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一百八十章 在青天上寫字
這道符，就是朱雀。
因為除了佛祖之外，沒有誰能夠真正地操控時間規則。
寧缺舉刀，雪粉驟散。
直到此時，一道聲音忽然傳進了它的靈魂最深處，那道聲音說他想殺殺觀主，所以他需要它的幫助。
……
皇城角樓里。
他的聲音很感慨，情緒很複雜。
朱雀飛臨雪街，雙翼招展，熾熱的火焰把空氣都燒得噼啪作響。
寧缺的鐵刀是曾經陪伴過他很多年的三把刀合而為一，就像元十三箭一樣，是書院集體智慧的結晶，擁有難以想象的強度和重量。
寧缺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等的就是它。
余簾看著碧藍天空上那個漸漸成形的字，忽然深吸了一口氣。
「你終於寫出那個字了。」
鐵刀噴出的那道鮮紅的火焰，竟有十余里長，隨著寧缺舉刀的動作，在碧藍如瓷的青天上，由東北向西南拖動。
余簾靜靜看著天空，看著那道在天地之間移動的火焰。
空中飄著的雪屑，也變得平靜起來。
整個世界彷彿都變成了火紅的顏色。
皇城四周的積雪，隨著她的呼吸，從地面上飄了起來。
……
他的眼睛漸漸明亮。
朱雀千年未鳴。
能夠與這把鐵刀相配的，確實必須是一道不凡的符。
他沒有在觀主的眼中看到別的任何情緒，只看到了平靜。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觀主很少露出普通人的情緒，唯有對這隻傳說中的朱雀，他卻從來無法壓抑自己的嘲弄和輕蔑，即
朱雀悄然無聲斂去聲威，化作一道火焰，落在了寧缺手中的刀上。
朱雀飛到了皇宮之上。
這把血色彎刀，正是魔宗的聖物，在荒人南遷之後，便一直由唐小棠保管。
……
朱雀繪像的雙翼掙破冰雪與青石，顯形於空中。
……
就當唐人們滿懷期望，看到朱雀撲殺觀主，就在觀主準備伸手把朱雀的火翼撕下來時，朱雀卻再次發出一聲清鳴。
寧缺的刀能夠在天空上寫字。
……
寧缺看著觀主，落刀。
「你的筆畫寫錯了。」
……
時間流逝的速度，開始變慢。
棉襖上的腰帶，再不用系那麼多東西，那麼多憂思。
他們只聽得一聲清鳴，緊接著，便看到一片火影來到。
朱雀便飛翔在這片城牆之間。
此時風雪早消，青天展露在人間無數雙眼睛之前。
刀已經從雪中拔出。
一道火光閃過。
因為他覺得自己那時候寫的符還不夠強大，用在鐵刀上等於是毀了這把刀，哪怕如今他已經能夠寫出神符，他依然覺得不夠。
直到今日，長安城南一聲清鳴，朱雀破空而至，化為一道火落在了刀上，然後黝黑的刀身上，多了一道鮮紅的圖案。
於是開始飄拂起來，畫出道道殘影。
他看著天空默默說道：「老師，小師弟終於把那個字寫出來了。」
然後他的識海里響起觀主的聲音。
寧缺落刀，刀鋒噴出的火焰
木棍被他握在手中。
護城河裡的冰面，喀喀作響，碎成無數塊。
就是驚神陣里的殺符。
待他看清楚飛臨長街的是朱雀，不由露出嘲弄的神情。
皇城角樓里，余簾挑了挑眉。
在此刀出爐時，他甚至拒絕了四師兄和六師兄建議他像以前那樣，像世間絕大多數修行強者那樣，在刀上刻上用以增加威力的符文。
……
寧缺並不擔心。
「好字。」
余簾身為魔宗宗主，拿到這把刀是很自然的事情。
雪堆擠壓所發出的極微小的聲音開始變得低沉。
朱雀知道這聲音來自何人，但它想不出來，在夫子離開人間之後，有誰能夠殺死像觀主這樣的人，所以它依然怯懦。
所以他要砍得准一些。
因為他手中的刀，必須要落在觀主的身上。
黝黑刀身上的朱雀神符，驟然間明亮。
朱雀飛越皇宮，降低高度，順著朱雀大道，向南方撲去。
……
但那道聲音不停地在它的靈魂最深處回蕩，摩擦，如激蕩的岩漿燒灼得它極為煩躁，直至它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
觀主也不能，他縱使用大神通讓時間變慢，但他也在變慢的時間之中，這也就意味著，無論鐵刀落的多慢，總有到達的那一刻。
長安城裡所有人都在看著天。
……
無數的空氣，在她的呼吸之間，灌進她嬌小的身軀。
當年在春雨里曾經讓寧缺和桑桑噤若寒蟬的朱雀繪像
千年之前，它被夫子親手雕刻在朱雀大道的南方，鎮守著這座偉大的都城，無數妖邪陰祟，在漆黑的深夜裡被它悄然焚成灰燼。
前一刻的怯懦，變成了此時的羞愧，一種叫做勇氣的東西重新回到了朱雀的體內，積雪被風吹散，露出它的眼睛。
沒有什麼理由，沒有什麼原因，他就是覺得有資格刻在這把刀上的，必然是一道非同一般的符文。
但她知道和寧缺手中的刀相比，自己的血刀差了些東西。
寧缺的刀上多了些焦黑的灼痕，還有一個非常鮮明的圖案。
人們看著那道火焰形成的巨筆，在湛藍的青天上寫字。
街面上生起一道磅礴的氣息。
那只是一隻渾體通紅的火鳥。
火焰拖動，碧藍的天穹上竟被燒出了一道痕迹，就像是有人拿了根像山峰般的巨筆，在天空上重重寫下一筆。
因為這是長安城裡所有人的渴望，他想要完成這種渴望，所以他很認真地說出那句話，同時發出自己的召喚或者說請求。
……
只有如此強的刀，才能承受他身體里強大的力量。但隨著修為境界的提高，這把刀與當年的三把刀，還有如今的元十三箭以及用之不竭的符紙相比，對他的作用顯得並不是那麼大，甚至有時候反而成為他的弱項。
因為朱雀感知到了境界之間的差距，它感到了恐懼，所以它畏懼地低下曾經高傲的
皇後娘娘牽著小皇帝的手，看著天空微微躬身。
他的眼神與觀主的眼神，在街中相遇。
大師兄也在看天。
大概是因為，這隻朱雀是夫子留在人間唯一的東西。
朱雀繪像是驚神陣的殺符，擁有某種難以想象的靈性，當它自行運轉時，都能擁有近乎知命巔峰強者最強一擊的威力。
只聞得一聲極清亮的鳴嘯，朱雀的身體盡數離開街面，騰空而起！
朱雀展開十余丈的羽翼，破空而飛，瞬間來到長安南門。
朱雀大道上風雪已消，積雪猶在。
人們來不及思考，即便是觀主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這是一把巨大的血色彎刀，甚至有她嬌小的身軀兩個長，兩個寬。
觀主在雪街上前行時，她來到皇宮，為的便是這把刀。
她的胸脯微微起伏。
觀主進入長安城，朱雀繪像有所感應，將要顯形戰鬥之時，卻被觀主一腳踩在了它的翅膀上，只是簡單的一腳，它便不敢動彈。
沒有雪落下，他的眼睛卻有些微濕。
雪街上沒有任何變化。
呼吸之間，就連落在積雪上的枯葉都沒有顫動一絲。
……
一聲輕微的灼燒聲，就像是烙鐵在某處印下。
它揮動殷紅的雙翼，彷彿拖著兩道火焰，緊緊依著城牆，高速飛翔，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便來到北方。
這一筆便橫跨了半個天空，不知幾萬里。
這條世間最筆直寬闊的道路，是它的道路。
然
寧缺沒有說我要殺死你，說的是我想殺殺你，顯得非常小意，但這種謹慎與平靜，卻代表了他真的很想做成這件事。
一道鮮紅的火焰，從刀鋒處噴射而出，直刺天穹。
今日一鳴，能驚神否？
雪街上所有人都在看著天。
觀主的聲音消失了片刻，然後再次響起。
他身上的棉襖繼續滲血。
寧缺很擅長戰鬥，很清楚手中的武器與自身實力無法平衡，是多麼麻煩的一件事情，但他始終沒有放棄這把刀。因為冥冥中，他總覺得這把刀應該就是屬於自己的，並且必將在某一天展露真正的鋒芒。
……
雪街上根本沒有人能夠反應過來。
那捲舊書不知被他放在何處。
他對觀主說道：「筆畫寫錯了，不代表字也是錯的。」
如果只從外觀上來看，她手裡這把血色巨刀，絕對要比寧缺現在手裡的那把刀更加恐怖，給人更強硬的震懾感。
城牆高聳入雲，青磚蒼老。
彷彿聽到了他的召喚，長街南方忽然響起一聲極為清亮的鳴嘯。
木瓢碎在蔥嶺之前。
於是這把鐵刀便一直黯淡著，上面始終沒有刻上任何符線，厚重的刀身顯得那般樸實無華，只是任由無數鮮血不停地浸洗。
朱雀在這條道路上，飛得無比迅疾，十余丈的火紅羽翼，彷彿要把長安城給點著，所觸之處，殘雪驟然化為青煙。
他這才明白，夫子離開人間前，讓朱雀與自己相見的原因。
她的眼睛漸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