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靡靡天光

接近一座丘陵的山坡上，風吹過披風獵獵作響，腳步聲、馬蹄聲正從遠方趕來，悄然震動地面，身後影影綽綽的身形隱秘在道旁的樹林。

長長的隊伍已走到林野對面，有風的關係，微微帶來了些許不一樣的聲音，鳥兒嘰喳的叫了一聲，正映著袁紹笑臉，忽然，啼鳴嘰嘰喳喳的變大了，一片片飛鳥衝出林野盤旋上空，他轉頭望了過去，還帶著笑容……

一抹紅色已經過來兩丈距離，一雙威目輕描淡寫的掃過正被抬走屍首，「袁本初麾下多忠烈之士，倒是可惜了……趙將軍過來時，袁紹走了多久？」

馬蹄兜轉幾步，呂布神色威嚴大喝：「此間戰事尚未結束，袁紹逃走不遠，拿下他再來敘舊。」勒過韁繩，戰馬賓士而出，「走——」

林野下面的道路間，長長的隊伍照常行進。

「後面有沮授拖住，他能力有的，應該能為我們爭取一些時間，誰若敢私自休息，定斬不饒……」

戰馬賓士，在他看不見的西北方向，一支兵馬繞過了這片原野、軍營呈出一道巨大的弧形，形成了迂迴……

密密麻麻的身影往前齊齊跨出了一步，林野中鳥雀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啼鳴一聲飛離了枝頭，大片大片的盤旋到林野上空。

「將這忠義之臣的屍首收斂好，不得損壞。」

笑聲傳開時，逢紀、郭援望過來：「主公，為何突然發笑。」

許許多多士兵頹喪的低著頭顱，當中還有不少傷兵被同伴攙扶，或躺在擔架上被人抬著，有些傷重的，早前尚還能走路，但之後耽誤了醫治的時間，逃亡的路途上，走著走著就倒在路旁死去。

一滴滴血珠順著劍鋒彙集劍尖，然後滴落地面。趙雲一抖劍身將血水甩出，白駒劍唰的插回鞘里，轉身回走，有士兵上前收斂老人的屍體時，馬蹄聲急驟過來這邊，趙雲上馬一扯韁繩轉過去。

「告訴後面的呂曠呂翔，無論如何都不能停下休息，等回到黎陽，我自會犒賞將士……」

兩道不同的聲音同時在倆人口中發出，牽招、閻柔促馬上前，前者大笑拱了拱手：「還是子龍厲害，一聲不響又把袁紹打的抱頭鼠竄。」

「……既然不久，那就繼續追，他士兵多步卒，想來也走不遠。」呂布聲音雄渾的說了一句，看向過來的一道道騎兵，策馬橫戟：「我們繼續，不殺了袁紹，絕不撤兵！」

「冀州最後一戰了……沒有理由還要放你活著離開。」冰冷的話語說出唇間。

「子龍（趙將軍）」

張遼身後，成廉、魏越二將急忙上前，單膝跪地拱手：「主公！」遠處的夏侯惇聽到這聲，皺了皺眉，過得片刻，那頭威猛的身形晃了晃畫戟，笑容漸漸收斂，「叫溫侯吧，主公二字，往後休要再提。」

銀甲白袍的將領縱馬衝出，「我們也跟上去！」閻柔、牽招兩人點頭，率領麾下騎兵與側面的曹騎匯流，形成巨浪朝這片營地推了出去。

殘破的軍營還瀰漫著血腥氣，馬背上，原本要走的呂布持著畫戟笑了笑，便是開了口：「文遠，別來無恙。」

袁紹一臉疲憊，雙眼布滿血絲，自交戰開始就未闔過眼，體力已是到了極限，好在陸續後撤中，郭援帶著千余騎兵尋了過來，他心裏稍安穩了許多，至於其他人，如韓猛等將還在哪裡尚不可知，不過不要緊了，只要到了延津，渡河北上，返回黎陽，一切都可重來。

「不知眼下袁本初現在何處……」閻柔問道。

袁紹猛的甩動鞭子指著那片樹林，微微西斜的天光照著他臉上的笑容，「若是在此處設下伏兵，以逸待勞，我焉能再走下去？」

然後，有東西從那邊飛出，照這邊過來。

一場混亂后重聚的說話聲音中，呂布騎馬離他們幾步之外，靜靜的看著，赤兔擺動鬃毛的時候，餘光里，有一騎緩緩靠近，隨後又有數騎過來這邊，當先一人呯的將鉤鐮刀插進泥土，翻身下馬。

呂布皺了皺眉，與趙雲對視一眼，「子龍過去見他們吧，某家先去追袁紹。」腳跟點了點馬腹，不等後者答話，策馬轉身就要離開。撕破的前院方向，倒塌歪斜的轅門已有戰馬、腳步踏了進來，白狼、并州鐵騎騷動了片刻，隨後讓開一條道來。

「……」郭援無言的看著馬背上的主公，逢紀小聲道：「主公，此時說這些有些不吉利。」

趙雲提著龍膽促馬靠近過來與他並肩，周圍四散的潰兵大多已降，或早已跑向更遠的方向，衝殺進來的白狼騎、并州鐵騎也沒繼續追殺下去的意思，漸漸聚攏過來，在袁軍帥帳前呈出黑壓壓的一片。

「……眼下不能停留，前車之鑒，我袁紹還不至於犯第二次糊塗！」

馬背上，他咬牙切齒的擠出嘶啞的聲音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麼，目光轉去左側那片林野，忽然嘴角揚起，有了笑容，「哈哈哈……」

「該是不久。」

位於這處簡陋軍營的南面，曹操率領剩下的萬餘人抵達，已是過了晌午，陽光正毒辣的時候，望著破碎歪斜倒塌的轅門、一地支離破碎的屍體，他便知道來晚一步，只是不知誰的兵馬先行攻打袁紹的軍營。

「我冀州人多糧足，又轄幽、並、青三州，我袁紹耗得起！」

說話間，後方有人騎馬擠過眾人跑來前面，拱手：「溫侯、趙將軍，後面斥候傳來消息，黑山騎的閻將軍他們到了，還有曹軍的一部騎兵也跟著趕來這邊。」

「……溫侯……奉先……」張遼望著賓士出去的背影呢喃一句，隨後翻身上馬，披風展開，拔起鉤鐮刀朝身後的曹軍、魏越等將暴喝：「走，跟上！！」

狼絨在領甲微微撫動，公孫止騎在馬上，眯著眼睛看著山坡下面蜿蜒而行的長長隊伍，策馬離開，馬蹄疾馳沖入林野，彎刀緩緩自鞘中拔出，露出一抹冷芒，慢慢放大。

回望身後的一眾兵馬，經歷昨日的廝殺，再到現在一連趕了十幾里，精神都有些萎靡。曹操沒有理會他們，劍鋒直指前方：「不能停下，殺袁紹方才能盡全功，都隨我來！」

「哈哈哈……你們看！」

黑色的騎士隨後回到眾人當中，刀鋒舉了起來，周圍青草低伏，一隻只馬蹄、步履無聲的挪動了一下，踩斷枯枝發出突兀的脆響，一件件兵器死死捏在了一眾弓起身的人影手中延綿開去。絕影感受到了四周的氣氛，躁動的刨著蹄子，刀鋒漫過它的頭頂時，上面的身形聲音低沉：「準備。」

「無妨無妨。」袁紹重重的吐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有些鬆緩下來，他擺了擺手說道：「只是說點輕鬆的話語，讓眾人舒緩一二，何況我們走在前方，公孫止、曹操就算有騎兵也很難再追上來。」

「奉先……」聲音很輕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