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夕風驟誰來歸
第四節
「孩子，孩子……」
她忽然想起他們小時候當乞丐，還沒被師父養活的那段時間，他天天扒地里剩下的爛地瓜，扒出來一個好的就特別高興地烤給她吃。怕燙著她，就用嘴吹來吹去，才遞到她唇邊。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疼愛呵，沐原，倘若能回到當初該有多好……
蘇年錦接都沒接，清冷冷地落了淚，「太子妃死了，你能不能放過許幼荷。我要保住疏涵的孩子……」
蘇年錦也緩緩站起身，目露花殤，「沐原，求求你了，放過許幼荷吧。」
見面前的太監遲遲不動，蘇年錦大吼，一腳踢開了面前的一個。其餘的面面相覷，這才悉數散開。牢中的顧筠菱奄奄一息，眉頭卻是直皺，身下血水無數，腥氣撲鼻。
那聲音悲愴泣血，遲遲在走廊里回蕩著。蘇年錦緩緩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裙擺處早已飽蘸了血水，她險些一個踉蹌，被身後福子猛地扶住，才沒有跌坐在那血水裡。
「你們讓開。」她說話時，眼淚一下子落到地上，大顆大顆的。
「錦主子，你救救我，求你救
「是，是……」
「你……」
蘇年錦別過頭，沒有說話。
「求皇后回宮！」
從高高在上的太子，落到如今的階下囚，又眼睜睜看著太子妃被打，自己親生骨肉被墮，他這個太子，如何能受得了……
「並不餓。」
聲音漫天遍地，險險要壓過顧筠菱的哭聲。
蘇年錦抿了抿唇，「我現在之所以不死，就是在救他們。等你全部殺掉他們，我立刻就死。」
直到蘇年錦走出刑部監，那聲音還一直回蕩著。聽身後的太監們竊竊私語，大概是瘋了。蘇年錦腳下沒停，昂首走近一片長雪裡，吸了口暮時的空氣。瘋了好，瘋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門嬌嬌給蘇年錦端來一些膳食，蘇年錦沒動，至深夜子時沐原來看她時，那些膳食仍舊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
「救救我，救救我……」獄中的顧筠菱已經沒有
她方想再說，卻見蕭沐原一下子將另外一塊地瓜也丟在地上，而後一下子站起身來，目光冷冽地看著她，「我們之間，不能說點別的事情么？」
「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他也不惱，顧自從袖口裡掏出來一個熱氣騰騰的烤地瓜。蘇年錦心裏一沉，九五之尊，萬人敬仰的皇上，竟然在龍袍里藏地瓜，還那麼燙，他是怎麼忍住疼痛偷偷給她拿來的。
顧筠菱對著她緩緩一笑，什麼都沒說，便顧自吞下了那顆藥丸。只是那笑太過明媚，像極了春日嶺上漫山遍野開的山茶花。顧筠菱，蘇年錦顫著雙睫在心中凄愴默念，顧筠菱，年十九，太子妃，乃戶部尚書顧離之女，生性純良，溫婉識禮……
哪怕許幼荷之前陷害過她，她都沒有介意過，還阻止慕辰景對許幼荷不利。她的心裏，除了太子，再沒有別人了。那麼好、那麼好的一個女子，下場竟是這般……
「給。」他將地瓜
大雍，承乾宮。
蘇年錦只想快步上前，卻被剩下一眾太監攔住，撲簌簌跪在蘇年錦面前，「求皇后回宮！」
連玥宮。
「求皇宮回宮！」
阿方薇在宮外踱來踱去，眸光一直往宮內瞅。慕宛之啊慕宛之，你要給本公主醒過來才行啊，千萬不能死了……
蘇年錦顫著雙手走到她身邊，緩緩蹲下，而後從袖口中掏出一粒紫色的藥丸，慢慢塞進她的嘴裏。眼淚一下子落在那藥丸上，險要將那葯都化開。
「回、回公主，還在昏迷。」
胡地。
「菱兒……」慕辰景滿臉是淚，哭著哭著卻猛地大笑起來，聲音愈發凄婉。
「啊哈哈哈哈……」
「讓開！」
滿宮全是人，太醫、侍婢、太監爭相跑來跑去，阿方薇在外頭等的不耐煩，直接拽住一個剛剛跑出來的傢伙，急問：「怎麼樣了？」
「不行！」
眉下的人兒已經沒有了氣息，旁邊牢獄中的慕辰景仰頭
「哈哈哈哈哈……」
「求你了沐原，」蘇年錦嗓子疼痛，聲音嘶啞，「你真的一點都不愧疚嗎？若不是因為那方帥印，現在在獄中的就是你。你發發慈悲，救救疏涵的孩子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沐原……」
「吃吧，吃了就不痛了。」她嗓子發乾，喉嚨喑啞，黑色的牢獄里燈火凄然，映在她的面頰上猶如鬼魅。
一身暗紅的鳳袍長擺被風帶到半空獵獵作響，金色的步搖橫在鬢頭隨著步子搖甩晃動。福子在她身後跟著，只覺得眼前的女人愈發孤獨。
她坐在八寶凳上，隔著一道雲母屏風，不願看他。整個未央宮一片死寂，燈燭也燃的少，襯得她自己愈發冷清。
「蘇年錦我恨你，我恨你！」慕辰景也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抱著監獄柵欄大聲嘶吼，「這是你欠我大燕的，你欠我大燕的！本宮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死都不會放過你的！」
那小廝又跑進去，額頭上全是汗，剛才膽子都要嚇飛了。
「不合口味？」沐原一笑，今日他直接穿著早朝時的龍袍來了，明黃沾身，風流俊
「還在置氣？」沐原隨她坐下，搭手扯了她的腕子，卻被她反手抽回來。沐原一怔，寒寒道，「就這樣氣我？」
他甫一說完，就被幾個太監輪著扇了耳光。聲音極響，夾雜著太監的辱罵聲，「皇后也是你罵的，賤種！賤種！」
他手上的地瓜瞬間就落在地上了。蕭沐原沒說話，顧自將另外一半放在嘴邊吹了吹，又遞給了她。
「那還不快去救！」阿方薇上前就給了他一巴掌，怒氣沖沖。
「啊！啊！救救我，救救我……」顧筠菱拚命掙扎，但凡有一隻手垂下來，立馬捂住小腹，那木棍子便一下子砸在她的手背上。長甲被砸的黑紫，顧筠菱滿臉是淚，頭髮上全是汗，就那樣活生生被人架住，活生生被人捶打。
「菱兒，菱兒！」慕辰景趴在那裡大哭，蘇年錦從未見過慕辰景哭的樣子，如今一看，心頭直痛。
她如今渾身落魄，目中全是眼淚，臉色慘白，氣若遊絲。眼瞧著是不行了，可只有蘇年錦知道，顧筠菱根本不會是被打死，而是腹中絞痛，活活疼死。那種疼痛昏天暗地，又夾帶喪子之痛，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