他是很討厭上野國人的,就像當年討厭揚北眾、越後上杉眾類似,國人山頭就是個解不開的疙瘩,國人眾之間的小齷蹉更是懶得提及,但身為家臣有些話太說的還是要說。
而且桐生助綱其人的來頭也不小,他的親生父親是下野國唐澤山城佐野秀綱,過繼給同族的桐生真綱做為養子,佐野氏前任家督佐野泰綱是他的兄長,佐野家現任當主佐野豐綱是他的親侄子,憑著下野國有力家門的支撐,整個上野敢動他的國人還真沒有一個。
「諸君聽令,突破前方之敵!」長尾景虎一聲大喝嚇的北條軍肝膽俱裂,黑甲騎兵彷彿吃了一記大補藥全軍振奮,幾千騎士好似排山倒海的巨浪,全身散發著狂暴的氣息沖向散亂的敵陣,在他們身後跟著五千足輕緊跟著騎兵的步伐突擊。
山本寺定長不以為然道:「怕什麼!我越后軍還沒發力,只要全力出擊一舉擊潰他們就是了!上野國人軍如此不濟事,讓他們吃吃苦頭也好。」
「不成!咱們辛辛苦苦攢下點家底也不容易,就這麼舍在這裏終歸是對不起家人,再等等我馬上就收拾好了。」桐生助綱彷彿入魔了似的非要把那點瓶瓶罐罐都給裝進去,山上照久被氣的像個癩蛤蟆,跑到營帳外哼哧哼哧喘著粗氣。
突然從遠方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軍太鼓聲,本陣中的北條家臣團紛紛側耳傾聽,不一會兒又是一陣低沉的法螺聲響起,幾位北條家老臣皺眉道:「怎麼又敲太鼓、吹法螺?開戰前不是敲過了嗎?」
「這是怎麼回事?」
北條軍被打的措手不及,完全沒有料到長尾景虎竟然如此決絕,越后之龍的身旁站著四名打扮相同的武士,他們從體形到盔甲裝束與長尾景虎一模一樣,這幾人的使命就是帶著亂龍旗充當上杉謙信的替身擾亂北條軍的視線,他們叫影子武士又名影武者。
驕兵必敗古之正理,心中的驕傲消散近半,長尾景虎就起身下令本陣向山下移動,上野國人聯軍被北條氏康的一套組合拳打的毫無還手之力,身為盟友不能見死不救,不救他們長尾家也難以脫身。
「再等一刻鐘,還不出來咱們就走!」由良成繁雖然表面上沒有其他表情,其實心裏早就罵開了,無奈的是山上照久家與桐生助綱的私交甚密,桐生助綱其人的手腕也非常厲害,在東上野國人眾里排得上前列,並不比由良成繁差多少。
「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心神不寧呢?難道我漏算了什麼不成?不可能呀!」北條氏康將心中的疑惑按下,強自打起精神笑道:「這都是諸君的功勞,本家論政務不及幾位譜代,軍略不如孫九郎,只是深知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的道理,作出適當的時機作出適宜的決斷。」
人是群體性動物,當一個群體都在做一件事時,人們總會不由自主的陷入盲從,在戰場上也是如此,當幾千騎兵集體陷入狂熱狀態時,他們的眼裡對死亡的畏懼全部消失,瘋狂的眼神中只有血色的殺戮。
多少武士恨不得生四條腿拚命的飛奔,生怕跑的慢一點就會被分割包圍,無序的撤退使得大軍涌到營寨外擠作一團,誰都不願意讓對方先進區,要不是背後的北條大軍隨時殺來,這些國人豪族就要拔刀相向了,戰爭的局勢從一開始就倒向北條軍。
一陣法螺聲響起,由良成繁的臉色一變,咬咬牙吩咐道:「再去催一遍,如果他們執意拖沓就不管他們了!」
一名使番縱馬闖入本陣,急忙翻身下馬掠入營帳報告:「北條軍五色備對上野聯軍發動突襲,上野國人軍陷入動搖,長野信濃守彈壓無力,特向我軍請求支援!」
數千越后騎士彷彿黑色的海潮一波波湧來,這就是名聞關東的越后騎兵,幾十年前,長尾為景讓上杉家見識過幾次,幾十年後換作北條家來嘗試他的威力,而這次還是長尾景虎親率大軍衝鋒在前,他就是遠山綱景最不希望看到的戰鬥狂人。
駐紮在高山北麓的東上野國人正在收拾行裝,由良成繁準備的最早收拾的最快,幾百足輕早早的站在大營外整裝待發,看他們一個個軍容嚴整氣勢凜然,乍一看就像要趕赴戰場的勇士,其實他們是即將跑路的逃兵。
「臣下不清楚,只是得知上野國人軍很混亂,據士卒的謠傳似乎是長野信濃守處罰不公之類的緣故。」
「哎呀!伊予守你糊塗了!歸途一斷我軍也要陷入動搖,到那時再後悔可就晚了!請主公立刻出兵攔截這支別動隊!」
其餘譜代眾都閉上嘴巴用眼神瞄松田盛秀,好像在說那可是你的小侄子你自己去搞定,我們就不去拆你的台了,老盛秀也很無奈只能搖頭笑道:「現在才去攔截別動隊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總大將怎能輕離本陣追擊一支別動隊,以長尾景虎之智不會看不到這一點,軍議期間助六郎有什麼問題等一等再說。」
北條氏康給他的任務是協同友軍盡量拖住長尾軍主力,最少也要堅持到申時初(下午三點以後),這個任務十分艱巨,沒人願意去碰長尾家的主力,別人可以找託詞拒絕但他不可以,江戶眾上下都背負著沉重的仇恨,不把這個血仇報回來他是不能安心。
松田助六郎康長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苦思冥想半天突然靈機一動:「難道說,長尾軍本陣有行動?長尾景虎要出陣?」
長野業正和他的女婿們也被堵在營寨外,無論他怎麼呵斥都無法壓住上野國人的驚懼之心,這一次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下多麼嚴重的錯誤,即使現在恢復那些能征善戰的武士們的指揮權也無濟於事,眼見一群蠢笨如豬的指揮官,把所向披靡的強軍指揮成一群待宰的羔羊,老武士心裏只有懊悔和凄涼。
「快!快向長尾彈正殿求援!」
……
「這個本家省得,這次還是太輕忽大意了……讓長野信濃守頂住,本家隨後就來!」長尾景虎悶哼一聲不得不承認自己輕視了北條氏康,他正為自己的輕忽大意付出代價。
「伯父說很有道理!小侄受教了。」松田康長歪頭想想也是這個道理,自己擔任北條馬迴眾筆頭不到半年,經驗比這些年紀一大把的譜代差的遠了,剛才就一不小心犯了個忌諱,趕忙投來一道歉意的目光。
「午後剛過,還要再等一等。」遠山綱景縮在本陣中計算著時辰,如他這種大將衝鋒在前只是象徵性的意思一下,絕對沒有沖在第一線殺敵的意圖,整個北條家也就北條綱成一個戰鬥狂人,其他武士都是很愛惜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