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傳奇
第九十八章 吳鉤霜雪明
白衣人道:「你有幾成勝算。」
這並不是說白衣人功力比水母陰姬還要深厚,而是他已經接觸到了世界本源方面的東西,成功的把握住了天人之道的精髓。
薛衣人漠然道:「此戰只有生死,絕無勝敗。」
兩大這一百年來最出類拔萃的劍客,就在這不過丈許間的船上展開了驚心動魄的生死之戰。
這一切只不過為了掩飾他心中那種難以說出的自卑而已。
他在三歲之後得了一場大病之後,便瞎了這雙眼睛,因此縱然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其實內心充滿陰霾。
大丈夫學武一世,若能有此劍術,有此酣暢淋漓的決鬥,便可死而無憾了。
而白衣人舉手投足間,便能陡出奇招,如萬里平原,一座孤峰巍然而立,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如如不動。
五行之變化,包括宇宙之玄機,萬物之定理。
此刻是他最強的時候,也是他最弱的時候。
可見他此刻把功力提升到了何等地步。
彷彿人 間也有了雷霆。
只不過這種境界只要沒有穩固下來,就如鏡中花水中月,猶如一場虛幻,隨時可能會被打回原形,跌落回更低的層次。
彷彿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薛衣人心裏愈發的沉靜,白衣人的劍無處不在,又一無所見。
薛衣人的劍如長空閃電,忽現忽隱,每一次燦爛的劍光之後,必然伴隨著錚錚劍鳴,聲震九霄。
在這丈許方圓的地盤斗劍,兇險何止增加了十倍。
仗著絕世天資,學會了三十三種絕學之後,更不把天下群雄放在眼中,妄圖一統江湖,證明自己即便是個瞎子,也能把那些人踩在腳底下。
薛衣人道:「現在也不晚。」
這種違反地心引力的特徵,幾乎便是天人級數的標誌。
只是伸出了五指,五根手指,就是五把劍。
薛衣人一接觸對方劍氣,便知對方功力之悠遠,還遠在自己之上,更加上綿密無窮,後勁十足 ,他的劍以快著稱,而不以功力見長,如此拚鬥下去,只能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殊為不智。
白衣人應對他三十六劍,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招式。
白衣人和薛衣人各自踏在一塊船體的殘骸上,注目對方。
他惜字如金,說了這幾句,再也不肯說話了。
可此刻兩大劍客的決戰,卻讓他生出了從未有過的熱血,讓他嚮往不已,陰霾的心思也淡去不少。
不過剛才那下,只是簡簡單單的試探而已。
這一戰就算未必空前絕後,可是這壯闊的場景,絕對百年難得一見。
原隨雲也為之震撼,光聽著這劍鳴,他就為之熱血沸騰。
白衣人微微動容,也僅此而已。
李志常和原隨雲在遠處的山坡上觀望。
只見到這千古流淌的河水,不住發生一連串爆響。
天地有五行,人體有五臟。
縱然以長河之廣,也未必能讓兩人盡情施展。
他不禁引吭高歌「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 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薛衣人顯然也清楚了這一點,在半空中如鳳舞九天、龍騰四海,劍氣成行,不住朝白衣人點殺過去。
江湖雖然免不了陰謀詭計,可是真正令人嚮往的還是那『縱馬江湖道,天地任我行』的快意。
而是一個歸隱林泉的老者,用來養生怡情的劍法。
所以他才不得不變化了三十六劍。
似有無窮透明的絲線將他提起來一般。
薛衣人的劍氣如秋雨泄落,驟雨終朝,看不出一分停滯的架勢。
廟堂之高高不過紫禁之巔,他即使再能玩弄人心,操縱江湖,有怎麼及得上一統天下的朝廷,這非是武者所謂。
不過數下,船體都受不住兩人功力的灌注,生生裂成無數小塊。
他看的方式和常人不同,所以也能看到許多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這是薛衣人和白衣人交手,逸散的勁氣擊打在河水之上,造成的後果。
原隨雲此刻便是頗有感悟。
只不過任他如何高歌,對薛衣人和白衣人來說跟其他聲音沒有什麼分別。
這些變化的轉折是如此輕描淡寫,毫不帶煙火氣息,根本不像是一個殺人無算的劍客所出的劍。
兩者劍氣相遇,憑空生出無數劍嘯聲,流水也被炸出了一道一道水珠。
人相對於這長河是如此渺小,可是在兩人力量下,江河也為之震撼,也為之咆哮不已。
薛衣人足下的船體殘骸被這洶湧的驚濤拋起來,人也隨之到了空中。
當年龐斑正是能夠無須任何動作,就能立足虛空,巍然不動,才真正成為天人級數的高手。
非有大感悟,不見真性情。
這五指一探,生出的絕妙劍法,應五行而變化,連薛衣人的三十六劍精妙劍招,也脫不出他的藩籬。
白衣人道:「好。」
得道容易守道難,這一句可謂道盡修行的苦楚。
李志常也不免 動容,這是打破世界束縛的徵兆。
白衣人終於開口了,淡淡道:「你的劍法很好,若是在我年輕的時候遇見你該有多好。」他的言語透出深深的寂寞。
他突然懂了李志常為什麼要帶他來,只因為想讓他知道什麼才是純粹的武者,什麼才是真正的劍客。
縱然以水母陰姬的功力,也只能夠憑空立在水面而已。
白衣人足下的船體已經成了粉末,他的人整個虛空浮起。
當你做到這一步的時候,就沒有人能奪走你的劍。
足下船體的殘骸發出震顫,一圈一圈的波紋,變得越來越大,最後以他為中心,生出驚濤駭浪,令人難以自持。
以李志常的眼光來看白衣人正處於這種尷尬的境地,很難真正把這境界穩固下來。
原隨雲雖然眼睛瞎了,可不代表他看不見。
只要他一守不住這境界,氣勢將會大為受挫。
他的劍雖不在手上,卻在天地萬物之中。
因為他們現在眼中只有對手,只剩下了將對手殺死的想法,不管對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