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你這麼忙，有時間就多休息，幹嗎還跑這麼遠？」鍾藎沒察覺，她的語氣里溢滿了憐惜。

凌瀚喜歡看到她笑。

常昊皺皺眉：「案子還好，就是客戶喜怒無常。開頭說好要談判，談就談唄，沒什麼大不了，現在他卻說要打官司，所有的資料全要從頭來起。」

這一路，他走得有多小心翼翼，不催促，不焦急，耐心十足。

沒有人說話。

餐廳的名字很簡潔，叫高原之花，座落於火車站附近，面對著一汪湖水。傍晚，游湖的人還不少，大大小小的遊船像星星，綴了一湖。

「你……的頭髮該修一修了。」說完，鍾藎有點難堪，自己好像逾距了。

和北京相比，寧城的秋天來得晚，卻沒那麼濃，但是很長，差不多要在十一月末，街頭巷尾才有冬的痕迹。

「那怎麼辦？」常昊表情有些苦惱，眼底的感情藏得很深。

如果愛一個人，你會堅持每天吃早飯，過路時小心地避車流，當寒冬來臨時早早添衣，出差在外第一時間告訴他行蹤……是的，你要比從前還要百倍的珍惜自己，因為你要是有什麼不適，他會比你更難過。

常昊的樣子看上去有點疲憊，眼眶下方很黑，眼中布滿血絲，那頭怒發似乎很久不打理了，亂亂地耷拉在頭頂。

常昊凝視著湖面，眼中流露出一絲嚮往。

凌瀚……鍾藎在心裏輕輕默念著這個名字，我現在很好，很好！

船在原地繞著圈。

鍾藎咽咽口水，猶豫了會，「要不然，我們等會吃飯，先去游會湖。」

「那種感覺好像很愜意！」常昊指著一艘小鴨子樣的遊船，上面坐著一對情侶。女子一頭長發，被晚風吹起，與某一款洗髮水的廣告很相似。

下船時，他讓她先去餐廳等著，他去結賬。當暮色遮住了她的身影，他忍不住攥拳顫慄。

「手裡的案子很棘手？」鍾藎擔心地問。

「嗨！」鍾藎笑著向馬路對面揮手，她看見常昊了。

幸好，常昊是粗線條的人，並沒多想，抱怨道：「修來修去就這樣，我以後乾脆剪個光頭好了。」

常昊抬手，示意她站在原地不要動。他等著綠燈亮起，跟隨人流走了過來。

「人家剪光頭，都是禿頂，沒辦法。你別胡說。光頭很難看的。」

一隻水鳥啾地聲掠過水麵，驚起一圈漣漪。

鍾藎吸了一口氣，「我媽媽認識一位髮型師，手藝非常好，明天我去找找他，讓他幫你設計下。」

鍾藎輕輕點點頭。

「是有一陣子。」

她其實是想替他解解乏。

客戶之所以找律師，是要他們替客戶排憂解難，替他們衝鋒陷陣，替他們出謀劃策，心理承受能力必須很強。

她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喪失理智，沒有以淚洗面，沒有悲天憫人。

湖面的晚風格外涼爽，又帶點水草的淡腥氣。湖中有小小的人工島，上面栽著蘆葦。蘆葦泛黃了，蘆絮雪白，秋意緩緩入畫。遊船繞過小島，那處的湖面上只有他們一隻船，暮色慢慢落下來。頃刻間，彷彿世界只屬於他們兩人。

一點點的意外，都是他巨大的幸福。

一千多個日子之後，她終於分了心來關注他。在意他的身體，在意他的形象，這如何讓他不激動呢？

「寧城新開了家藏菜館，我們去嘗嘗。」

黃昏如約而至，被熾烤一天的樹木迎來了一陣清涼的晚風，林蔭道上，滿地打了卷的落葉。

她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

「很久沒有在十點前睡覺了吧！」鍾藎清清嗓子，打破緘默。

兩個成人擠在一艘小鴨子遊船上，看上去有點傻傻的。

常昊眼中一亮。

她的笑，是凌瀚灰暗人生里的一道陽光。

「你……不會也想坐船吧？」鍾藎以為自己看錯了。

鍾藎帶了件風衣出門。

「我又不是機器，總得吃飯呀！今天想吃什麼？」

「我……」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