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故時月色童謠聲
第二節
「更換身份？」蘇年錦有些不明白。
昭容斂了兩分笑意，「本宮聽聞她乖張失當，瘋癲大條，這半年還公開在外拋頭露面組織民間百姓跳什麼亂七八糟的舞樂，怕心懷不軌，連皇上都以為她在蠱惑民眾，打算讓宛之廢了她。」
「你這次雖然被救回來了，可是聖意不可違，之前皇上已經讓你死掉了，斷不會讓你再活過來。」昭容看著她滿腹心事的樣子，拍了拍她的手，「所以本宮懇請皇上，讓你更換身份，重新再嫁給三子一次。」
「嗯。」昭容點了點頭，「你既是本宮的乾女兒，理應有身份，嫁給宛之作王妃也是應該的。」
待他喝過湯藥終於好一些，才緩緩看向榻前的人兒，冷哼一聲，「你先起來吧。」
「嗯。」皇后看著她，目露悲色，「這是我，唯一的遺憾。」
篡位……蘇年錦眉心似有尖刺扎了一般，心裏又想起了沐原。那個當年唯一被救下來的小皇子，如今也長大了……
「兒臣想過。」
「呵！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說說看。」
慶元微微遲疑了一下，卻見慕宛之繼續道：「一旦
昭容望了望窗外的積雪，嘆了口氣，「本宮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也怪我瘋的早，沒有好好照顧他。」
「是。」
「考慮過胡人的反應么？」
「王妃？」蘇年錦一怔，「那夏芷宜怎麼辦？」
慕宛之緩抬起頭來，眸中深如積潭，無人能識。
「是。」
興慶宮。
「不悔。」
夜間又簌簌落了雪，慕宛之緩步踏出宮外，見滿地的長雪鋪著，錦靴一抬，踩了上去。背影寂寥，而他心中卻如洶湧的海潮，步子淺淺印在雪地里，似乎每一步，都在見證著他的權謀與艱辛。
昭容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似乎在撫慰自己的孩子。那掌心輕和，帶著她的哭聲散在腳下的暖火盆里，噼噼啪啪，燃燒殆盡。
「咱們那個時代多好啊，交通便利生活便捷，不像這裏，勾心鬥角沒完沒了。」許久之後，燈火被剪了一截又一截，昭容看著燭影微微嘆道，「跟了皇上一輩子，可是回頭想想，最幸福的時候，還是當年一
「好。咳咳……」慶元拿著錦帕拭了拭唇角，咳了半晌，才道，「你偷拿帥印的事情暫且擱置，咱們就看看胡人的反應。若打起來，朕就派你前去防禦，務必打贏，不然軍法處置！」
「嗯，作為本宮的乾女兒，嫁給他。」昭容皇后笑了笑，如三月的桃花紛揚，「對外宣稱和親公主已平安到達胡地，而你蘇年錦，之前也已經死了。如今你還是本宮的乾女兒，嫁給三子府中做王妃。」
「廢黜？」蘇年錦想不到夏芷宜又出了什麼岔子，本還想告訴皇后她也是那個時代的人，只是想了想以後的打算，沒有說話。
慶元由著高盛給自己擦了嘴角，明黃的褻衣顯得頹敗而瘦削。他喘粗氣又喘了好一陣子，最後看向慕宛之，道：「那帥印，你且交出來。」
「我瞞著皇上服了葯，能讓人清醒。」皇后笑了笑，皺紋埋在眼眶底下，平和溫暖，「只是這葯有極強的反
「老三啊老三……」慶元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朕一向以為你做事謹慎，沒想到如今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走此險棋？！」
中宮。
「這是你允諾的。」
夜火燭照。
慶元怔怔看了他半晌，最後一頹，頭緩緩靠在背後的蒲團上，哀嘆出一口氣來。他的兒子他最清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如今說什麼，也是徒勞。
昭容擺了擺手，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現在皇上也知道了，而且答應我所有的要求，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救你。」
「想過你還如此荒唐！」慶元一下子打翻高盛剛剛端來的葯碗，噼里啪啦，嚇得高盛跪在地上直呼萬歲。
昭容與蘇年錦促膝長談一直聊到深夜，聊她們那個時代的事情，聊那個時代的發展，聊以往的故事，直到昭容痛哭失聲，趴在几案一角又哭又笑。蘇年錦眼眶微紅，仔細看著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沒了。
好在還有一個人真心實意的幫自己，心中溢滿溫暖。
慶元連咳帶吐躺在床榻上，而慕宛之跪在榻邊不遠處，已
「皇后……」
慕宛之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等待著。他知道面前這個皇帝的心病在哪，如此以退為進，未嘗不好。
蘇年錦喉頭一酸，即便再好，怕是她也看不上了……
慕宛之緩緩抬頭，一身白色的錦衣，袖口綉著的流彩暗花襯得他清冷雅秀，一派風倘，「兒臣這次自胡地回來，發現胡人內部並不統一，特別是公主阿方薇與皇帝阿方拓之間，矛盾極深。」
蘇年錦已經想不出什麼詞語來形容自己的感激之情，只怔怔看著皇后，湧出淚來，「當日皇上派去我和親，萬般無奈我曾來找過皇后，只是彼時皇后還未清醒，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以為這山河世事都再救不了我。如今能得皇后相助，實在是莫大的福分……」說到動情處，蘇年錦已經哽咽不能言，只趴在皇后懷裡，任意大哭起來。
「是死罪。」
「今年雪下的多，來年春天地里的小麥，該是長得很好吧。」昭容將目光散在院子里的木蘭樹上，微微惆悵著。
慕宛之聽聞，遂從衣袖中掏出早已暖熱的帥印，呈給高盛。慶元看都沒看那帥印一眼
聲音充滿著溫情，蘇年錦聞聲鼻子酸酸的。
「兒臣不敢。」
窗外的積雪，靜默沉聲，看盡悲歡離合。
「死也不後悔？」
「還有此事？」
「知道是死罪你還那麼大胆！咳咳咳……」慶元因氣火攻心一下子又狂咳起來，手指顫巍巍地指著他，「如今胡人見不到公主，又讓你們逃出來，還會再攻打大燕的！你可想過黎民百姓，想過這大燕天下！」
「這也不是皇后能左右的。」
那聲音一如他原本的神態，平靜冷漠，只是劃過喉頭時突地一疼，慕宛之微微皺眉，想是心裏痛了。痛恨他自己無能為力，最後也沒能保護好她。
「什麼？」慶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宛之。
慕宛之頓了半日，方才幽幽開口：「兒臣不後悔。」
慕宛之點了點頭，「兒臣請求父皇，若胡地攻打過來，父皇讓兒臣前去戰場殺敵，將功抵罪。」
想想那個狠戾善疑的太子，蘇年錦心裏一沉。當初若有皇后教導，或許他的性子也不至於此。只是宮中波詭雲譎，皇上又忙於政事疏於教導，他若再不為自己考慮，豈能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