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第二章 生在皇家不由人

第一節

第二章 生在皇家不由人

第一節

「你!」
鴻祥酒樓。
白袍公子由著車夫扶著,一步一步走到慕疏涵身前,待碰到慕疏涵的衣襟,才伸出修長的手指握住他的,淺淺一笑,「可是四弟?」
「什麼?!」
「沒出息。」蘇年錦聞聲咕噥,隨著又飲了一口冷酒,「這世上看不起你的人太多了,莫不是看不起你的人你都要喜歡不成。」
慕疏涵直勾勾盯著二人的背影,心裏焦急卻又無可奈何,順手揚了扇子來回踱步,卻忽有小廝走上前來,近身附在他耳側稟了一聲。
「本王沒有帶小廝,就委屈你來帶路了。」他將胳膊緩緩抬起,蘇年錦順勢接上,隔著袍子只拈著衣角一側,將頭垂得略低。
「如果王爺真想刺殺太子,有那麼傻非得用自己的隨身侍衛嗎?」夏芷宜氣得攥拳頭,「萬一失敗不就指在自己身上了?虧你還和他是兄弟,那麼聰明的王爺怎麼有你這麼蠢笨的兄弟。」
「尚有星星陪著,有什麼孤單的。」蘇年錦淡淡掃了月亮一眼,「倒是你在這與我喝酒,四王妃該孤單了。」
「我在外面等你們的消息!」
太子府邸。
「什麼?」
慕辰景著一色靛青常服,眼眸半眯,打量著堂中的一切。
「這……」那管家有所戒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夜火燭照,酒過三巡。
「不見得,但是你有權有錢有勢有名,喜歡你的人會更多。」慕疏涵放下酒盞,藉著室內八寶台的燭光看著她,「你瞧這鴻祥酒樓,我開的,外面還有十個布莊八個當鋪五個錢莊外加二十三個酒樓,分散在各地,每年有大批大批的銀子流入口袋,有大批大批的人投奔我。」
慕宛之心下一洌,隨而轉身進堂,卻看見一抹黑影瞬時慘死在太子劍下,而太子左臂也已鮮血淋漓,靛青袍子浸成黑紅色,華袍割裂,眼中一抹陰騭。
「呵!那婦人最善吃醋犯味,要是她知道我與你在這一處吃酒,早晚剝了你。」慕疏涵不怒反笑,夾了一筷子蟹肉,「老實說,我還挺想念那個小丫鬟的。」
然而他剛走出內堂,便聽堂內侍衛一聲長喝,凄厲尖銳:「有刺客!」
……
「川魯粵淮揚,閩浙湘本幫,這些菜系我最喜歡魯,可是上了一桌子全是湘菜,也有喜歡的,但總歸不是最合心的。」
蘇年錦這才藉著燭火看清楚,來人是個瞎子,眼睛空洞無神,卻美得讓人沉醉。不出意外,他就是久居皇宮的大皇子慕佑澤了。
慕疏涵看見那人一愣,忙湊身上去,「你怎麼來了?」
「怡安王走路不方便,就讓妾身與怡安王一起吧,也好有個照應。」蘇年錦看了看清瘦的他,抿了抿唇角,「妾身是三爺的家眷,想進去看看王爺。」
「那就把妾身與王爺關在一起,求管家讓妾身進去吧。」蘇年錦看出他的猶豫,連忙又道,「待事情查明,再讓妾身與王爺一起回去。」
堂中燃著熏香,散發出淡淡的香氣。窗外蟲鳴啁啾,涼風撲入,慕嘉偐端著一盞普洱茶,正細瞧著裏面的茶末子。
他順著太子的眼神往屍體上一看,卻惶然一個趔趄——那刺客正是他帶來的隨侍之一,是他的家臣!
慕宛之微微起身,他有些厭倦了這些女子的舞蹈,甚至覺得她們臉上的笑都虛假輕浮,似太子心裏的寫照一般。晚風透過窗欞打在他眼底,他深吸了口氣,意欲去後院走走,這些大臣太過喧嚷,讓他心不沉不靜。
月夜裡星光黯淡,有風撲在耳邊,混著她的聲音尤為靜寂。
蘇年錦頓了頓,窗外依稀又傳來達達的馬蹄聲,聽得人心惴惴。
「丫鬟?」蘇年錦一怔,白了他一眼,「你若想要,我把她老家地址給你,你去尋她,回來納了妾室就好了。」
她冷聲一問,他一驚,看著她涼薄的眉眼,心裏竟掠過一絲寒意。燭光微醺,他吸了口氣,笑了笑,「你看這滿桌的菜,有熱菜八品,冷盤六品,湯菜二品,小菜四品,你我總是吃不完的,但只要有幾樣是你喜歡的,就算可口了。」
「你是指……」
「燕朝才立十幾年,還有很多餘黨未剿,半夜有這樣的動靜也不奇怪。」慕疏涵透過窗子反看上了天邊的月,襯著幾點殘星,縹緲矇矓,「你說這天上的月,孤單吧。」
慕疏涵還未說完,便見有小廝敲門而入,低頭稟道:「三爺在太子府被扣押了。」
「她要是肯跟我,也不至於跑了。」慕疏涵咋舌,「有骨氣,看上的就是她這一點。」
顧筠菱已經由下人攙扶著回了後堂,剛剛三個月的身孕,因其身子弱太醫昨日還叮囑過要盡量多休息。入院時有丫鬟意欲為其披上風氅,顧筠菱卻擺手拒絕,淡淡言了一句:「累了,連披風氅的力氣都沒有,且放著吧。」
丫鬟愣愣地看著遠去的背影,素色寡淡,竟與天際冰魄同色。
她輕輕撫了一下小腹,睫毛低垂下來,剛想對著那嬰孩說話,卻不想一出口就想落淚,「娘親對不住你。」
「什麼?!」慕疏涵眼睛一瞪,連忙回頭吩咐馬夫,「去怡睿王府!」
「你以為投奔你的人都是真心的嗎?」
「這位管家,我是怡睿王的家眷。王爺近幾日咳疾厲害,吃了葯也不見好,妾身想進去看看王爺,煩勞管家通稟一聲吧。」蘇年錦止住慕疏涵,走上前輕聲道。
其實他有一雙好看的鳳眼,只是平日里喜歡半眯著眸看人,很少有人能真正透過他的目看透他的心,即便太子妃顧筠菱都不能。眼下一方酒宴之間,他在上與眾人對坐著,燭火照得他面色發紅,更添一分邪魅之色。
大門戛然開啟,走出一青布長衣的男子,下台階看見慕疏涵連忙作揖,「皇上下令要嚴封太子府,怡清王還是請回吧。」
夏芷宜被放出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轉而看了看四下的僕人,不覺怒火中燒,「王爺呢?」
慕佑澤略轉了頭,眼神雖空洞,卻依舊朝著她的方向。精緻的面孔猶如白玉,于燭火下漾著暖光,錦衣墨帶,只添一脈風流。
「怡睿王與太子皆在府中,等事情查明之後定送怡睿王回去。」那僕人將腰彎得更低,「還請怡清王先回吧。」
火把照亮了整個王府,硃紅色的牆壁泛著冷氣,綠色琉璃瓦上尚還有幾隻單飛的鳥,卻忽而被一行侍衛的腳步聲驚飛,撲稜稜地躲到遠處。王府里的人被迅速包圍起來,整個院子鬧得一團糟,亂踏踏的身影擠來擠去,卻無人敢吱一聲,只看著慕嘉偐寒冰一樣的神情愈發畏懼。
堂內。
「怡睿王的隨身侍衛刺殺太子,怎麼,王妃不知情?」慕嘉偐看了看她,笑容凜冽,「怕是這王府里還藏著什麼,索性一處來搜搜。」
「你這破廝!還不趕快給我大哥讓路!」慕疏涵衝著眉下的管家就是一聲嘶吼,「讓我們進去!」
「這……」眼瞧得慕疏涵大發脾氣,管家雙腿一軟,身子彎得更低,「怡安王進去吧,太子也想見您。其他人真不讓進,奴才做不了主啊。」
她疾步追上去,心裏卻只念念一詞,以致腳下險生趔趄:自古不由人,生在帝王家。
「那就有勞管家了。」慕佑澤抬手拍了拍慕疏涵,唇角依舊隱著笑意,「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三弟。」
慕疏涵與蘇年錦一行人趕至太子府時太子府已全面被封嚴,嚴禁任何人進出。府前的燈籠還漾著微光,照澈著一列列的侍衛猶如冰上寒鎖,毫無表情。慕疏涵大罵一口:「王八蛋!讓本王進去!」
「怡安王?」管家連忙躬身上前,細道了聲,「您怎麼來了?」
「對不住了怡清王。」管家點頭哈腰向慕疏涵辭別,遂命人打開大門,帶著慕佑澤與蘇年錦上了台階。
「那三哥呢?」慕疏涵劍眉一挑,露出些許鋒芒。
她正說著,忽聽牆角處拐出來一輛馬車,青帷錦布遮著,卻依舊覺得清冷孤傲。達達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待車夫喝住長馬,隨抽出一方寬凳,扶著裏面的公子緩緩下車。
夜,無休無止。
十三捲毛獅子赫然立在府前,瞪著一雙圓滾的眼睛看著不斷路過府前的馬車與官轎。大紅綢緞高高懸起,四下風燈閃爍,一條長街都變得璀璨流光,熱鬧非凡。
堂內徐步走來一群甩著水袖的女子,各個兩腮桃紅顧盼生輝,頭上皆插著墨玉簪子,于琴師舒緩清透的琴音下緩緩起舞。粉紫色的腰帶配著純白流蘇猶如銀河玉帶,揮舞在綺麗的燭光下,江山不夜,聲色犬馬。
「王爺呢?」夏芷宜被木子彬放出來后大概了解了些情況,不過眼下看著慕嘉偐的神情,她不覺又想起來自己正是因為他而被關了十幾日,不由得聲音更大,「憑什麼搜怡睿王府?!」
蘇年錦與慕疏涵正坐在四樓的窗邊對飲,忽聽見一列人馬達達跑過去的聲音。蘇年錦歪著腦袋向下一看,只見人馬皆是手執長槍身披軟甲,概為官府之人。她淺笑一聲,已有一些半醉,看向慕疏涵,「不知是哪戶人家又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