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第五卷 神來之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塔出雲

第五卷 神來之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塔出雲

湖畔的白塔也漸漸虛化,彷彿要消失在空中!
桑桑不委屈,因為委屈是孱弱的人類才會有的情緒,她說道:「弱者才會做這麼多準備,我來人間什麼都不需要。」
白塔也來自無數里之外的人間,帶著佛祖在人間所有信徒的覺識,破開空間來到西方極樂世界,便要把昊天鎮壓在塔下!
寧缺說道:「你這等裝逼模樣,頗有我當年風采,果然噁心。」
只是緩,並不是真的停止,即便再慢,只要不停落下,白塔終有一天,會落到崖坪上,會把她和寧缺壓在塔底。
秋風輕拂,湖水生波,倒映在湖面上的白塔漸漸變得扭曲起來,這本是極常見的畫面,然而在湖畔不停祈禱的信徒們異常震驚——因為隨著白塔在湖間倒影的扭曲,湖畔那座真實的白塔也扭曲了起來!
秋風漸漸變大,在湖面呼嘯而過,拂得湖水搖撼不安,湖面上的塔影與樹影盡皆被揉成碎片,再也看不清楚畫面。
暴雨驟停,雲層驟靜,白塔的下落之勢驟緩,慢得彷彿懸停在了空中。
佛祖要收回自己的寶貝,寧缺沒有意見,但他和桑桑正站在佛祖的手掌心裏,無法離開,白塔落下,他們便會被鎮壓,那還能翻身嗎?
寧缺很是無奈,非常痛苦,對著她喊道:「天老爺啊!都這時候了,你還在發什麼呆?還不快快使出神通!」
朝陽城落了一場秋雨。
那座白塔,陪伴了月輪國的信徒們無數年,早已變成他們的精神信仰,或者說是生命記憶,然而今天就這樣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而今日對著萬丈佛光,滿天落花,桑桑受到了壓制,他抽出鐵刀寫了數道符,便破了佛祖的遺威,怎能不覺得爽利?
當西荒深處的懸空寺響起鐘聲時,七十二座寺廟同時響起鐘聲,鐘聲回蕩在城市的每條街巷裡,回蕩在所有信徒民眾的心間。
寧缺說道:「如果佛祖的果,便是讓人間最終變成山腳下那個世界,那麼書院必然不會讓他的因果成立。」
寧缺很惱火,說道:「你如果變成白娘子,我難道還能在塔外邊獃著?」
看著她這樣,寧缺很是無奈,揮出鐵刀斬破飄到崖前的數字經文,掠至她身邊,擠進大黑傘里,在她耳邊大聲喊道:「醒醒!」
此時天上那篇大佛經被塗鴉,依然散作無數花瓣落下,不再散發異香,也不再像先前那般佛威強大,但仍是極為兇險。
大黑傘現在確實很破,但如果它有感知,肯定覺得很委屈。
白塔落下,佛威漸近,寧缺手執鐵刀,四顧茫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轉頭望去,只見伊人還在傘下發怔。
朝陽城的所有佛寺,都擠滿了信徒,男女老少跪在佛祖像前,不停叩拜祈禱,白塔寺更是如此,湖前的石坪上跪滿了信徒,黑壓壓的一片。
轟的一聲巨響!
「我說不開,天便不能開。」
自天而降的白塔里蘊藏著無上佛威,崖坪間的佛光也變得愈加強大,二者之間隱隱形成某種聯繫,根本無法破開。
湖水忽然間消失無蹤,只剩下乾燥的湖底!
他把那個破字說得很重。
信徒們震驚無措,無限感傷,不知道此時該作何想法,只知道跪在湖畔,對著白塔殘留的底壇不停磕頭祈禱,比先前更加虔誠。
……
寧缺說道:「因為噁心。」
暴雨滂沱,向著地面隆起的雲團忽然裂開。
在她看來,佛祖便是弱者。
這片雨不是真正的雨,而是來自無數里之外的人間,白塔寺里的那片湖水,裏面甚至還有很多游魚和蓮花殘枝!
塔影是虛妄,如何能夠影響到真實的白塔?
桑桑不願意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因為人間還有書院。
寧缺說道:「我正看著這出悲劇在上演。」
……
雲層向地面隆起的那處距離峰頂很近,出雲后的白塔很快便過了峰頂的大雄寶殿,毫不動搖地向著他和桑桑所在的崖坪鎮壓而去!
首座肅然問道:「為何?」
桑桑抬起頭,望向正在佛光里落下的白塔。
桑桑說道:「異想天開。」
桑桑撐著大黑傘,看著寧缺說道:「你現在也挺噁心。」
……
湖面顫動得愈發劇烈,泛著白沫的浪花像極了天空中的雲,又像是鍋里煮沸的清水,白塔的倒影變成泡沫,終於消失不見。
微雨中的七十二寺非常肅穆莊嚴。
佛祖的西方極樂世界。
寧缺說道:「這還成了我的責任了?好吧……就算是我的責任,但你是昊天,身上總得帶著些什麼寶貝吧?」
……
佛祖既然要滅昊天,自然不能讓她看到湛湛青天。
數年前的那個秋天,講經首座便曾經想過要把桑桑鎮壓在白塔下,數年後的這個秋天,佛祖留下的手段,終於讓這一幕變成了現實!
寧缺無奈說道:「認清楚自己的位置和立場,好嗎?」
真正令他感到不安的,不是湖水,而是破雲而出的那座白塔。
她背著雙手,面無表情看著空中的白塔,靜靜思考。
桑桑說道:「被鎮在塔底的是白娘子。」
要擺脫當前的局面,便必須離開崖坪,而要離開崖坪,則需要強行破開這個由佛光、經文和數百萬信徒覺識組成的大世界。
首座的聲音在佛光里再次響起:「佛門當年要殺她,你幫她,如今你依然幫她,到底為何?書院難道已經背棄了夫子的意志?」
桑桑看著那座白塔,說道:「我被你們書院變弱,破不了這塔。」
首座沉默不語。
桑桑神情不變,說道:「我此時並未睡著。」
寧缺說道:「他想的不就是開天?」
所有看到這幕畫面的人,都生出一種感覺,他們再也看不到白塔歸來,朝陽城最著名的風景,再也不可能重現。
湖水很凈,也很平靜,湖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與岸邊的垂柳,正是朝陽城最著名的風景,對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來說是最美好的記憶。
佛祖為昊天留下無數伏筆,浩瀚有如大海無量,哪裡是寧缺能解決的,而真正兇險的那道法器,直到此時還停留在人間里。
懸空寺上方的天穹,始終被厚厚的雲層覆蓋。
她忽然望向寧缺身後的行李,看著那張佛祖留下的棋盤,面無表情說道:「因為我是昊天,而你……什麼都不是。」
雲層正中央的位置,忽然向著地面隆起了數百丈,隆起的雲團將要觸到巨峰的峰頂,最下處雷電閃鳴,然後雨水嘩嘩落下。
崖坪是佛祖遺體的手掌,白塔落下,便是要落到佛祖掌中,因為這本來就是佛祖留在人間威力最大的一件法器!
桑桑撐著大黑傘,站在湖水化成的暴雨中間,神情依舊平靜。
桑桑看著他,指了指大黑傘。
他噴出一口鮮血。
湖畔的白塔也不知去了何處!
寧缺說道:「你說的那個弱者,現在快把你這個強者鎮壓了。」
待擦完唇角的血,伊人還在發獃。
寧缺很不滿意,說道:「你看看佛祖留了多少寶貝?你就留了這麼把破傘?」
桑桑看著他說道:「你覺得佛陀的這些手段便能勝我?」
寧缺說道:「書院逆天是書院的事,她是我妻子,我們之間就算有問題,也是我們的家庭內部矛盾,佛祖這算怎麼回事?躲躲藏藏無數年,趁著別人兩口子不留神打得狠了些就跳出來想佔便宜?噁心。」
寧缺說道:「趕緊想想辦法,我可不想當許仙!」
一座白塔破雲而出,落向峰間那道崖坪!
首座淡然說道:「那你便與昊天一道去吧。」
寧缺沒傘,瞬間便被雨水打濕全身,肩上掛著幾根像死蛇般的蓮枝,懷裡還鑽進去了一隻滑溜溜的泥鰍,看著極為狼狽。
佛鍾可以清心,可以警心,無論是巷角納鞋底的老婦,還是皇宮裡容顏稚嫩的小皇帝,都在鐘聲的指引下,來到寺廟中。
首座說道:「因果因果,最終看的還是果。」
寧缺的笑聲極為快意,非常豪邁,從崖畔飛出,穿過青青梨花,飄過佛光與凋殘的經文花瓣,回蕩在無數座寺廟之間,即便是數百萬人的頌經聲與悠遠得彷彿自萬古以前而來的鐘聲,都無法壓過。
暴雨落在崖坪上,梨樹被打得枝頭低垂,青葉里的那些小青梨,卻沒有被淋落到地面上,無數水流順著崖畔流下,變成細細的瀑布。
寧缺情緒正高,自不會就此停止,大聲說道:「我佛慈悲?懸空寺數萬僧人,可有一人有臉來說這慈悲在何處?」
自在光明祭上人間無敵之後,他被桑桑折磨了無數次,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帶著桑桑踏上旅途,遇著事都是她出面,她出手,他則只能可憐地站在後面,哪有他出手的機會?在京都皇宮看似勝了王書聖,其實還是她的力量,最終他淪落到只能挑著擔,只能牽著馬,然後做些縫縫補補洗洗刷刷的工作……
首座不再說話,還有很多說話的人,峰間無數座寺廟及峰下原野里的無數信徒不停頌經或者祈禱,崖坪上佛光漸盛。
……
……
忽然間,極高的天穹處響起一道極恐怖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