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雪在燒
卻漸漸從棉襖里抽了出來。
她的力量極大，所以速度極快。
敲擊之間，他借了長安城裡的天地氣息。
她的拳頭很小，看上去就像棉花糖一樣可愛，但觀主的神情卻驟然間變得極為嚴肅，甚至比先前看到余簾施出五境之上的天魔境更加凝重。
余簾伸手抓住大師兄的腰間，就像抓貓一般。
大師兄拿起木棍，向覆著淺雪的街面敲下。
……
舊棉襖在風中輕飄，大師兄氣息寧靜，沒有一絲溢出體外。
雪終於被燒融，出現了一道裂縫。
但她這時候很憤怒。
觀主伸手至雪空之中，握住自萬雁塔飛回的道劍。
時已入冬，昨夜初雪。
……
然後他舉劍刺向身前的城牆。
就像穿著棉襖的這個書生，行千山萬水，滿身灰塵，依然乾淨。
大師兄渾身是血，尤其是肩部那道劍創，顯得格外恐怖。
……
每一棍都是一道木柵。
觀主伸出右掌，擋住了余簾的拳頭。
長安城別處依然是靜雪如前。
……
觀主的眼眸變成了灰濛濛的一片。
城牆頓時破開。
他是夫子首徒，對驚神陣的了解，遠在世人之上。
他沒有被這個小巧而恐怖的拳頭擊倒，因為他不是青山，不是大河，他是可以納百川的海洋，他是充塞天地間的空氣。
他舉棍再打。
也出現在觀主的灰眸前。
沿街房屋倒塌的煙塵，漸漸被雨水鎮壓。
那片小小的海洋很平靜，像鏡子一樣反射著天空的畫面。
劍鋒漸前。
觀主
他的這一劍，就像先前余簾的那記拳頭一樣。
雪在燒。
劍鋒如風雪般卷過，漫過木棍，嗤的一聲刺進大師兄的左肩。
黑色的眼瞳顏色漸漸變淡。
她的雙腳彷彿不是踩在街面的淺雪上，而是踏在空曠的荒野間，落足如槌，大地如鼓，南城的地面隨著她的腳步而震動起來！
那件舊棉襖上血跡斑斑，卻依然乾淨。
因為他是大師兄，如果真到了絕境時刻，要拿性命去賭，他認為也應該是自己去賭，而不能讓師妹去做這件事情。
※※※
漫天風雪，像蟬翼一般，始終覆蓋著驚神陣的那道縫隙，折射著陽光，散發著金色的光澤，就像是無數片金葉。
所以她想賭這兩成。
烏黑的馬尾辮被震散，在她身後飄舞，如同鞭子一樣，把那些雪花抽得凄慘不堪，道道勁氣如鋒利的刀刃般在牆上刻下極深的痕迹。
風雪微飄，那件舊棉襖便出現在余簾的眼前。
道劍挾著他浸淫一生的劍道。
一片光明，無限光明，遮蔽所有。
她馬上就能知道這個答案。
後者發生的概率，大概只有兩成。
唯潔唯凈，沒有塗抹顏色，便無法被你染色或是奪色。
他和余簾在城牆的這頭。
觀主的眼眸漸漸變灰。
他的眼睛是那樣的灰，那樣的平靜，那樣的死寂。
觀主的身影再次出現。
她沒有用天魔境，沒有再造一個小世界，沒有用任何玄妙的法門，只
不懼風雨的深井，變成了枯井底的陣年屍骨。
青衫已濕，可惜那不是血。
走在風雨中。
因為再像海洋，也不是真的海洋。
因為這場雨，並不是來自雲中，而是來自空中。
髮絲在觀主的眼前飄落，他靜若古井的眼神沒有一絲擾亂。
……
那些被燃燒融化的雪，變成雨水落下，濕了長街。
今日長安城卻落了一場雨。
在這一刻，她想到了某個傳聞，眼眸驟寒，生起一股難以遏止的怒意。
余簾的身上沒有傷，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長安城之上，那道如線的雪空，還在不停燃燒。
看著拳頭前的手掌，看著近在咫尺的觀主，余簾稚嫩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平靜冷靜至極，以至於生出一股妖異的味道。
她不準備收拳。
風雪消散，余簾破風炸雪而去，只是瞬間，只是向前踏了一步，便來到數十丈外的清運司衙門前，一拳擊向觀主的面門。
觀主向後退了一步。
三道氣息，挾著自身無敵的力量，或是磅礴的天地元氣，衝撞到了一起。
純粹至極，強大至極。
但余簾被老師壓制了二十三年的怒火，一旦燃燒起來，可以燎原。
他舉起手中的木棍。
那道來自天穹的磅礴力量，終於落在了雪街上。
她收回了所有的力量，然後集中到自己的右拳上，向前轟出。
或者說，那抹誤入眼中的雪花開始變深。
她一直都很厭憎道門裡的這些雜碎。
二人的衣衫被打濕。
從天空落下的雨水，在那個腳印里積出一片海洋。
……
此時余簾收回氣息，她的世界自然崩塌。
萬雁塔的石窗上有道破口——是被劍刺破的。雪花從破窗處飄入，落在黃楊大師染血的袈裟上，那把劍卻已經消失無蹤。
那便是灰色。
而無法逃避的時候，你能怎麼辦？
……
風雪怒嘯，牆傾檐破，沿街的屋宅盡數被震成廢墟。
沒有力量，只有道。
觀主毫無疑問是道門裡最雜碎的雜碎——當這個雜碎用改造過的明宗功法來對付她這個明宗宗主時，她的怒意到了極點。
余簾看著他，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觀主在城牆的那頭。
如果任由情況這樣發展下去，或者是觀主先用灰眸獲勝，或者是余簾在力量沒有消失之前，把觀主殺死。
那就是力量，最極致的力量，最絕對的力量。
這場雨在別的任何地方都沒有落。
大師兄的草鞋在雪地上滑動。
因為她的手比觀主的劍速度更快。
長安城上空那片金色的雪花，暴烈地燃燒起來，美麗得令人心悸。
在街上飛舞的雪花，彷彿失去了氣流的支撐，慘慘然向地面墜去。
更關鍵的是，她非常清楚自己順情隨意，借二十三年積蓄戰意，才能有這兩成的機會，一旦錯過，她不知道還能不能有這種機會。
這場雨很詭異。
他每
木棍上出現一道清晰的劍痕。
觀主很清楚，那個破雪而至的小拳頭，看上去是那般的無害，甚至顯得有些孱弱，但如果讓這個拳頭落在實處，可以把一座山擊倒。
但除此之外，他沒有受任何傷。
嬌小的身軀里，迸發出的嘯聲，就像是天降的雷霆。
作為千年以來天賦最高的魔宗宗主，這種狀態下的余簾，毫無疑問有資格被稱為一代宗師，有資格向任何境界的強者發起挑戰。
……
先前那一刻，他的道劍被大師兄的木棍敲碎了。
只有朱雀大道南段，漸漸被打濕。
劍鋒入棉襖三分，鮮血始現。
雪街之上，絕對而純粹的力量縱橫呼嘯，觀主的道髻瞬間被割散，長發飄舞在青色道衣之後，看上去有些狼狽。
因為此時的余簾不再僅僅是書院三師姐，而且回復了當代魔宗宗主的身份，她的拳頭代表著魔宗的根本，那就是力量。
此時的她看上去就是一個可愛普通的小姑娘，然而隨著這一步踏出，氣息頓時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彷彿變成了千軍萬馬。
啪的一聲，長街地面上覆著的淺雪被震得離地彈起，堅硬的青石地面上，出現了無數道裂痕，就像是一張蛛網。
忽然間，有雨水落了下來。
觀主走在淺雪上。
她入書院后，夫子只教了她一門功課，那便是寫字。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她撤了蟬翼構成的小世界，觀主依然沒有辦法進入無距，只能正面迎接她的拳頭，正面抵抗她的
余簾落在後方的右腳，便踩在這張蛛網的中央，斂伏了整整二十三年的力量，彷彿無窮無盡，從她嬌小的身體里向著長街間湧出。
不止時間詭異，而且雨勢也很詭異。
掌起無風，綿柔有若薄雪落湖。
寫字是自成世界，也是清心寡欲，是慎怒。因為夫子知道她很喜歡生氣，尤其是變成女生之後。所以二十三年來，她沒有動過怒。
數棍落，便是一堵歷經千年風雨的厚實城牆，出現在雪街上。
緊接著，有一片雪花在他眼前飄過，掠過睫毛，越過黑色的眼瞳。
純白的雪花彷彿進入了黑色的眼瞳。
有一個人，不願意給余簾賭這兩成的機會。
『注：這章的畫面，嘖嘖，真是美啊，以後如果拍電影，一定不能刪這場。』
他把手中的劍柄扔進了街旁的雪堆里。
余簾感受到力量像風一般流失，臉色微微變白。
余簾清嘯一聲，檐雪崩落。
她是當代魔宗宗主，看似弱小，實際上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她相信就算是觀主面對自己的力量，也只能逃避。
觀主神情平靜，舉劍再刺。
余簾看著街道那頭，覺得這場冬雨有些寒冷。
余簾感受到身後空中那道凌厲的劍意正在回來，眉頭微蹙，揮手拂雪入高空，抵禦住不停落下的天啟神光，然後終於向前踏出了一步。
雪街之上，只有力量在呼嘯，在這一瞬間，就連依自然而生的天地元氣，都被這具嬌小身軀所散發的力量震懾得向遠處逃逸。
就像是被人撕掉了雙翅的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