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鍾藎半天沒說出話來，好一會才問誰逼你了？

「你……不陪我一起進去？」鍾藎只想來交個差，並不是真的很想和誰見個面。兩個陌生的人像兩隻獃頭鵝對坐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多傻有多傻。

「我的那幫朋友要是得知我有一個檢察官女朋友，估計個個都要和我絕交。偷偷告訴你，他們皮袍下面藏的不是『大』，而是『巨大』。」

那一晚的事情太驚愕了，每個細節，她想忘都忘不了。

男人抬抬眉，眼睛一眯，「是不是檢察官就以打擊別人為樂？」

「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甜食的，看來檢察官是不一般的女孩子。」

「盛情難卻？」

「我可以坐那邊嗎？」鍾藎指著空著的餐桌，放棄找人。

「哈哈，我們的命運原來這麼相似！那我們能做朋友嗎？不是那種男女朋友，而是講友誼、講義氣的朋友。有個朋友在檢察院工作，臉上很增光的。」

鍾藎忙轉回頭，「沒有，其實我也不想來的，但是……」

「就知道說實話不太好，你都不理我了。」辰飛受傷地蹙起眉。

大廳呈圓形狀，餐桌圍著牆壁，中間擱著架鋼琴。鍾藎掃視一圈，將所有人盡納眼底，沒有發現要見的那個人。大部分客人是父母帶著孩子，也有兩對情侶，只有鋼琴後面的兩張餐桌空著。

「我們是一起的。」他對領班說，目光卻牢牢鎖著鍾藎。

見面約在餅屋，挺標新立異的，但鍾藎喜歡。這裏至少燈光明亮，滿屋飄著糕點的甜香，餐桌邊坐著的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愉快的笑意。

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中，她像只動物園的猴子，來來回回又繞了兩圈。

「我呀！我不喜歡檢察官。我不是指你，而是指這個職業。魯迅先生說，每個人的皮袍下面都藏著個『小』，誰沒做過一兩件壞事啊！如果和檢察官在一起，要是哪一天，我不小心在夢裡說了什麼，給她聽去，我不就死定了。」

他也點了一杯檸檬茶，和她對飲。

辰飛大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讓鍾藎看得有點羡慕。「差不多。但我還是來了，我態度要端正，雖然沒有結果。」

「哦，我叫辰飛。我也實話實說，其實今天我是不想來的。」

糕點和奶茶送上來了，辰飛鼓勵鍾藎嘗一下，鍾藎婉拒了。他讓服務生把糕點打包，另外又點了些小點心，讓鍾藎帶回家去。「不準說不要，你讓一個男人吃甜食，等於是對他的羞辱，錢都付了，難道你要浪費？」

鍾藎情不自禁咦了一聲。

「我只是實話實說。」鍾藎很小人的想，剛才這個男人並沒有走開，他只是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觀察她。如果她不是他所想的那樣，說不定他就不出現了。想到這，鍾藎有點如坐針氈。

餅屋裝飾很奢華，英倫風的亂花落地窗帘，雕花的白色餐桌，高大的靠背椅。餐桌中間擺著一束盛開的白玫瑰，配上藕荷色的桌布，顯得特別高貴、淡雅。

辰飛認真起來的樣子，對別人是一種致命的魅惑，讓人無力反駁。

夜色如水。

「是的。」

鍾藎聽花蓓提過麗莎餅屋，近兩年才開的。說是餅屋，其實是英式茶餐廳，鎮店之寶是提拉米酥和藍莓慕斯，每天限量供應，想要都得預定。鍾藎對西點向來近而遠之，她還是喜歡中式的饅頭、水餃……還有海鮮餅。

鍾藎為自己剛才的亂猜測不禁汗顏，表情和緩了許多。

鍾藎怎麼聽這話都怪怪的，可又說不出來哪裡怪，她就笑了笑，目光轉開，裝著打量廳堂里的裝飾，準備再呆幾分鐘就告辭。

領班露出為難之色：「那兩桌都有客人了。要不，替您加張桌子？」

「想不想要個哥哥或姐姐？」

「麗莎餅屋要把我們拉入黑名單嘍。」辰飛朝一邊頭挨頭嘀咕的領班和服務生呶呶嘴。「來這裏不吃糕點只喝茶，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邊。你是家裡的獨生女嗎？」

鍾藎深究地把目光放在男人的臉上，她覺得這個男人認錯人了。她雖然沒有花蓓那樣閱男無數，但還是知道，這樣的男人，是無需相親的。

男人替鍾藎拉開椅子，然後在她對面坐下。「我已經點了提拉米酥、藍莓慕斯，還有皇家奶茶，或許你有別的想法？」

心口有些悶，深吸了幾口氣，對著緊張到不行的門僮笑笑，走進廳堂。

幼兒園裡的老師，哪個不是能唱會跳，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他去過一次，就沒多瞄誰一眼。她無意中提了句鍾藎，他懶懶地回了一個字：哦。她搞不清楚他的意思，試探地問要不要見下她？他嗯了一聲。

穿著畢挺西服的領班忍不住跑過來，壓低音量問鍾藎有什麼需要幫助？

「你進去吧，他已經到了。」事到如今，只能面對現實，胡微藍苦笑笑，心裏面已經不抱什麼想法了。

鍾藎覺得辰飛太自來熟了，她只當他在說笑，隨口嗯了聲。

鍾藎眉心擰了個結，「叫我鍾藎好了。」

「不必了。」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一個男人替領班作了回答。他比領班高了有一頭，應該過180，濃眉大眼，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深藍色牛仔褲，應該算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但是當他注視著你時，他眼中閃爍不停的光澤，以及笑起來，勾起嘴角的樣子，讓人覺得這男人有點邪氣，或者叫性感。

鍾藎沉吟了下，輕輕點了下頭。

胡微藍笑道：「他不吃人，別怕。感覺好就多說幾句，感覺不好把糕點吃完就走人。這家餅屋的糕點是寧城最最有名的，平時想買都要排隊。孩子還在家等我呢，我先走啦！」

鍾藎低頭看看自己的制服，整齊又整潔。她坦然說道：「講座結束得太晚，想回家換，可是讓人家等太久，好像不太好。不過，這就是我的職業，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鍾藎警覺地看著他，沒有接話。

這個男人，她見過。在碧水漁庄，站在鍾書楷與那個叫阿媛的女人吃飯的包間對面，嘴裏含著煙，對著掌心裏響個不停的手機邪邪地笑。

他今晚準時來，讓她很是意外。

也許總有一些意外的。

從她跨進來那一刻，眾人的笑意不約而同都僵了僵。

領班笑了，「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不知是說給他們聽，還是在自我安慰。

「我會認錯你這個人，但我不會認錯你這身制服的。」男人彷彿有雙慧眼，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快坐下來，你沒看到你已經影響到其他人的胃口了！」

「給我一杯檸檬水，溫的。」鍾藎說道。

胡微藍瞪大眼睛，真希望眼前站著的是個幻影。「你……怎麼穿這一身來？」

「我很想……要個妹妹的，但是我媽媽在我八歲那年就過世了。」辰光邪魅的眼眸浮上一層迷霧。

胡微藍抓狂了，這女檢察官看起來清秀又文靜，怎麼傻不拉嘰的！這哪裡來相親，瞧著分明是來辦案，從餅屋門僮那繃緊的面容就能察覺到。

辰飛要求和她互換電話號碼，她只留了一個，他把家裡的座機號、郵箱、MSN都留了遍。

「你這哪是個『小』，分明是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