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第五卷 神來之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河底的魔與鬼

第五卷 神來之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河底的魔與鬼

沉船四周的那些骨手,忽然間簌簌剝落,就像被風化的石頭,被水流沖洗而凈,在船壁上殘留的骨指,也瞬間化為青煙消散。
那些慾念化成的粘稠物,失去魔體后無法行遠,緩緩沉到河底,而那些怨魂小鬼沒有重量,則是輕飄飄地順著水流來到沉船上。
噗,寧缺痛苦萬分,一口血吐到身前的黑煙里。
寧缺依然不解,這些魔為什麼無形無質。
寧缺站在沉船上,向四周望去,昊天神輝在陰穢黑暗的河底大放光明,無數骷髏在尖叫聲中被凈化,化作黑煙。
此時桑桑在助他,他的身體里充滿了昊天神輝,血液里也同樣如此,充滿了聖潔光輝的力量,鮮血進入黑煙后,自然開始凈化。
那道白影是什麼?寧缺覺得有些眼熟,仔細一看,果然是道白骨鞭,只是比先前在河面上遇到的那些白骨鞭,要粗無數倍。
桑桑說道:「心魔亂欲入體,自然毒發。」
黑色的幕布碎裂,心魔本體覆滅,就像魚缸被打破,無數怨魂小鬼和慾念化成的粘稠物,就像從魚缸破口湧出的水一般,向著沉船湧來。
沉船四周的河水漸清,昊天神輝出於他的眼睛,照亮四周,河水裡飄蕩著的數千骷髏,看著這片光明,不知為何顯得有些獃滯。
「小鬼們,不要太調皮。」寧缺這樣想道。
自幼行走生死間,受盡世間苦難折磨,其後入書院修絕世法,在懸空寺面壁,又在棋盤世界里修佛無數年,論起心定意穩,世間有幾人能超過他?
隨著他的意念微轉,一道極鮮艷的紅色出現在昏暗的河底,伴著一聲極暴戾的嘯聲,殷紅的朱雀飛離鐵刀,繞著他的身體高速飛舞。
他的目光穿透眼前的鬼魂,看到一隻小鬼正在向自己的鞋裡拚命地鑽,抬膝然後落下,把那隻小鬼踩成數道魂絲。
朱雀憤怒戾嘯,振動雙翼不停掙扎,卻動不得分毫!
朱雀哪裡會讓這些陰穢之物逃脫,戾嘯一聲,振翅再飛,向著那些怨魂小鬼追去,火翼輕掠,那些怨魂小鬼便化成了青煙。
片刻后,河裡的怨魂小鬼絕大多數都來到了沉船上,圍到他的身邊,不停地得意低叫著,嗡嗡作響,偶有幾隻小鬼飄在外面,顯得很是著急。
對修行者來說,這種局面很可怕,寧缺卻很平靜,他體會過這種感覺或者說痛苦,他知道只要心定意穩,便不會有任何危險。
隨著這種詭異感覺從刀身一道傳回他身體的,還有一道極狂肆濃郁的慾念,那道慾念非常純凈,除了貪婪的慾望什麼都沒有。
心魔乃虛物,無形無體,就是黑煙,但像幕布般垂落在河底的黑煙里,有無數冤魂,有無數慾念,寧缺甚至在裏面看到了自己的臉。
昏暗的河水裡有數萬隻絕望的骷髏,吃吃輕笑的骷髏,任誰看到這幕畫面,都會覺得恐怖,但寧缺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有桑桑相助,他現在的身體內有不盡的昊天神輝,卻不能像桑桑的神體那樣,只憑先天威勢,便把這些怨魂小鬼凈化
只聽得嗞嗞聲響,黑煙被無形的火焰燃燒,像風中的烏雲般不停絞動,顯得極為痛苦,深處隱隱傳來痛苦的意念。
「這些黑煙是魔。」桑桑在他心裏說道。
這些骷髏已經無數萬年沒有看見過光明,覺得很陌生,卻又很嚮往,然後意識深處,卻又生出無窮無盡的恐懼。
寧缺不動,河水裡的怨魂小鬼不停撲向沉船,魂團變得越來越大,甚至快要觸到水面,他在魂團里閉著眼睛,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朱雀的雙翼所過之處,河水蒸發成氣泡,熾火狂噴,圍攏在寧缺身旁的冤魂小鬼,哪裡來得及逃走,哀鳴聲中紛紛變成青煙!
『注:昨天那個章節名不是很合用,所以這章沒有用下,直接用的新章節名。』
無數昊天神輝從鐵刀上噴涌而出,黑煙不停地掙扎,就像是內臟在蠕動,看著有些噁心,也有些恐怖。
朱雀鳥被白骨所縛,無力逃脫,很是凄慘。
※※※
那些黑煙並未散去,而是向著沉船涌了過來,在很短的時間里,把河水浸得更黑,宛若實質,把他緊緊包圍在其中。
寧缺看著漸漸行出黑水的白骨鞭,神情變得越來越凝重,當他看到白骨鞭後面那個龐大的身影后,更是震撼得無法言語。
他抬起頭,左手緊握刀柄向前方這片濃重的黑煙狠狠刺出,刀鋒傳來的感覺依然那般堅韌膩粘,但隨著刀鋒上的鮮血染進黑煙里,那種感覺逐漸淡化,刀鋒也逐漸深入,直至進入黑煙一尺。
寧缺浩然氣起,右手像鐵鎚般重重擊打在刀柄上,兩道強大的力量前後疊加,就像河面的浪一般,只聽得噗哧一聲,鐵刀完全沒進了黑煙里。
「佛家的魔是心魔……貪嗔痴之毒,亦是一屬,只是更加純凈,在心而不在身,我在你心上,你的心上便染了毒。」
寧缺鐵刀向前斬出,居然沒能把黑煙斬破,刀鋒處傳回的感覺非常怪異,有些滑膩,又極厚實,彷彿是某種皮革,又像是內臟。
寧缺的雙眼彷彿星辰,把這些畫面看得清清楚楚,更清楚的感覺來自皮膚,他能感覺到無數冤魂小鬼帶來的極致寒意,還有那些極怨毒的戾氣和不甘,很像當初在桃山絕壁上感受到的幽閣陣意。
隨著他的動作,附著在他身體表面的怨魂小鬼像水草般飄動,卻沒有一個落下,那些鬼魂貪婪地撕著他的衣裳,啃噬著他的皮膚,向他的身體里傳去無數怨毒的憎念,想要鑽進去啃食他的血肉與靈魂。
黑煙里傳來濃烈的焦糊味道,光明發於刀身,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照亮河底,也照出了心魔的本來面目。
想也是慾望,那道慾念遇上他雄厚的念力,就像是火遇上油,猛然間增大了無數倍,熊熊燃燒著,向他的意識中侵去。
便在這時,那道白骨鞭緩緩行出黑暗的河水。
有十余只怨魂小鬼沒有擠進船上,本有些不甘,卻沒想到局勢變化如此之劇,拚命向河水的黑暗處逃去,不停發出驚恐的尖叫。
那道來自黑煙的慾念逐漸深入,寧缺心髒的跳動變得混亂起來,桑桑帶過來的貪嗔痴三毒終於爆發。
寧缺胸口微悶,想起先前看到的那數萬隻骷髏眼洞里的貪婪神情,有些警惕,調起念力便想將這道慾念逼出身體。
無數怨魂避開燃燒著神輝的鐵刀,爬到了寧缺的衣服上,開始拚命向他身體里鑽,不停發出歡愉的叫聲,叫聲微弱纖細,就像蚊蠅般。
骷髏們終於醒過神來,驚聲尖叫著向四周黑暗的河水裡逃跑,有的骷髏捂著耳朵,不想聽見同伴的叫聲,有的骷髏抱著頭,似乎覺得這樣更安全些,然而無論是昊天的世界還是佛祖的世界,誰能比光線跑得更快?
然而,就在朱雀得意洋洋,準備飛回沉船之時,黑暗的河水裡,忽然出現了一道白影,閃電般探出,把朱雀縛住!
昊天神輝繼續燃燒,彷彿無窮無盡,插在黑煙里的鐵刀,變得鬆動了些,寧缺站在沉船船首,將浩然氣灌注到雙臂內,用力一拖!
很短的時間內,沉船便被無數怨魂小鬼佔據,桑桑身體所在的船中段很乾凈,船首則是熱鬧得多,也恐怖得多,數千隻怨魂小鬼已經在那裡擠成了一個極大的黑球,就像是海底的魚群,寧缺便在最深處。
看著這幕畫面,寧缺神情微凜。
他很清楚,身為驚神陣的殺符,朱雀的實力近乎知命巔峰全力一擊,那道白影能如此輕鬆地鎮壓它,那麼必然擁有五境之上的實力!
寧缺就當沒有看見這幕噁心詭異的畫面,低著頭繼續運腕,鐵刀在黑煙里不停行走,轉瞬間便把黑煙割成了無數碎片。
他很清楚,繼續和心魔這樣相持下去,最終會進入意識層面的戰鬥,如果是以前,他自然不懼,但現在桑桑在他的心裏,而且他也染了貪嗔痴三毒,斷然不肯讓心魔進入自己的身體里,那樣太過危險。
寧缺明白了應該怎麼做,舉起鐵刀在掌心用力一割,他浩然氣已近大成,身體堅硬有若山石,但這是他自己的意圖,自己的鐵刀,刀鋒冷酷無情,依然把他的手掌割出一條刀口,鮮血漸漸滲出,塗上黝黑的鐵刀。
瞬間,船首便變得清明無比,寧缺的身周只剩下清澈的河水,哪裡還能找到冤魂小鬼,哪裡還有寒冷與怨毒的意念?
只聽得嘩啦一聲巨響——不是水聲,這裡是河底,不是河面,再大的波浪也不會發出這種聲音——是黑煙被割破的聲音,數千隻怨魂小鬼,和十余道慾念化成的粘稠物,從鐵刀割破的口子里涌了出來。
寧缺的心臟瞬間被麻痹,臉色蒼白。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算自己不能逼出這道慾念,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還有很多怨魂小鬼落到沉船上后,向桑桑的神體爬去,它們感覺到這具身軀更鮮美更強大,叫得更加歡快,然而當這些怨魂小鬼真的爬上桑桑的神體后,歡叫迅速變成了驚恐的尖叫,下一刻便被凈化成虛無。
按道理來說,他這時候應該逼出體內的昊天神輝,直接把這些怨魂小鬼燒死,但想著桑桑中毒已深,見著佛祖之後的戰鬥才是重中之重,他想節省些,所以什麼都沒有做,任憑無數怨魂小鬼爬上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