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八十三章 夜宮靜

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八十三章 夜宮靜

那天她開心地問候了母親,爬上床去逗弄剛剛出生不久的弟弟,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痛苦地開始咳血,然後閉上了眼睛。
李漁覺得自己這時候有些軟弱,所以來到了這裏——她每次來到這座宮殿的時候,總會生出很多憤怒,而憤怒在很多時候都會變成力量。
……
李琿圓的聲音愈發寒冷,伸手握住李漁的手,說道:「皇姐你放心,如今我已經是大唐皇帝,再也沒有人敢像當年那樣欺負我和你,苗可持死了只是開始,那個女人我也要讓她留在賀蘭城,永遠回不到長安!」
那個女人就算回到長安城,也不可能再睡在這張床上了。
她每叫一聲母后,心裏便會淌一滴血。
這幾天朝堂上所發生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過沒有想到皇帝陛下竟會如此心急。她雖然並不贊成皇帝的強硬手段,但也不會降低對皇后一派大臣的警惕,在當前情況下,她首先必須把長安城牢牢控制在手中。
李漁搖了搖頭,看著他認真說道:「我知道現在長安城裡有流言,說遺詔是假的,所以你有些不安,但流言永遠只能是流言,清者自清。我還知道那位徐大人又寫了『暗月侵星,國將不寧』八個字,那隻不過是他激憤之下的行為,你不要因此而為難他。陛下你一定要記住,遺詔不是關鍵,那個女人不是關鍵,欽天監的批註也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朝廷里的文武百官和百姓究竟支持誰。」
當她終於批閱完所有奏摺,已有晨光自殿門外透入,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不顧太監的勸說,命人去請兩個人入宮敘話。
十余年來,她的心上多了很多道斑駁的傷痕,從來沒有真正好過。
太醫不停地進進出出,母親卻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還有一個人姓朝,叫朝小樹。
輕輦在皇宮夜色里無聲前行,最後停在一座安靜的殿前。李漁走下輕輦,揮手示意太監宮女不要跟著自己,走進這座宮殿。
但她這番話並沒有完全說明——遺詔、欽天監確實不是關鍵,但遠在賀蘭城的那位皇後娘娘,對於李琿圓能否坐穩帝位來說,卻是最關鍵的一個人物,而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軍方和書院的態度。
父親卻不在。
她的母親本應是真正且唯一的皇后,奈何身體多病,在多年之前便因病去世,這張本來應該屬於她的鳳床,竟是一天都沒有睡過。
但她從來沒有叫過。
李琿圓有話要說。
直到她漸漸長大,她反而開始叫了。
這座宮殿的主人還遠在賀蘭城,沒有歸來,所以殿里沒有點亮幾盞燭火,顯得有些幽暗,即便如此,也能看清楚殿內華美的陳設。
……
這就是憤怒的感覺。
李漁當然沒有忘記,跪在父皇宮前,要求把自己嫁去荒原的那個夜晚,她沒有忘記,出嫁之前那個默默哭泣的夜晚,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把那些悲傷都埋在了心裏,甚至有時候以為自己真的忘記了。
李漁靜靜站在地上,看著鳳床,不知道是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還是看到了那個女人,雙拳緩緩握緊,身體開始顫抖。
……
這座宮殿在皇宮裡的地位很特殊,是皇后的寢宮。
……
隨著憤怒導致的顫抖,那股熟悉的力量重新回到她的身體內,她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轉身向殿外走去。
……
控制長安城,最重要的當然便是軍隊。羽林軍最為重要,然後便是驍騎營,至於負責宮中安全的侍衛處,也是重中之重。
聽著這話,李漁驟然驚醒,反手緊緊握著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神情極為凝重說道:「賀蘭城我早有安排,你一定不要亂來,畢竟在名份上,那個女人是我們的母后,如今是太後娘娘,若要對她動手,需要合適的時機和理由,她必然是要回長安的,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只是讓她回來的時間晚一些。」
她必須承認,父皇還有那個女人,對自己並不算太差,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原諒他們,因為她一直記得母親死的那天。
她靜靜站在那張綉錦鑲玉的鳳床前,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微諷的神情。
所以她要見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長安府尹上官揚羽。
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吩咐太監奉上一杯濃茶喝掉,又令宮女用滾燙的水打濕毛巾,燙了燙臉,稍微恢復了些精神。
……
父親在那個女人的身邊。
父皇很喜歡寧缺,想來寧缺對父皇也有幾分真感情,他如果知道自己篡改了父皇的遺詔,對自己的態度會不會發生什麼變化?
回到自己宮中,李漁開始繼續批閱奏摺,效率比先前高了很多,只是奏摺數量實在太多,一時半會兒明顯做不完。
如果一旦有亂,那麼除了軍隊,長安城裡還有一個地方非常重要,那就是擁有足夠數量衙役捕頭並且熟悉城中地勢的長安府。
「除了苗可持,還有那個女人!當初如果不是她在父皇身邊添油加醋,如果不是她手下那些大臣推波助瀾,欽天監的批註怎麼會引起那麼大的動蕩?皇姐你又怎麼會被迫嫁給荒原上那些可惡的蠻子?」
她沒有想到,當時年紀還小的弟弟卻一直記得那些事情,而且藏在心裏藏了這麼多年,最終在登基之後爆發出來,此時此刻,除了感動與淡淡的傷感,她還能有什麼感觸?自然無法把他再嚴厲地訓斥一番。
李漁現在最擔心的便是書院和賀蘭城那個女人。在這種時刻,她忽然開始想念寧缺,如果寧缺如今還在長安,想來一切事情都會變得順利很多,不過……
後來睡在這張床上的那個女人,很漂亮,也很溫和,從父親到叔叔,再到朝二叔,小時候所有人都誘勸自己叫她母親。
殿里的宮女太監,都被驅趕了出去,所以這座殿里,此時只有李漁一人。
李漁說的那番話有道理,身為帝王,便應當有這種胸懷與氣度,即便執政需要手段,也不可能依賴於那些小家子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