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北伐
第十一章 彈劾
「謝大哥！」楊延彬縱馬奔上土坡：「我到處找你呢，你在這幹什麼啊？皇上有旨，今天晚上大宴眾將。謝大哥還是早些回去準備一番吧！」
「太原何等雄城？屹立數十年未曾攻克，皇上御駕親征，勢如破竹，攻下太原猶如探囊取物！如今皇上親臨幽燕，河北百姓翹首期盼王師，三軍將士敢不用命？攜今日大勝之威，大軍直搗幽州，收復幽燕易如反掌……」崔翰滔滔不絕的說道。
撒合領著乙室部的勇士死戰宋軍，掩護著大隊遼軍從傅潛讓開的豁口中突圍而出。撒合已經換了好幾把武器，手中的鋼刀已經彎曲的像一柄鐵尺。撒合大罵一聲，從親衛的手中搶過一支鐵矛，繼續衝殺！
潘美勒轉馬頭，朝本陣馳去，心頭思潮起伏。他也是第一次和遼軍接戰，這些契丹人的勇悍遠遠超乎他的想象。將來幽州城下，還要面對大遼名將、南院大王耶律斜軫統帥下的皮室軍……潘美暗嘆一聲，這次北伐實在是太匆忙了，皇上啊皇上……
坐在謝慕華右邊的楊延昭低聲給他一說在座眾人，謝慕華頓時瞭然于胸。這中國人吃頓飯，歷來都講究個座次。
謝慕華冷眼看著這兩人，曹彬、潘美、石守信等重臣都默不作聲，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而趙光義一系的官員倒是神色激動，這一回打了個勝仗，正是他們上位的好機會。孔守正這一出面彈劾，只怕是出自身後那班太祖老臣的意思吧！
趙廷美只見大帳中所有大將都一副尷尬的樣子，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有一員遼將死戰不退，部下悍勇。弟兄們折了不少人手，看樣子是遼軍大將！」那士兵繼續說道。
「大王，北院大王和統軍使大人都已經突圍，大王，您快退吧！」
一名契丹勇士猛然從后抱住了撒合，把撒合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幾個腰圓膀粗的契丹武士將撒合七手八腳的按住。
呂端，這名
契丹勇士齊聲吶喊：「寧死不降！」
職位最低的謝慕華坐在右側最邊上的位置，滿帳之中，就數這兒最不起眼。這也正好，他正擔心著要是趙光義一時高興要他再念幾句詩，那可就……
撒合一挺長矛：「從沒有臨敵逃跑的乙室王！」
雖然只有不到二十人，卻是氣勢驚人！蕭統倬兩腿一夾胯下戰馬，輪起巨斧朝宋軍衝去，身後契丹騎兵一陣旋風般的跟著他沖了過來。
崔翰長身立起：「皇上，今日我軍大敗遼軍，足以大振軍威。三軍用命，一鼓作氣，幽州指日可下！」
潘美嘆了口氣，手中鐵槍閃著寒芒的槍尖向下一壓。
一個中年官員輕輕拉了拉趙廷美的袖子，趙廷美尷尬的笑了笑，坐了下來。
那些契丹勇士默默的看了蕭統倬一眼，抓緊了拚命掙扎的撒合朝著西方衝殺而去。
蕭統倬淡淡一笑，打到這當兒，還用放箭嗎？就算是四下里宋軍湧上，亂槍攢動。這些契丹勇士都得死個乾乾淨淨。
謝慕華更是心裏一片冰冷，這趙廷美簡直是個二百五啊！此處距離幽州還有四百里地。要大軍日行百里，連走四天，就算是跑到幽州城下，只怕連拿刀的力氣都沒了。且不說沿途易州、岐溝關、涿州還有遼國守軍呢！就算是馬屁拍的最響的崔翰都沒敢說日行百里攻克幽州……
沒想到趙廷美想都不想，居然一口答應下來。要不是他身邊這位從六品的推官呂端看得清楚，連夜找到趙廷美，要他主動去找趙光義一同出征的話，只怕趙光義出征太原之前就要想個招把這個親弟弟殺了。
趙光義這個皇帝來
若是遼國一日之間損失三員大將，必然滿朝震驚，士氣大跌。宋軍的士氣自然是水漲船高……
「傅潛這個飯桶……」孔守正恨得牙痒痒，他看得清清楚楚，遼軍拚死從傅潛一線突圍，要不是傅潛貪生怕死，讓開一條路的話。今天大宋就能把北院大王耶律奚底，統軍使蕭討古，乙室王撒合一網成擒。
謝慕華端著酒杯，漫不經心的在這三人身上掃來掃去。文武群臣的座次也是涇渭分明：曹彬、潘美、史珪、盧多遜……等一干太祖舊臣端坐在趙廷美的身側。而崔翰、賈琰、陳從信、傅潛等趙光義一手提拔上來的大臣則落座在右側。
這天下，還是換個姓氏吧！
三百騎兵低吼一聲，跟隨在蕭統倬的身後，拚死抵擋宋軍的衝殺，這些契丹人越來越少，卻始終血戰不退，就像一枚釘子牢牢的釘在傅潛部和孔守正部的結合處。那些親衛帶著撒合早已走遠了。
謝慕華沖楊延彬點了點頭，趙光義啊趙光義，只不過擊退了一股遼軍而已，就忙著大宴群臣了。要知道遼國兩位不世出的名將耶律斜軫和耶律休哥都沒出動呢。將來這大遼國的「絕代雙驕」聯手在幽州城下，把二十萬大宋精銳打的落花流水……
無數大宋士卒端起弓箭，平平射出，嗤嗤連聲……
大宋軍隊勞師遠征，這戰鬥力已經是嚴重下降了。面對以逸待勞的遼軍，只能依靠人數上的優勢取勝。假如今天面對的不是兩萬遼軍，而是數目相當的二十萬遼軍的話。只怕趙光義連幽州城的影子都看不到就被趕回中原了。
傅潛臉色蒼白，哀求似的看向趙光義。
蕭統倬長笑一聲，大吼道：「乙室部的兒郎們，隨我來！」
謝慕華不禁多打量了趙德昭兩眼，這個太祖長子總
眼下這大帳中，坐在趙光義左手邊的是大宋現在名義上的儲君，金匱之盟榜上有名的齊王、開封府尹趙廷美；坐在趙光義右手邊的則是當初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太祖皇帝的長子、武功郡王趙德昭；而在趙德昭左邊落座的是年僅二十歲的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趙德芳……
趙光義一系的官員紛紛交口稱讚，這崔翰向來就是拍趙光義馬屁的高手。說起行軍打仗，本領倒是稀鬆平常。但是兩年前崔翰一手主持的大閱兵中，這位崔將軍親自揮動五色令旗，指揮數萬大軍排成南北長達二十里的浩大隊列，軍容整齊，著實好看。這一下深得趙光義的嘉許和信任。只不過，在跟隨趙匡胤南征北戰了一輩子的老將眼裡，他只是個嘩眾取寵的小丑而已。
孔守正大步走出席位，跪在大帳之中。
謝慕華嘆了口氣，看趙廷美這模樣，很難相信他的兩位哥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大宋太祖和太宗皇帝，倒是那個趙德昭多少還有些乃父遺風。至於趙德芳？謝慕華冷笑一聲，這小子一雙眼睛就知道賊溜溜的看一旁侍立的宮女，又能有什麼出息了？
「他是誰？」謝慕華指了指那個官員，低聲向楊延昭問道。
曹彬、潘美等大將的臉上更是難看，崔翰這一番話明裡暗裡把柴榮和趙匡胤這兩位戰神都給損了一遍。柴榮攻打太原之時，局部失利而已，後方又不穩固，故而先行退兵；趙匡胤的大軍水土不服，士兵病倒一大片，非戰之罪！
趙德昭總算胸中有些韜略，也算是略懂軍務。當即站了起來為叔叔圓場：「這幽燕之地早已是皇上囊中之物，倒不急於一時。」
崔翰這一吹捧，倒像是柴榮和趙匡胤的才能遠遠不如趙光義似的……
趙光義一拍酒案：「放肆！」
宋軍上下一片歡騰，契丹人又能怎樣？在石嶺關，耶律敵烈和他的五
「太陽神在看著我們……」蕭統倬低聲說道。身邊的契丹士兵紛紛朝天上望去，他們奉太祖耶律阿保機為太陽神，那是他們心中不敗的神！
密密麻麻的宋軍早已合圍，蕭統倬身邊只剩下不到二十人，那些跟著他一起從草原前來的勇士早已倒在血泊中。這些都是乙室部的精英，蕭統倬很自豪，血戰至今，不但沒有一個人投降，就連一個活口都沒讓宋軍捉了去。
這大宋，將來若是讓這樣的趙家子孫統治下去，難怪被契丹，女真，蒙古人打得喪權辱國……
「皇上，遼軍這一退，士氣衰落。不如大軍快馬加鞭，日行百里直奔幽州，趁遼軍新敗之際，一舉攻克幽州！」齊王趙廷美站起身來。
一員宋將越眾而出，宋軍潮水般分開一條出路。這員大將容貌清越，倒提長矛，正是策劃這場戰役的潘美。他身旁衣甲明亮的親兵緊緊拱衛著他。四下里成千上萬的宋軍把這不到二十人的小隊伍緊緊包圍，無數宋軍張弓搭箭瞄準了他們。
撒合朝說話那人看去，那是他乙室部的後起之秀蕭統倬。蕭統倬手中的大斧都砍得露出幾個缺口。
「皇上！請斬傅潛，傳首三軍，以正軍法！」孔守正大聲叫道。
謝慕華騎著一匹黑馬，緩緩的奔上一個小土坡，看著打掃戰場的宋軍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不禁微微搖了搖頭，果然，和後世史書說的一模一樣。這一仗宋軍傾盡全力卻只斬敵兩千余，並未對遼軍主力造成致命打擊。遼國騎兵向來彪悍，機動能力強，見勢不妙就馬上撤退。宋軍不過取得了斬首兩千余，繳獲三千多匹戰馬的戰績……
趙光義端著酒杯，笑而不語！
「看來你也應該是遼國貴族，只要你投降我大宋，皇上必然封賞……」潘美和顏悅色的說
謝慕華心中好笑，他和楊延昭這個北漢降將之子也坐在右側。這楊家剛剛歸降，並非是跟隨太祖皇帝出身的將門，在朝中無權無勢，看樣子趙光義是把他和楊家當成自己人了！
「大王，恕我無禮！」蕭統倬大喝一聲：「你們護著大王快走。」
「投降吧！」
楊延昭仔細看了兩眼：「那是呂端，開封府的推官，在齊王手下任職。」
蕭統倬抬頭望天，陰霾了一早上的天空微微露出一絲明亮。明艷的太陽似乎想從厚重的雲層中掙扎出來，看看這已經成了人間煉獄的戰場……
趙光義喜形於色，雖然大軍嚴令不準喝酒，但是這道命令又怎麼會對皇帝有效？幾杯醇酒下肚，趙光義的臉色已然是紅撲撲的了。
這三人可都是金匱之盟中的人物，也是對趙光義的皇位威脅最大的人！
傅潛在一旁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想要說話又不知從何說起，急忙走了出來，跪倒在地：「皇上明察，末將今日一力死戰……」
這一仗贏是贏了，但是遼軍突圍的早，主力損失不大。耶律奚底、蕭討古、撒合等領軍大將又逃得快，連一個遼國大將都沒抓住。眼前的蕭統倬看起來應該是個貴族大將，潘美製止了部下想要亂槍刺死蕭統倬的衝動，苦口婆心的勸降！
「將軍，耶律奚底、蕭討古、撒合突圍了！」一個士兵急速奔到孔守正的面前，跪地稟告。
蕭統倬大聲喊道，這次卻是用的漢語：「大遼乙室部蕭統倬，寧死不降！」
中軍大帳里，燈火把黑夜映照的就像白晝一般。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謝慕華正想的出神，忽然聽見一個雷鳴般的聲音：「皇上，末將孔守正實在忍無可忍，那傅潛臨敵畏縮，貪生怕死，致使耶律奚底、蕭討古等人突圍，我軍未能大獲全勝。請皇上軍法論處！」
「大王，我率本部軍馬殿後。大王你快走，宋軍就快合圍了……」蕭統倬急切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