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樹欲靜,風捲雲動
第360章 命運終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修士的路,只能自己走。沒有誰能夠陪誰走到最後。
進了院子,先是把李苒叫來,問了些修行的事,像往常一般指點了幾句。
他忘了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念頭。
但經歷了這麼多坎坷,他終於漸漸明白,命運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到達想去的地方。
抬頭的同時,她隨手一揮,將身後的巨樹瞬間拍的斷裂,轟的一聲栽到地上——與魏不二的美夢一起轟然落地。揚起漫天的塵土。
有句話說的好,年輕時的釋懷,是無能者和失敗者的借口。
於是,他又定下計策,打算讓蚩心在某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巧妙地喪命于角族人或者異獸手中,後面的禍事便消于無形。
燭谷的四階下品獸靈脈靈脈足夠他修鍊到地橋境後期,用來突破天人境也許有些吃力,但也未必不可能。
歲月不可能拋下角族人安身立命的重擔不顧。
便如幾十年前,長樂村的孤兒。
他懷著這樣的心情轉身,循著一條熟悉小路而去——這也是之前曾經探查過的。
可眼下的的確確轉不過這個彎兒來。
便徑直朝著蠻荒西南的方向,催動了【瞬息而至】——這條路,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曾摸過底,附近沒有太過兇猛地異獸,又有隱蔽的藏身之所,暫時看來是最適合不過的。
一同上山的三個人,為什麼賈海子和婉兒可以修仙,而自己只能做個雜役。
但總之不能再以魏不二的身份出現。
走上這條路,剛開始的初衷,倒是簡單得很,也明確得很。
路上有這麼多人同行。
心中暗道:「見不上便見不上,這又非永別。」
他這些年積攢了不少軍功,逃走以後,多半用不上了。
在燭谷內,他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地圖——即使這張地圖他已經爛熟於心。
……
但這念頭從萌芽而起,長到了幼苗,還在不停地成長。
更何況他原本和婉兒要好的。到 最後,卻要眼睜睜看著賈海子和婉兒攜手往長生大道行去。
當即下了決斷,把蚩心分身留在西北大營頂包——自己溜之大吉。
一方面是忙著死走逃亡,忙著應付層出不窮的麻煩。
直到方才,退隱的念頭偶然間勃發,他才隱隱想通了什麼——就像是一個在海水裡苦游的人,忽然看到了遙遠的海平線上,一片希望的彼岸。
照這個進度下去,大概要走【知心蟬】的大道了。
少許,又不免輕嘆一聲:「人生在世真無常理,我小的時候,親手接過婉兒的木梳,可曾想過我會成為今日的魏不二?更想不到婉兒會成為這樣的婉兒。而我們的情分又像薄紙一般,被火一燒就沒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他收起了地圖,隔著山洞壁,向楚月木屋的方向張望一番。
有那麼一瞬間,他曾生出帶著李苒離開的念頭——這是他唯一的徒弟。
走上這條路來,他似乎很少主動去執著和追求什麼。
雖然大難當頭,但他卻分外冷靜,從容地打著盤算,盡量把每一種可能都想到,把所有手尾都斷掉,乾乾淨淨地離去。
心中道了一句:再見吧,怪姑娘。
目瞪口呆地望著前路——一株巨樹,樹榦有洞,這就是不二選中的安身之所。
所以,他臨走之前會給楚月留下警告信息。這是他所能提供的最大幫助。他倒是更相信楚月的本領和嗅覺,會在危險到來前安然避開的。
在蠻荒邊緣躲藏幾年,正好避過人魔大戰。
他也成長了,看淡了這段過往。
管它什麼人角之戰。
這二位也是燭谷僅有的兩位知情者——一個通過他身上的標記知道了燭谷,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另一個本身是燭谷的建設者。
在何無病走出營房的一瞬間,不二果斷使了【身隨意動】,兩次閃爍之後,逃離了對方的視線。
當然,不能排除 在他「與世長辭」后,李雲憬會惦記上燭谷的四階靈脈。
他知道自己有些鑽牛角尖了,有些執拗,又有些自以為是。
她修的那一門【五幻蜃訣】,進第很快。修為也一併邁入了開門境中期。
自己都有些驚訝了。
蚩心再次離開屋子,去擂台觀戰。
這樣一來,楚月就有些麻煩了。
這是結了因果的牽連,倘若放任不管,說不準會有礙大道的。
假使有一天,他站在此界高絕之處,厭倦了無休無止的爭鬥,隱居避世才叫真的淡泊悠然。
當即飛遁而過,穩穩落了地,隨手又將空間通道收起。
他隔著通道向對面瞧去,並無異樣。
如果真的如此,他有什麼資格去擁有如此優秀的歲月?
但為什麼,還要馬不蹄停走下去?
步入修士界也有許多年頭了。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都沒有沉下心來思考。
(二)
除了以上諸般打算,他心底隱隱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去找歲月,帶著她離開。
但現今來看,他已無能為力。
因為,「魏不二」已經「死」了。並且避過了人角大戰。
兩個人生一堆兒兒女女,熱熱鬧鬧地過活,不也挺好——人族和角族也是能生孩子的吧。往前又不是沒有先例。
他面色沉靜,又心懷希望地行著。
而他,作為一個男人,也不能這樣灰溜溜地離開,帶著歲月灰溜溜地過活。
畢竟,他即將面對的是悟道境修士。在這種情況下,偽裝術再神妙,也多半無濟於事。
收拾了幾樣行李,竟然在某一個包裹中發現了年少時,婉兒送給自己的木梳。
卻免不了死路一條。
「往常怎麼不見你們偷聽來著?」
另外,對於李雲憬而言,「魏不二」最好是個死人。
少年時的不甘心成為遙遠的記憶。
但下一刻,忽然停了下來。
但大家都在埋頭趕路,稍有鬆懈的,早已經落了隊,墮入了輪迴。
「滾回 去。」李雲憬說道。
如果大戰之後死而復生,並且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人族領域內,那麼逃兵的罪名決計避不過去。
他只有混在隊伍里,不知疲倦地往前趕。
歲月不正是這樣期待著么。
在通道閉合的一瞬間,燭谷那邊的風景消失不見——就像看一本書,將書頁合住,裏面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
二人同步了記憶,統一了思想,便分頭行動。
(一)
於是,縱使前路再難,似乎也只是一片海的距離。
是的,他到底還是要回來的。
碾冰院幾位姑娘想必會跟著李青雲去大威營,以掌門的為人,一定會給她們妥善的交代。
那裡有無可預知的危險異獸,一個不慎便要將命丟了。
附近的空間開始熟悉的扭曲。只少許,一條空間通道現在眼前。
待蚩心返回屋內,把包裹交給不二后,不二便以秘術將李雲憬的標記還給蚩心。
而眼下這條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管它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對於這一次逃離,他頗有些自嘲地稱之為「戰略性撤退」——所謂戰略性撤退,便是以退為進。
想明白這件事,他心情好了許多。
有幾個人問過自己為什麼要走這條路?有幾個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
往後的路也想好了。
除了燭谷,蠻荒里多半不會再有讓人能夠安心修行的靈脈。為了長生大道,他到底還是要返回宏然宗盟域內。
他想起在李雲憬淫威下自己所做的事情,想起合歡宗的寶典,心中不禁有些熱絡了。
忍不住想到:「我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浪浪蕩盪幾十年,連遙遠的異界也走了一圈,這柄木梳竟然還留著。真叫個想不到。」
蚩心在頂包之後,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蚩心往外走。離開降世營便改換容貌,返到月昔山的某處,從一片草叢中挖開地洞,取出一個包裹,包裹裏面放著甘隴以南蠻荒邊緣 最細緻的地圖,還有許多應變的符籙、丹藥,還有其餘諸多有用的物事——他早在幾年前就未雨綢繆了。
不二原打算幫她尋一門適合【精衛】之道的法門,但至今沒有收穫,也只能憑著李苒的天賦往下走了。
秀秀再動情,終有一日也會忘了自己。
更沒想到,在不久的將來竟有根本無可阻擋的災禍等著自己。
昔日的小孩,總有一日要獨自踏上漫漫長路。
生死禍福,只能全憑碾冰院眾人的造化。
退一步講,假如燭谷因為李雲憬而無法再回去。
「這你便有所不知了。」有人神神秘秘道。
一身白衣的李雲憬冷冰冰地站在洞口,向這邊看了過來。
好在他孤家寡人一個,說走便走,絕不會有誰因為沒有自己而活不下去。
「想什麼呢?」
指點了李苒,他又去碾冰院轉了一圈,只看見劉明湘在院子里晾晒衣服。
到時候,李雲憬一定會去前線作戰,楚月多半要隨雲隱宗去大威營。
現如今,賈海子已魂飛魄散,婉兒自有福緣。
他一邊琢磨,一邊往回返。
到了雲隱宗駐院,看見三三兩兩的弟子進進出出。心中不禁有些唏噓:「我原也打算憑藉自己的力量,為雲隱宗、為苦舟院光大門楣作些什麼,眼下是不成了。只能等待往後,我若有那份命,修到天人境,再回來報還師門的栽培之恩,也不遲。」
這似乎有些不符合她本人的心性。
唏噓幾句,還是將那木梳留著。
管它什麼長生大道。
這與他自小到大被動的性格有關。
他曾一度生出幫助她們逃離西北的心思——只需要足夠的軍功。
然後,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定下來,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走完一世。
走的多艱難啊。
就快要尋到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藏身之所。
「今日晌午,常元宗陸盈前輩派來專使,請鍾師姐去密堂駐地走了一遭……」
他還有備用計劃。
不一會兒,又有一位沿路 經過的女弟子湊了過來,「你們幾個做賊呢?」
二人離去之後,他便可以試著返回燭谷看看。
「我家師父,還有鍾師姐。」
一路上,是蠻荒幽幽的森林,他踩點的時候,經過幾次,此刻卻又有些像從未見過的風景。就像嶄新的生命要開始。
幾年來,他與這幾位心地善良的姑娘相處愉快。難免起了關乎道心的牽絆。
至於蚩心身上的分魂,便趁此機會與本尊融合,算是回歸本源。
李苒到底是極聰明的,修行又有天賦。
本尊繼續留在屋子裡。
在降世營月林宗駐院,一件小事掀起了一點波瀾。
就是不甘心。
此間事了,他便往蠻荒邊緣逃去。
比如,換一張臉,以散修的身份回到人族。
但不能再往深處走。
他反覆琢磨,推演了許多選擇、應對、過程和結果。
旋即又打消了。
收拾罷了,將蚩心分身從燭谷內喚出來。
萬萬沒有想到【禍至心靈】與【布坎之源】配合起來,竟然可以梳理出一條朦朧的禍事脈絡。
「屋裡是誰?」
其餘幾人似乎又去大比擂台觀戰了。
便交由蚩心處理,一部分買些必備之物,另一部分給碾冰院眾人,增加保命的本錢。
他猛地抬起頭來,很快又將這念頭掐死。
再不濟,也要幫她們在這亂世之中活下來——至少活過將要到來的人角大戰。
另一方面,是因為已經走在路上。
而後便是一陣后怕。
有一位姑娘連忙把手比到唇間,「噓!」
倘若蚩心角族人的身份暴露,難免又會連累雲隱宗。
想法雖然很好,但只要稍稍冷靜,就能明白這念頭不切實際。
趁此機會,擺脫對方的魔爪,也不失為一舉兩得的良策。
不二則在屋中給楚月留了一道警示訊息,便穿過傳送陣,到了燭谷。
在院子里逗留了少許,終於頭也不回地回了屋子。
幾位模樣俏麗的姑娘偷偷摸摸圍在師傅方敏房屋窗口下,偷偷地、神情專註地聽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