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景正之武
第644章 收禮鬧劇
眾人這次是真的後退了，黃巡撫的話硬邦邦的，是要徹底的與楊鳳仲撕破臉皮啊！
楊鳳仲臉色微變，轉過頭，臉角瘦削，硬朗如刀削，目光冷靜，沒有一絲情緒。
這句話威力奇大，眾人聽的都是一陣心驚。
「一起一起，我家裡也有急事……」
朱栩能聽出柳如是話里有那麼一絲促狹與試探，笑了聲，看著已經離開的黃承元道：「給你一個提示，黃承元見了我也要客客氣氣，這樣……我的身份你能猜到多少？」
楊鳳仲可不會這麼放過朱栩，嘴上不停的道：「賢侄啊，皇上那邊有什麼需要，及時給伯父說啊，對了，要不要派人過去，及時溝通……」
「我的。」一個人上來，將一個紅色請柬遞了上去。裏面隱約夾雜著幾張銀票。
楊鳳仲一怔，連忙道：「賢侄說的是。賢侄啊，我與你舅舅呂侍郎也是舊交，你又是皇上身邊的人，你看，能否替伯父傳句話，就說微臣想求見皇上，是關於山東政務以及新政的一些想法。」
朱栩與柳如是沒有去迎接黃承元，坐在大堂里，雖然聽的不算分明，可也大致能看得清楚。
黃承元看著楊鳳仲，不知道他能不能悟出什麼，面無表情的道：「既然楊大人要趕客，那本官就告辭了。」
收禮人的人接過來看了眼，手一抖，左右看了看人，在一群人注視中，聲音顫抖的道：「周參政……五百文……」
在場的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不少人都悄然後退。
收禮的人也驚住了，楊府大大小小的宴席不少，還從來沒有送到過這麼少的禮金，還是官階比他們老爺還大的，參政大人送的！
陳子龍也悄悄站在朱栩身後，默默的看著，神色暗驚。
身份到了，自然就不能送銀錢這樣的俗物，今天能來這裏的，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可偏偏的就發生了，還是巡撫左右手的參政送的！
巡撫衙門現在的配置是一個巡撫，左右參政，左右參議，五個人，這已經有三個人出來讓楊鳳仲難看，這不是說是巡撫衙門要給楊鳳仲好看嗎？
楊鳳仲臉角狠狠抽出，瘦削的臉上，好似刀削一般冷硬，整個人都冷漠的可怕，一雙眼睛閃爍著鋒利寒芒。
這是巡撫衙門，黃承元簽發的，命名為「十八條嚴規」，是過去朝廷的「九條規定」的延生與拓展。
朱栩對楊鳳仲的心思一清二楚，直接拒絕道：「
楊鳳仲滿臉笑容的接過來，道：「黃大人的丹青在我大明也是一絕，下官豈敢嫌棄，快請快請，已經給大人安排了最好的雅座。」
眾人剛要簇擁著黃承元向裏面走，後面收禮人一聲斷續的喊叫，讓所有人都止不住的停住了腳步。
那下人在他的注視下，顫巍巍的打開請柬，看了眼，抬頭，左右看了看，又看向楊鳳仲，哆哆嗦嗦的道：「韓參議，三百文……」
陳子龍硬著頭皮沒動，畢竟他與黃承元不熟，還是一個白衣，暫時無懼他。
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個人有上前，低過一張紅色請柬，隱約還能看到幾張銀票。
「也是幾張銀票，他要出多少，不會也是五百文吧……」
當今皇帝很神秘，登基六年，開過的廷議屈指可數，能見到他的人，無一不是親信，對京城的官員來說是，對他們這些京外的，更是如此！
黃承元一走，幾個參政，參議自然不會留，都毫不猶豫的轉身向門口走去。
被他們盯著的人，全都毛骨悚然，紛紛低頭，繼而就有人硬著頭皮出列。
可這也說明了他的情緒，這個時候出現這種情況，是在用力打他的臉，令他難看！
現在也顧不得是不是母親壽誕了，他重整心情，走回大堂，向朱栩走來。
那家丁毫不猶豫的打斷，道：「老爺，巡撫衙門說了，從明天開始，禁止大肆擺宴，禮金也不得超過十兩，否則就要追責，嚴懲不貸！」
在官場里，這樣的壽宴同樣極具象徵意義，標誌他在山東的重要性，以及穩固性！
「嘿，好戲登場……」朱栩心裏頗為期待，山東是他的第一站，這裏發生的一切，在他以後去的省份將極具參考意義，畢竟現在的官場情形是大同小異。
朱栩笑了笑，道：「一定。」
可他餘光一掃，楊鳳仲身側已經沒有幾個人了，除了下人，敢留下的，山東，濟南的官員只有三五個！
朱栩作望天狀，還沒來得及回頭，柳如是忽然湊近，以一種頗為曖昧的姿態的道：「朱兄，當今皇上到現在後宮裡只有一個貴人，外面的人一直在傳言，皇上是喜好男風，朱兄你……」
「賢侄啊，你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替伯父多多美言幾句……」楊鳳仲很親切的送著朱栩，每時每刻都不願意放過。
楊鳳仲神色陰鶩，冷冷的盯著黃
不過他們並沒有走，而是目光看向楊鳳仲以及他們身後的人，一個一個的。
「李參政，禮金……五百文……」
這山東官場要亂起來了。
「見過黃大人……」
「那個，楊大人，下官突然想起衙門裡還有些事情，急著辦就告辭了……」
對於官位到了黃承元這個程度的人來說，壽禮已經顯示不出他的身份，人到了就是最大的誠意。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一個下人就急匆匆跑過來，急聲道：「老爺，老爺，巡撫衙門新出了告示，要求各地衙門嚴格執行，執行不力要立即罷黜……」
黃承元腳步微頓，雖然不是唾面自乾的人，這點忍耐還是有的，轉身伸手向邊上的桌子，拿過他那份丹青，其他參政，參議也都收回他們的銀票。
楊鳳仲是那種打斷腿寧可死也不會跪著人，聽著黃承元的話，心底一陣陣的怒火湧起，直接冷聲道：「巡撫衙門的禮金下官可不管收，還請大人收回，我楊家的大門也容不下黃巡撫這尊大佛，請回吧！」
官場就是這麼現實，官大一級壓死人！
朱栩神色不變，捏著下巴，心裏一陣腹誹：「我今年確實十六，見鬼的二十……」
陳子龍在一旁看著，眉頭直皺，心裏厭煩，心裏渴望肅清朝政，打造一個理想的朝局的心思越來越激烈與迫切。
他的目光不是只是隨便看一眼這麼簡單，這是要站隊的，如果今天還留在這裏，那就是要與整個巡撫衙門作對——山東最大權力的地方！
說著就站起來，抬手示意，而後向外面走去。
「我也想起來了，我家中有急事，楊大人，告辭告辭……」
眾人頓時都息聲了，面面相覷，如果是一個人，想要打臉楊鳳仲，給他難看還可以理解，這左右參政的一齊來，就很有問題了。
「這黃承元學的倒是快，這個手段確實是不錯的利器……」
滿院子的人都去迎接黃承元，大堂里的朱栩紋絲不動，端著酒杯，神色淡然而笑。
黃承元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巡撫衙門的參政，參議，五六個人，再加上帶著的隨從，場面頗為盛大，算是給足了楊鳳仲這位老牌清流人物的面子。
楊鳳仲看著這麼多人一起來，神色大喜，抬著手道：「黃大人，家母小小壽宴，真沒想到您會來，真是蓬蓽生輝…
朱栩勉為其難的站起來，不等他開口，楊鳳仲就笑呵呵道：「讓賢侄見笑了，山東官場多齷蹉，老朽明日入京，一定要與呂侍郎好生說道說道。」
他一出現，眾人都是神色微變，目光不由閃爍起來，甚至還竊竊私語起來。
朱栩嘴角抽了抽，自從他登基以來，各種流言蜚語就沒停過，這個是近年來才冒出來的。
朱栩哪裡不知道，楊鳳仲這是想打一個時間差，去京城活動，神色不動的道：「那倒是要勞煩楊大人了，那個，皇上的船隊將要南下，晚輩還有些事情要準備，這……就告辭了。」
柳如是心裏大定，看著朱栩的背影，連忙曲身，小步跟上去。
柳如是轉頭看向朱栩，笑容款款的道：「朱兄，你要不要也離開這裏？」
在場的人都心裏惴惴不安，山東巡撫要與濟南知府硬碰硬，到底誰吃虧，誰獲勝還是未知，可憐的就是他們這些小魚小蝦了。
楊鳳仲在濟南多年，關係網錯綜複雜，他又是清流的頭面人物，實力也不容小覷，初來乍到的黃承元，在濟南與他斗，誰勝誰輸還真不一定啊！
黃承元笑著點頭，抬腳就向裏面走。
柳如是見朱栩不動，她也沒有起身，眼神里笑意更多，眉宇間有著絲絲嫵媚。
黃承元笑呵呵的，道：「楊大人客氣，本官到山東也是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要依賴楊大人，令慈過壽，怎麼能不來？這是我親手畫的一幅壽仙圖，還請楊大人不要嫌棄。」
「對了，他是黃巡撫極力向吏部舉薦的，是黃大人的心腹吧……」
楊鳳仲心裏怒火熊熊，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剛才的好心情已經蕩然無存，心底已經在捉摸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兩人，又要怎麼處置才算妥當。
楊鳳仲臉色微變，猛的從他手裡搶過那告示，盯著看起來。
楊鳳仲目光厲然，臉角微微抽搐，直直的看著黃承元，沉聲道：「黃巡撫，本官自問沒有得罪巡撫衙門，為何要與本官開這樣的玩笑？若是今天不給本官一個合理的解釋，本官明日就親自前往京城，找內閣，六部的大人問問，是不是官大一級就可以隨意的侮辱下官，如果他們不給，我就跪在午門前，等皇上來給我一個解釋！」
現在大明的官員都在積極向朝廷，向皇帝靠攏，尤其是「新政」成為共識后，不管沒有進步的慾望，都要對新政，對朝廷做出必要
朱栩移了一步，也看了個清清楚楚，心裏暗笑一聲。
本來熱鬧非凡的楊府，很快就冷清下來，客人們陸陸續續已經走了大半。
朱栩嘴角又抽了下，謠言害死人。
柳如是的話沒有停，繼續打量著朱栩，目光閃閃的道：「當今皇上喜歡任用年輕人，且神秘莫測，極少露面，若朱兄是皇上近信也不奇怪……朱兄應當是在為皇上查探山東的民情與官場吧？」
想要解決，只能更進一步，他必須做到比黃承元更高的官位，讓寫史書的人站在他一方！
朱栩點頭，道：「好，我替楊大人轉達。」
這也是張太后，劉太妃等人急著給他選妃，選后的一個原因。
一群人跟著抬手，場面極其熱鬧，倒好似黃承元過壽一般。
「不可能，黃巡撫不是送了丹青嗎？也沒有必要做的這麼明顯吧？」
楊鳳仲真的是很高興，讀書人最在意的就是「清名」，簡單一點就是好面子。黃承元這麼多人能來，無疑是給了他最大的面子！
「是巡撫大人的意思嗎？故意給楊大人難看，壓一壓這個地頭蛇……」
黃承元神色淡淡，他心知從皇帝到內閣，六部，現在都不喜歡添亂的人，楊鳳仲真要去，只怕就回不來了，再說，皇帝可就在濟南，你跪的再久也沒用。
「那本官也告辭了……」
有一個就有兩個，轉瞬就十多個人，人數還在飛速增加。
黃承元是山東的老大，又有幾人能承受得住他的目光。
柳如是看到了朱栩的表情，登時雙眼大睜，坐回去，有些尷尬的道：「朱兄，小妹失言……」
陳子龍恰好轉頭看過來，看到兩人這樣的姿勢，一陣咬牙，雙眼噴火。
這話是一套一套的，都是大道理，可在場的誰不明白，朝廷規定是一回事，實際的人情來往是另一回事！
雖然心裏怒火重重，可楊鳳仲還是很明白，他這個年紀已經折騰不起，這次又得罪了黃承元以及巡撫衙門，必須要早做應對，更進一步，否則史書上要是出現這樣一句話：「峰好財，借母收禮，禮少驅巡撫，旋罷」，他死的心都會有！
柳如是安安靜靜的跟在朱栩身旁，不言不語，溫柔如水。
楊鳳仲陰沉沉的看著黃承元離開，身後只剩下幾個人，臉色越發的難看。
朱栩不在意，今天的戲是看到了，接下來就要看看黃承元怎麼處置了。
「走吧……」
「回
柳如是神色微動，看著朱栩臉上的笑容越多，上上下下的打量，然後轉過身，一副認真推理模樣的道：「朱兄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當今皇上今年應該是十六。姓朱，不是宗室，在山東，四處體察民情，見了黃巡撫都不在意，這樣的志氣，怕是只有皇上身邊的人才有這樣的氣魄……」
「帶上你們的東西！」
楊鳳仲自認還是一個能吏，如是能見到皇帝，一定會得到賞識，他看著朱栩，越發的熱切道：「原來賢侄是隨皇上南下，恕伯父我之前沒有想到，既然賢侄要去準備，伯父我自然不能阻攔，不過有什麼需要儘管跟伯父說，在山東，伯父還能幫上不少忙。」
他看著楊鳳仲，又看了眼其他人，背著手，散發著淡淡的官威，道：「楊大人這是何意？莫非覺得他們送的禮金少了？你說個數，本官讓他們去準備，砸鍋賣鐵也給你楊大人湊齊。」
在這個時候出這樣的告示，針對是誰，異常的明顯！
朱栩抬了抬頭，笑而不語。柳如是一開始就走入了死胡同，是猜不到他身份了。
楊鳳仲臉色徹底陰沉的可怕，心底的怒火再難遏制，剛要開口，最後一個參議上前，直接拿著銀票笑著道：「請柬我不知道丟了哪了，俸祿太少，來往又太多，我也是三百文，這也是打聽過的，前陣子楚老大人過壽，定下來最多收三百文，朝廷也有規定，不能大肆宴請，收受禮金，還望楊大人見諒……」
從反貪，禁止結社，宿娼，賭博，限制納妾人數等等，擴展到禁止大肆宴請，收禮，聚會，大操大辦等等的「十八條嚴規」，其中還嚴明「不可逾矩，無人不規」！
「告辭……」
陳子龍已經站起來了，轉頭看著朱栩與柳如是都沒有動，神色微冷，猶豫著還是向門口走去。
只是掃了一眼，楊鳳仲臉色就陰沉起來。
在一群人交頭接耳中，楊鳳仲陰沉著臉，壓著怒火的看了眼黃承元，見他神色不變，平淡如常，目光冷了一分，轉頭看向那收禮的下人。
「是韓參議，聽說他與楊大人是同年……」
楊鳳仲大喜，道：「那多謝賢侄，伯父送你出去。」
人都走光了，壽宴自然沒辦法繼續，可從朱栩的話里，楊鳳仲聽到了更重要的消息——這朱慕宇能見到皇帝！是跟著皇帝船隊一起南下的人！
楊鳳仲神色不耐，道：「去衙門說，在家裡大吵大嚷像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