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你用這把槍殺死了何仁泰（泰哥）。」

他穿著橙色的囚服，戴著手銬。頭髮被剃得極短，露出青色的頭皮。

常劍雄的面色微微一動。

審判在無情地進行著。

母親急了：「沒有措施還是沒有小孩！」

「是誰殺死了劉斌？」

傷害永遠都是對最在意的人最有致命性的打擊。

他烙印在心上的三個詞語。可笑的是，命運一直在逼著他做出相反的選擇。

南喬不說話。

她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平靜。

南喬忽而心裏很清楚，他並不希望她看到他這副樣子。

明明知道他不會受到什麼身體上的虐待，可是這卻是對人尊嚴的一種極大侮辱——更何況是對他。南喬的手指緊緊掐住了掌心。

榮譽、忠誠、責任。

「對。」

這個案子牽涉複雜。常劍雄有專門的律師，在槍械來源、誤殺劉斌等的許多問題上都保持了沉默。

南喬怔了一下，說：「沒有。」

這一個案子的調查過程便變得十分漫長。

她忽然觸及了時樾的內心。當年在「藍天利劍」，他一生中軍人榮譽的最高之處。隨後便被懷疑，被開除出大隊和學院，繼而又被重重地砸向了監獄。他固然說過並不後悔，可是那一次入獄的經歷對他的榮譽和尊嚴究竟有多大折損，她直到現在，走進了這個地方，才真正明白。

母親怨怒又心疼地看著她許久，終於是問道：「昨晚有措施沒有？還沒結婚就搞出個孩子出來，看你爸不打死你！」

「馬劉（馬騮）和龍平（龍頭）指認這柄手槍是歸你所有，你有軍隊背景。是否屬實？」

南宏宙自始至終，都沉默著，擰著眉頭，沒有說話。

時樾一直沒有看向別的地方，沒有去搜尋南喬坐在哪裡。

南喬說：「沒有小孩。」

她一去，便被和時樾分開。兩個人都是面色平靜坦然，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聽到旁邊有人說：「嘖嘖，這個時樾是二進宮了。真是能犯事兒啊，白長了這麼一副好模樣。」

「被告時樾，這是一把92式軍用手槍，具有較強殺傷力。經確認，上面殘留的有且僅有你一個人的指紋。而且手槍確屬從你手中繳獲。是否承認？」

常劍雄亦由律師陪同，作為涉案人員在法庭之中。

時樾沒有再出來。

可是時樾懂得。他太懂得了。

母親說：「那個時樾就那麼好？讓你這麼死心塌地！你就給你爸發了條簡訊，你以為我們就不擔心你了？！你到底是跑哪裡去了！你爸和你姐去調了全北京的賓館入住名單都查不出來！」

時樾平靜地說：「不是我的。」

母親又重重地「唉」了一聲。

他們去了朝陽區的公安局。父親和姐姐南勤已經已經在那裡等著她，整個公安局都是如臨大敵一般的氣氛。

「我沒有殺劉斌。」

南喬沉默著，平靜道：「對不起。」

時樾說：「是的。」

他們和時樾之前本來就結了梁子，時樾又槍殺了泰哥，錄下他們交易過程的南喬正是時樾的女人，他們竟像約好了似的，各種事情都往時樾身上栽贓，東一下西一下的不說一句實話，還扯出時樾的許多舊事出來，讓警察覺得十分棘手。

法官語聲肅穆，全場的氣氛更加緊張起來。尤其是常劍雄，臉如鐵鑄，眼睛幾乎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時樾。

很多違法的人是不懂得「恥」的。

馬騮、龍頭這幫人都是性情無常的歹毒之人，知道自己販賣毒品證據確鑿，從量上看已經必死無疑，於是臨死也要拉人陪葬。

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就揪了一下。

公訴人拿出了那柄用塑料袋裝著的手槍。

父親把她領會了家，母親年紀大了，愈發的情緒化，抱著她看著她臉上的傷疤，險些哭了，「喬啊！你怎麼這麼不要命啊！」

母親重重地「唉」了一聲，南勤過去順著她的背，勸道：「別激動啊媽，這不是回來了么？這孩子不是一直就死性不改？您別和她置氣！讓爸再關她十天半個月的禁閉，看她還老實不老實！」

時樾淡然道：「我來得晚，沒看見。」

她看了看旁邊的小鬧鐘，心想要是它不再轉動，便好了。

南喬說：「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他們還指認，你用這把槍殺死了劉斌。」

南喬自然受到了格外的優待。警察找她做了一版筆錄，便讓她離開了。她把手環上泰哥毒品交易的錄像傳給了警方，被重重感謝。父親在觀察室里沉默地聽著南喬講述當時的過程，一言不發，臉色沉沉的。

南喬最終在法庭上見到時樾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後。

——他已經被當作人犯來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