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青峽論劍（下）
……
他的手掌寬厚，手指修長，最適合握劍，與劍柄緊緊相握，看不到一絲縫隙，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彷彿這隻手與劍柄原本就是連在一起的。
二師兄說道：「我始終以為，一場沒有開始的戰鬥，便沒有確定的勝負。」
……
他揮劍的動作依然是那樣的自然。
……
「勢是念力，術是手段。」
直至最後，那把銹劍發生了明顯的彎曲。
這些劍式樣各異，唯一的共通點是，這些劍都已經沒有了主人。
這句話里的意思，只有他和柳白兩個人明白——柳白最開始的時候，已經做出了回答，只不過那個回答，不能說服二師兄。
這就是柳白的身前一尺。
不得不守。
……
那麼這些劍便近不了自己的身體。
「我初識之時，曾見滔滔黃河，念力當世最強。我練劍三日，身周八千方位，便無一遺漏，暴雨不能沾衣，手段當世最強。」
這把劍就要來到柳白的身前。
青峽之前，連綿響起無數聲凄厲的劍嘯。
雖然彎曲的程度是那樣的微小，肉眼都幾乎看不見。
那道聲音很清晰，又很悠遠。
當他的手握住劍柄后，鞘中的劍，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又或者說，他的身體變成了劍的延伸，二者再也分不出彼此。
是為青山打。
人們只知道他動劍，便沒有任何人能夠接住，因為他的劍最快，除了無距境界的觀主和大師兄，除了講經首座能夠以肉身抗衡，余者皆不足提。
這些
……
但柳白臉上的神情還是那樣寧靜。
無論他使用何種馭劍法門，都不可能比柳白更強，比柳白的劍更快。
別的劍不能進。
君陌青山打的第二劍緊隨而至。
這道屏障，便是橫劍的劍意，便是城牆。
柳白出劍時，也有可能是縱劍千里。
柳白靜靜看著那片劍林，看著劍林里那個身姿挺拔的男子，右手伸出寬廣的衣袖，握住劍柄，腰間的那柄古劍沉默無聲。
……
以青山之力，助劍破空而飛。
這些劍離他的身體很近，鋒利泛著寒光的劍尖，近乎要觸到他的眼睛。
彷彿柳白身前的空中，生出了一片橫生的劍林。
鞘中的古劍微微振鳴，發出歡喜的呼嘯。
……
那柄廢劍深深地插在原野里，驟然受到重擊，劍柄頓碎。
既然沒有回答，那麼便只能繼續，最終還是要以劍論事。
柳白身前的空中，響起了一道聲音。
柳白身前，彷彿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更沒有觸到柳白的身體。
君陌用的青山打，則是直接把天地元氣作用在劍身，略去了念力操控那個環節，把自然的力量盡數轉變成劍恐怖的速度。
沒有人知道，他今日會選擇哪一種馭劍方法。
就在此時，君陌的第一劍已經到了。
每一劍揮出
亦不遠。
像是一張紙破了。
這幕畫面看上去很詭異，很令人震撼。
因為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真正拔劍。
沒有與那柄橫著的銹劍相遇，相差還有一尺。
……
所以他沒有馭起飛劍，而是拔劍。
但此時，他的神情必須凝重，因為他要面對這些劍。
這是他手中劍的世界。
柳白大笑，贊道：「好氣魄。」
揮動衣袖，不是劈，不是斬，不是刺，而是砸，或者說是打。
青峽之戰開始了兩天多時間，他擋住了數百名修行強者的不斷攻擊，奪下了兩百余柄劍，這些劍死氣沉沉插在原野間，像是一片劍冢。
古劍橫于身前，沒有齊眉，不是施禮，而是一道劍意。
沒有人看到，柳白橫于身前的那把銹劍微微彎曲。
於是，他橫劍。
青峽之前這些劍的速度，已然超出了修行者對飛劍速度的想象，從來沒有人想過可以這樣馭劍，也從來沒有人看見過這樣快的飛劍。
他被迫防守。
因為那把劍忽然變得柔軟起來。
他手中的劍，不再是斑駁的舊城牆，而變成了城下的河水。
數十柄劍，沒有一柄能夠刺透那道無形的屏障，靜止在空中。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院服沒有一絲顫抖，寬直的鐵劍隨著袖子揮出，自然而去，沒有捲起一絲雲彩，卻捲起了無數天地氣息。
彷彿是一個頑童把石頭扔進平靜的湖水。
河水溫柔，然而卻能守
柳白也沒有想到。
君陌站在這片劍林里，神情肅穆，舉起手中的鐵劍。
柳白望向天空，沒有說什麼。
每一道鐵劍，都帶著天地的力量。
唯如此，才能比柳白的劍更快。
又像是紙被雨打濕，然後被揉成團，扔到了書桌下。
如果是平時，他會讚歎甚至激賞于君陌的強大。
沒有敵人，鐵劍揮出要擊向哪裡？
即便鐵劍先出，依然不見得能行。
他手中的那把劍看上去很普通，甚至還能看到一些銹跡。
君陌以青山打來的劍，便插在這道屏障里。
數十柄劍，像受到重擊的石頭般，自血染的原野間躍起，變成數十道劍光，瞬間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到了馬車之前！
君陌沒有讓柳白先出劍，他選擇先出劍。
風能進，雨能進。
因為柳白的劍太快，甚至可以快到后發而先至，所以君陌沒有選擇讓鐵劍破空而去，而是握著鐵劍向身前揮出。
……
他把青山間的天地元氣，凝于鐵劍，把地面上的廢劍打出去。
護城河。
但除了秋風之外，還有插在地面上的兩百余柄劍，還有一片劍林。
君陌繼續揮動鐵劍。
任何人在這種局面下，大概都會覺得恐懼。
只有修築在堅固花崗岩上的雄城，才會有這種感覺。
這是他的世界。
凄厲的破空聲響起，廢劍化作一道劍光，向南疾飛。
這是柳白的回答，也是強者們習慣的道理。
他的劍上有銹斑，平直於前，便
飛劍是修行者用念力操控天地元氣，再間接操控本命飛劍的馭劍法門，似柳白這種層次的強者，心在劍間，可以萬里割人首級。
緊接著是第三劍。
那柄廢劍，早已不復死氣沉沉的感覺，劍身與秋日微寒空氣摩擦而泛光，卻不是紅熱的暖光，而是寒光。
今日當他走到這片劍的墳墓里時，那兩百余柄劍卻彷彿感應到了一些什麼，微微顫抖起來，就像是被風拂動的樹枝，成了一片劍林。
劍身彎曲到了極點。
二師兄其實也是這種想法，他的鐵劍是自己的規矩，卻最擅長斬破他人的規矩，所以他繼續問道：「既然要破，為何不破？」
他沒有握劍而前，沒有飛劍而去，而是揮劍。
……
沒有人能夠想到，柳白的第一劍，居然是守。
將將一尺。
鐵劍揮入劍林，擊打在一柄廢劍上。
「既然不以數論，何必算數？」
無論是劍勢，還是劍術，他的境界都在柳白之下。
因為他沒有想到，世間居然有人能夠想出比自己的劍更快的法門。
所以他選擇了誰都沒有想到的手段。
「劍道分為劍與法，法又分為勢與術。」
他的身前確實沒有敵人。
那柄挾著難以想象的速度與力量的廢劍，進入柳白身前空中，驟然靜止。
就像這兩天他每一次揮劍那樣。
以手握劍，不代表就是劍在手中的馭劍法門。
柳白看著君陌說道：「若
君陌已經走到了原野之間，離青峽出口有一段距離，在他的身前，是一地零落如秋日枯枝的殘箭，還有兩百余柄劍。
彷彿是爛柯寺未毀之前的古鍾集體鳴響。
快到柳白都沒有信心，能在這些飛劍之前，縱劍而出。
很像書院草甸深處的那片劍林。
每一劍至，柳白手中的銹劍，便會彎曲一分。
不近。
因為他的劍在手中。
同樣懸停在柳白身前，無法破刺那道屏障。
然而卻沒有崩斷的跡象。
「能破，便不能遵循。」
……
這把劍的鋒尖，不知刺破了多少層空氣，高速地顫抖著，相信就算前面是一塊厚實的鐵板，也會被這些高速振鳴直接破開。
第四劍。
就要與那柄橫著的銹劍相遇。
不走中庸之路，只行決然之勢，不代表在兩個馭劍法門中只選擇一種，當年的柳白或者會搖擺，到了如今的圓滿境界，他早已不會被這種問題困擾，劍心通明哪會蒙塵，自可以隨意擇之。
從鐵劍上傳來的磅礴力量，就像是颶風一般，把它從泥土裡抽了出來。
有一個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柳白先出劍，便等於勝利。
……
這道劍意就像古劍本身，絕對地平直，在秋風中沒有一絲顫動。
數十柄劍，連續破空如電而至，然後懸停在柳白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