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長安，落雪如幕
他的臉色蒼白，頰上卻有紅暈，顯得極不健康。
撤入長安城內的無數難民，被朝廷和坊市安排進各處百姓宅中，長街之上行人寥寥，沿街的商鋪酒樓大多已經關閉，早已沒有平日人聲鼎沸的模樣，肅冷的冬風在街中來回吹拂，顯得格外冷清。
黃楊大師走到他身旁，看著空中漸向南去的最後一群秋雁，說道：「你所問的途徑，如果等同於手段，語言便是手段，文字同樣也是手段。」
……
彷彿仙人在人間留下的痕迹。
看不見人。
他看著雁鳴湖對岸的院落髮呆。
他的神情平靜，實際上已經焦慮疲憊到了極點。
因為疲憊與緊張，他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嚴重。
「老師說過一句話，人生就是一場修行。」
黃楊大師說道：「信仰本身沒有力量，需要一個具體的指向，當無數人的信仰集中在那個指向上，力量便會體現在那個指向上。」
她沒有對自己做出評價，亦是一種默認，寧缺還想到了一個很麻煩很關鍵的問題，三師姐現在身上還帶著傷，可能是很重的傷。
「佛祖嚴律諸弟子不立偶像，便是因為這一點。」
所以他再次來到萬雁塔寺，登上了萬雁塔。
余簾繼續說道：「此人至南海后又有奇遇，雖然無人知曉細節——因為老師見到還是小孩子的皮皮時，曾經感嘆光明有后。」
只能看見腳印。
木棍很短。
依然能夠聽到唐律。
輕揚的雪花里，出現一抹青衣。
西陵神殿掌教乃是逾五境的至強者，雖
他想起了那年的雪。
想起了雪湖上的那場戰鬥。
這種平靜很令人感動，甚至令人敬畏。
二字元的兩個筆畫，有時候會變得有些歪斜。
城內鐘聲大動。
那個字由兩條直線構成。
這就是人間的氣息，只是怎樣才能讓這種力量具象化？
一望無盡的長安城牆上。
這也就是所謂信仰之力。
劍與木棍相遇。
他一個人走進幽靜的道殿，站在牆壁下，看著那些油彩繪成的教典故事，還有那些像神話一般的傳說，沉默了很長時間。
木棍砸向觀主的後腦。
露出黑色的城牆顏色。
這兩個腳印分別屬於兩個人。
瞬間后。
七日不眠，在山河間縱橫無數萬里，他依然神清氣朗。
寧缺微怔，說道：「六百年前在南海失蹤的那位光明大神官？」
便在這時，有片雪花飄落，落在他的身上。
把人間的氣息，轉變成真實的力量，宗教最擅長做這種事情。
不知是被鐘聲震動。
熬冬的老鷹，被城牆上的腳步聲驚醒。
寧缺走在朱雀大道上，走在這條堵塞的天地氣息間。
昨夜風從北方來，城南安靜。
如同落下的幕布，堆積在了一處。
朱雀沒有回答，因為它也不知道。
聽聲音，那些學生年齡應該還很小，清稚的聲音背誦著繁雜的唐律疏議，參差不齊，卻非常專心，有趣之餘令人心生感動。
城中
寧缺看著南門前那些石頭，沉默了很長時間，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問道：「師兄和師姐聯手，難道還不能勝過他？」
寧缺說道：「信仰呢？」
寧缺嘆息一聲，一道白霧。
寧缺明白了些什麼。
道觀里的道人們看見是他，不由很是愕然，然後上前行禮。
迸發出一聲巨響。
寧缺看著街道中央的朱雀繪像問道。
黃楊大師看著他繼續說道：「你師顏瑟當年曾經說過，每個人的想法其實都是一道符，只是太過弱小微渺，所以無法感受得到，而當所有人同時寫一道符時，這道符便有可能顯現出來，甚至變成偉大。」
他不停地寫著二字元，寫到疲憊不堪，雙眼明亮復又黯淡，然後再次明亮再次黯淡，最後變得麻木起來。
朝廷派去泗水畔的人回報，大黑馬和馬車消失不見。
余簾說道：「……那麼修行有時候比較的便是年月，他活得比我和師兄長，自然也就比我們強，師兄雖然天賦過人，但性情太溫和，就算學會了打架，最終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因為這種平靜里，有一種力量。
寧缺轉身繼續行走，想著那天清晨在雁鳴湖對岸看到的包子鋪，青石板上的熱霧，想著那時的感悟，心情變得越來越低落。
南門外的塊壘大陣能起的作用非常微渺，雖然可以對觀主進行一些攔阻，但已經確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堵塞的驚神陣沖開，那麼他還能從哪裡調動如此
雪中忽然出現一根木棍。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停止了書寫。
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白色的幕布。
但卻多了一隻腳印。
湖對岸的院落已經很多天沒有燈火。
他是顏瑟大師的徒弟，南門觀的道人稱他為師兄。
它卻望向空中。
長安城下了一場雪。
在當前這種局面下，人間還能擊敗知守觀觀主的，便只剩下驚神陣。
一柄道劍，負在他的身後。
雪花繼續飄落。
還是被劍與木棍的撞擊震動。
桑桑撐著大黑傘，站在風雪中，唱歌給雪湖聽。
最後只剩下一個字。
黃鐘大呂。
……
看到希望在前，卻不知如何握緊，看到彼岸，卻沒有船，於是煩惱愈盛。
響聲悠揚宏亮。
那兩個人的腳印不時前後出現。
他坐在湖畔繼續寫字寫符，尋字尋符。
因為篡改遺詔以及何明池一事，大唐朝廷對南門觀的態度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道觀之外隱藏著很多人，很是肅殺。
幾百字。
『注：最後那個畫面，我很喜歡，如果拍電影，那就漂亮了。點卷名，這一卷快結束了。』
觀主揮劍。
如果桑桑還在，如果大黑傘還在，如果鐵箭還在，他真的很有信心，就算不能把堵塞的長安城貫通，也能藉助驚神陣殺死那個男人。
「那些虛無飄渺的氣息，怎麼才能變成真實的力量？」
城牆薄雪間，出現了一隻腳印。
他必須找到那個能夠調動人間之力的字。
……
……
……
「
……
城牆之下積了很多的雪。
幾根睫毛飄落。
他來到雁鳴湖南岸，坐在霜草間，伸指到空中，臨摹了幾篇碑帖，待心平和之後便開始寫字，開始尋找那個字。
雖然道門的信仰之力，用於向昊天祈禱，貫通天地神人，和他現在想做的事情截然相反，但他想看看能不能得到某種啟發。
然而桑桑已經死了。
寧缺擺擺手，示意眾人不用理自己。
不知誰家的塾師，在給學生們講授唐律疏議。
黑夜漸退，晨光漸至。
還是被那個人所震動。
很硬。
寧缺在長安城裡四周行走，就像當年那個夏天，他悟符之初那般。
幾千字。
數百丈外的城牆薄雪間，又多出了一隻腳印。
……
原來還真有可能，尋找到一種手段召集能夠與天地相抗衡的人間之力，如果他能夠尋找到那道力量，便能疏通驚神陣。
※※※
已經晉入知命境的他，此時隨意寫出來的字便是符，寫字便是寫符，他尋找的那個字，實際上也就是一道符。
他走到一條靜巷外，忽然聽到牆後傳來讀書聲。
因為沒有寒風的干擾，南面的城牆上覆著淺淺的一層薄雪。
此處距離地面約有數十丈，蒼鷹能築巢，人不能至。
……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很長時間，他數
腳印漸至南門。
十余里長的南城牆上覆著的薄雪，簌簌落下。
忽然間。
寧缺拾級而上，走進了南門觀。
知守觀觀主在南門外，顯現身形。
皇宮之前的南門觀非常清幽。
太陽逐漸西移，然後落到城牆下，黑夜來臨。
顏瑟大師用了一生的時間，都沒有找到那道符，更何況是他。
這是天啟十八年的第一場雪，初雪。
他舉起手指，繼續書寫，繼續尋找。
隨著時間的流逝，又因為南門外多了一片塊壘，長安城內天地元氣的流轉越來越凝滯，尤其那道生死往複之間的暗線，堵塞得非常嚴重。
寧缺站在牆外，靜靜聽著牆內的讀書聲，聽了很長時間。
眼看著國將破，家將亡，街巷之中依然有讀書聲。
明明那兩個人的腳印在城牆之上。
它警惕地望向遙遠的空中。
他在白霧裡書寫，在落雪裡書寫，在漸漸積雪的地面上書寫。
正是他會的唯一神符：二字元。
長安城醒來。
他找不到那個字，寫不出那道符。
他隱隱明白應該怎樣做，卻不知道怎樣才能做到。
寧缺轉身向城門內走去，繼續這一場破題之旅。
余簾說道：「不錯，我始終認為他從這件事情里獲得了很多。」
緊接著，有一雙腳印出現在其後。
站在塔頂小窗旁，看著安靜的長安城，他請教道：「人的思想，真的可以變成具體的力量嗎？如果可以，需要經由怎樣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