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黃宣半坐在沙發上，將一條腿墊在身子下面，雙手給爺爺捏著肩膀，道：「爺爺，今天累了吧？」

「老爺，十六來了。」周禮輕輕的推開門。

自打大姐黃荷琳，二姐黃蘇袁分別結婚之後，黃家三房和四房的十幾號人就再也沒有一場值得稱道的勝利了，而今天，黃宣的一拳彌補了這一遺憾。

「十六，過來坐。」黃晉第拍拍自己身旁的沙發，樣子很輕鬆。

這個時候已經接近凌晨，老宅其他的園子紛紛開始熄燈走人，荷花池也不例外，黃頌一面往兜里塞著榛子，一面大談剛才自己揮出的數拳，正鬧的歡，卻見老宅的管家周禮笑著走了進來，看著一群打鬧的小子們道：「小十六，你爺爺叫你呢。」

黃宣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他不安的動了動，道：「哪裡有，我只是想做些事情，其實都是因為閑的。」

「是他們先招惹我的。」黃宣也沒否認，反而有些撒嬌的道。

也許是談到了年紀的問題，黃晉第有些傷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黃宣自覺的給他茶杯中倒滿了水，一邊續水一邊道：「爺爺，前些日子我認識了一個朋友，他很厲害，但我也可以幫上他的忙，他也願意幫我做些事情，我覺得這樣挺好。」

他連著說了兩遍，黃宣不由的難受起來，最近幾年，爺爺越來越忙，他來老宅的時候也越來越少，燈光下，爺爺的面孔變的愈發蒼老，雖然笑容還是那樣的精神。

黃晉第摸了摸黃宣的腦袋，道：「叛亂的將領也害怕了，許多人預料到失敗也後悔了，最後這場叛亂也很自然的失敗了，這個提前準備好退路的人也死了。」

「是啊。」黃晉第舒服的靠在後背上，黃宣捏的並不很好，但有這份心的孩子卻只有他一個，自己的兒子們都很怕自己，孫子們卻還不懂體諒人，只有黃宣，雖然經常闖禍，但卻有孝心，有這一點就足夠了。

周禮拉著黃宣坐了輛高爾夫球車，搖搖擺擺的向主宅開去，路上周禮似笑非笑的看著黃宣道：「你爺爺最近可是聽說你不少事迹啊。」

黃晉第也想起來，但卻身不由己。

咳嗽了兩聲，黃晉第道：「其實一個人一生中做不了多少事情，到了老來回想起來，其實不過三四件罷了。」說到這裏，他目光灼灼的看著黃宣道：「但一個人一生會認識許多人，他們每個人都能做好幾件事情，這些湊在一起，就很了不起了。不過，認識什麼人不由你來控制，與哪些人做事，卻是可以選擇的。」

堂弟們在慶祝著勝利，黃宣心中卻免不了有些忐忑，周年慶打架，而且將老六直接打進了醫院，不知老媽會怎麼收拾自己。

黃建玄被數十拳腳加身，從人很快將之送去了醫院，黃頻岩也沒逃過肉錘洗禮，暫時強迫性失去意識，其他諸人則大半水腫，狼狽的逃出了荷花池的園子。

只這麼一想，黃宣把這念頭揮出腦殼，如果黃建玄掛了，那找他的至少要有二爺爺的人才對，這麼想著，他放下手中的PSP，走到周禮跟前道：「周爺爺，這麼晚了爺爺還沒睡？」

這時黃家周年慶的第一天剛剛結束，整個老宅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與車，不時有人與周管家打招呼，認得黃宣的也會向他點點頭，順便說上兩句，黃宣也不得不做恭聽教誨狀，雖然從小他是玩鬧不禁，但張馨儀卻仍積極管教，不熟悉的人偶爾還是會被他的樣子迷惑，以為又是一位黃家好寶寶。

憑藉著上代人的積累和小心翼翼，黃晉第自問保住了黃家的一畝薄田，但其他人顯然並不這麼想，他們認為，既然祖輩可以用一分田賺一畝地，黃晉第卻為什麼賺不到10畝地？既然他做不到，又怎麼敢繼續蹲在族長的位置上不起來。

兒子們或專註商業，或專註于學術，唯獨沒有人喜歡政治，這令黃晉第有些無奈，黃家的族長應該懂得政治，這是毫無疑問的，黃晉第只得把目光投注于第三代，也許他的確著急了一點，孩子們的年紀都還太小，可他的身體，卻似乎等不及了。

黃晉第呵呵的笑了起來，笑的額頭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他拍著黃宣的手道：「你覺得好就行，爺爺老了，但只要爺爺還在，你覺得挺好就行。」

「哦。」黃宣笑著跑了過去，爺爺笑的時候不皺眉頭就代表他心情很好，這是他發現的。

「今天忙，他哪裡睡的下。」周禮與黃宣家的周管家周廉也是近親，從小更是沒少抱過黃宣，這時候滿是親近的道：「你爺爺本來是想等這兩天忙過了找你說說話，沒想到你第一天就闖了禍。」

窗外的人車聲漸停，黃晉第注視著窗外並沒有說話，他直起身子，用大手緊緊的抓住黃宣的手掌，長時間的看著外面，不知是在對黃宣說還是對自己說。

周禮笑笑，拉著黃宣的手道：「從小可只有你招惹別人的份，誰敢招惹你？」說著對其他人揮揮手道：「小少爺們都回去休息吧，別玩太晚了。」

黃晉第靜靜地等在書房裡，這兩年，他的身體分外的不好，隨著時間的推移，黃家的體積越來越龐大，也越來越難以管理了，雖然家族內依然人才輩出，但早已沒有了上一代人的進取與拼搏的精神，家族內的每個人都是一台巨大的取款機，而家族本身卻不是印鈔機。

電瓶車走的很慢，磨蹭的黃宣急不可耐，他最討厭周年慶的第三天，那一天的人就與現在一樣，認識不認識都要打招呼，不斷的打招呼，直到你嘔吐，會有人送你一杯水，以便繼續打招呼，然後再嘔吐。

黃晉第用手輕輕的拍了下黃宣的手，道：「可以了，晚上睡一覺就好了。」他挪動了一下身子，坐正了一些，道：「黃宣啊，聽說你最近做了不少大事啊。」

黃晉第對自己的嫡長孫充滿了期待，但過去這十余年，黃宣顯然讓他充滿了失望。作為一個老資格的政治家，他並不是很看重學歷與成績，但作為一個學生，黃宣是失敗的，這是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最令他感到心焦的事，黃宣的失敗更有延續並蔓延的趨勢。

「讓他進來吧。」黃晉第將鎮紙壓在桌上的資料上，蓋住了其上的名字與照片。

黃宣搖搖頭，他所知道的歷史還沒有動畫多，更別說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周禮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笑起來眉頭舒展，給人很開心的感覺。

他剛要說話，黃晉第卻笑著自己道：「你選擇做什麼事，交什麼朋友，爺爺是不會管的，但你一定要記住，你是黃家的人，是黃家的嫡長孫，知道嗎？」

小子們一鬨而散，自有從人領路，今天所有人都要住在老宅，父母和孩子也要分開，都是黃家的老規矩。

小十六就是黃宣，他正準備走人，聽見周禮的話不由一愣，這麼晚了，爺爺還要找他，難道黃建玄掛了？

說到後邊，黃晉第的語氣也嚴厲了起來，黃宣眼中有些晶瑩，連連點頭，黃晉第滿意的拍了拍手，用敘述的語音道：「齊明帝的時候，很多大臣想要造反，到了要造反的那一天，其中一個人很害怕，他想給自己準備好退路，於是他提前半天就收拾好了金銀細軟，帶著家人坐車向附近的一個叛亂將領兵營走去，以為有軍隊的保護就很安全。你知道最後結果怎麼樣嗎？」

書桌上放著單薄的幾張紙，最上的一張貼著黃宣的照片，一臉的壞笑，正是在和劉子青談話。

黃宣眨巴著眼睛，他不明白黃晉第為什麼要給自己講這樣一個故事。

黃宣嘟嘟嘴，他從小的事迹還能少了去，不以為然道：「爺爺找我就為了這個？」

黃宣躡手躡腳的走進了門，他對爺爺是充滿了敬畏，這也許是老爸的遺傳，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