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篳路藍縷
第七十一章 目的
就為了這八畝地，劉家開了族老會，判定了劉萬母親的死刑。
劉萬聽說自己的妹子活的好好的，內心也是激動不已，他對著家鄉並無留戀，甚至連祖居和那被侵佔的八畝地也無心過問了。
上有所好，下必行效。
徐鋼在縣城最好的酒樓，款待了劉萬一行，當天夜裡，劉萬就休息在了這裏。
徐鋼看完了訴狀，沉吟了片刻才說道：「劉少監，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八年，你那妹子如果還活著，現在怕是也嫁人了。」
不過，這也已經足夠了，他回家鄉只要能找到當初的具體參與人員，一切都能調查的清清楚楚。
劉萬忙問：「那范家家境如何？她嫁給了几子？可曾受了欺負？」
劉萬點了點頭說道：「先把名單上的人都抓起來，要先問問我那妹妹的下落，等我祭奠過了父母，希望能得到一個好消息。」
可惜的是，因為他記不得當初是誰抱走了妹妹。調查人員們雖然很輕易地就查出來了當年發生的一切，卻因為不想打草驚蛇，沒有問出妹妹如今在哪裡。
那母親曾經領他洗衣的小水溝，那父親曾經將他架在肩頭，去摘果子的柿子樹，原本許多模糊的記憶，如今都重新記起。
蔡玉蘅將這些積攢下來的銀錢，全部換了綾羅綢緞，交給了母親，對他們來說，這些來自宮中的綾羅綢緞，比金銀更值錢。
蔡玉蘅與家人的重逢是喜，但是劉萬與族人的重逢，卻是從一場官司開始。
劉萬抱拳道：「一切就拜託徐父母了。」
劉萬早就不是當初沒有絲毫能力的小孩子了，生活在權力鬥爭最為複雜的皇宮，跟在朱瞻基的身邊，他早就學會了用更宏觀的視角來看待事務。
馬德鍾因為父母祖墳被刨，狀告孔家，如今這個官司還在審判之中。
古老的山村幾十年來似乎都沒有變化過，劉萬看著眼前這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兒時的許多記憶都又重新湧上心頭。
這也讓他對家
這件事，他要替母親報仇，卻也要把這件事辦的漂漂亮亮。
但是這后買的八畝地，可不是屬於劉家，劉萬母親改嫁，是要帶走的。
就連他曾經的家，如今依舊保存的很好，一戶他沒有記憶的族人住在裏面，他們面對突然上門的一眾大人物，噤若寒蟬。
一問，他們也姓劉，那就說明也是自己的族人。但是看到自己家的房子被他們佔據，他就絲毫沒有一點見到親人的喜悅感。
劉萬對家鄉的記憶早就已經模糊，每當回想起家鄉，他的腦海里就是母親被沉豬籠時候那絕望的眼神。
「那是我劉家的種啊……成了大人物了啊！可是這……這……」
得到了最清楚的結果，劉萬的心裏無比的憤怒，還有一種滑稽感。
吳成沒有想到如此輕易就知道了結果，笑著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劉大人可能還會顧念幾分舊情，不過，一場官司你們是少不了的……拿下。」
這家族，雖然在許多時候能成為官府有效的補充，管理鄉民，但是，他們的立場永遠是一直對外的啊！
封閉，保守，不思進取，只會窩裡橫，這就是家族……
他的父親當初是個精明的獵人，因為擅於捕獵，家中的日子並不難過，並且還因經常有獵物出售，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通過這個案子，太孫殿下已經基本達到了目的，將孔家的聲名徹底拉了下來，現在天下人幾乎都知道，所謂的聖人之後，也不過是一個仗勢欺人的家族，也有許多腌臢事。
但是等他們剛準備離開，這些衙役就變回了往日的暴虐，吳成一聲厲喝：「兩人一組，按照清單抓人，不要給我漏了一人。」
山陽村，是林州城西十五里出的一個山村，位於太行山下。
劉萬也添了幾匹細棉布當做禮物
他還記得家鄉的名字，這也讓他對調查家鄉的一切有了依據。
「你別開心太早了，要不是因為劉大人還想問出自己妹子的下落，你們這些人一早就要被抓了。現在，跟我老實坦白吧。那毛氏被你們沉豬籠之前，你們將她那三歲的女兒抱哪兒去了？」
村落里的人還在好奇地看著這一幫大人物，平日里威風凜凜的衙役，在他們面前，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出。
徐鋼連忙回禮道：「不敢當，不敢當，下官已經備下酒席，只等劉少監賞臉。」
來到彰德府之後，他就已經派了幾隊人員前往家鄉調查，有錦衣衛，也有咨情司的人員。
蔡家人根本沒有想到，自己還能見到以為永遠見不到的女兒。自從知道玉蘅被選進了宮，他們就只能當沒有生過這個女兒。
但是那樣蠻幹毫無意義，他的母親早就死了，如果他對族人打打殺殺，那麼民眾對他的同情就會變成厭惡。
面對劉氏族長，他冷酷笑道：「守法良民……十八年前，你們以族規代朝廷刑罰，將劉一根之妻毛氏沉了豬籠，如今苦主回來告狀了。當初你們這些參与了毛氏之死的人員，一個都跑不了……」
出了村子，他向著西側的山坡那裡走去，他已經打聽清楚了，母親死了之後，依舊被埋進了劉家祖墳，跟死去的父親埋在了一起。
吳成雖然不入流的吏員，但是面對著一幫鄉巴佬，在本縣，他就是天。
劉萬之所以選擇告狀，而不是私下解決這件事，就是跟馬德鍾學的。
那些鄉民們談起將劉萬母親沉豬籠的事，能說的頭頭是道，事無巨細。但是因為當初還不到三歲的妹妹涉及到了抱養家庭的穩定，這方面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劉家人自己內訌，其他人就樂
雖然彰德府一直以來都是南北征戰的主要戰場之一，但是這裏因為靠近太行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百姓的生活並不難過。
身為欽差大臣，劉萬想要對付幾個鄉民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是因為擅於捕獵，他父親最終成為了獵物的目標，死在獵物的口中。
他將蔡玉蘅留在家中與家人團聚幾天，帶著護衛來到了林州。
吳成賠笑著說道：「劉大人，卑職剛才也打聽了一下，下灣村的常秀才家境不錯，令妹在他家也算過的不錯，還會讀書認字。十二年，她嫁到了縣城開飯莊的范家，一說起來，卑職還見過令妹。」
但是現在，當女兒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她那已經快五十的母親哭的讓人肝腸寸斷。
她們幸運的可能會被皇上臨幸，或者賞賜給功臣，但是絕大多數，只能在皇宮中默默老去，悄無聲息地死去。
變成小太監他並不恨誰，沒有師父，他恐怕早就死了，現在雖然不再是個全乎人，但是畢竟還活著，還能享受榮華富貴。
林州知縣徐鋼親自到縣城外迎接了欽差歸鄉，但是一見面，寒暄之後，劉萬就將一紙訴狀遞給了徐鋼。
一晚上，他都沒有睡好，腦子裡一直浮現著母親當初那絕望的眼神，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現在就期待自己的妹妹還能活著，那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八畝地，一條人命，連官府都沒有經過，只是家族的幾位族老碰了一下頭，就決定了下來。
數千年來，這片土地上，基本都是以家族傳承為基礎，即使王朝更迭，也從來沒有變化過。
劉氏族長大驚，叫道：「吳大人，這毛氏乃是逃荒難民，怎會有苦主？何況鄉里村間，這族規罰人，都是慣例……」
劉萬的眼睛看著一幫哭哭啼啼的劉氏族人，眼神里閃過了一絲猶豫。「他們總
原本還在看熱鬧的村民大驚，看著衙役們撲了過來，劉家族長連忙哀求道：「吳大人，這是為了何事？我們可都是守法良民啊！」
太行山多虎，死在老虎的口中並不讓人意外。
但是在整個大明來說，他們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家族。能進皇宮的宮女大多都是來自這個階層，因為只有小地主階層的女子，才能有所顧慮，更容易控制。
因為不管怎麼說，對自己的族人下手，都是不能被世人接受的。
劉族長方才就覺得人群中間的那個膚白無須的年輕人有些眼熟，卻不敢猜那是自己的族人，現在聽到吳成這樣說，又驚又喜。
「原來她的名字叫翠蓮，只是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麼樣？」
所有的一切糾紛都源於利益，劉萬父親因為能幹，除了繼承了三畝地，他那幾年通過賣獵物，賺取了不少銀子，當時地價便宜，所以就又買了八畝地。
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族人被抓，劉族長這才清醒了過來，連忙說道：「那翠蓮也是我劉家的種，我們豈能虧待她。當初林州城下灣村的常秀才無女，我們將翠蓮送到常家去享福去了呢！」
蔡玉蘅也是哭的不可開交，誰也勸不住。
從彰德府出發，率先經過了劉萬當初逃難的玉堂鎮，這裏也是蔡玉蘅的家鄉。
蔡家在當地是個小地主，家族勢力也不算小，算是一方大戶。
所以，這件事哪怕溫和處理，想要幾條人命也不是難事。
而他現在身為欽差大臣，卻不仗勢欺人，只是以朝廷法度來狀告家族。雖然會讓人對他不念本，但是，殿下應該會藉著這件事，達到某些目的吧！
這是劉萬表明自己的態度，徐鋼雖然知道這件事想要人命很難，但是只要把他們這些人徵發勞役，想活著也很難。
劉萬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是這樣的結果，徐父母可酌情輕判，若是我那妹子遭遇不幸，當初參与的人，我要他們償命。」
「要是卑職沒有
他們手持公文，有當地官府的支持，幾日下來，就大概調查清楚了當年的往事。
只是父親死了之後，母親不到三十，按照朝廷規矩必須要改嫁。
至於本……從自己母親被沉豬籠，他就只有恨了。
八畝地，對一個在太行山下的貧苦家族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那三畝地原本就是屬於劉家，劉萬母親如果要改嫁，是帶不走的。
在村子裏面轉了一圈，許多人都已經忘記了，劉萬也沒有去跟他們相認的想法。
跟著劉萬一起過來的縣衙典史吳成不敢去打擾劉萬，等他向村外走去，才問道：「大人，可以抓人了吧？」
他立即應下道：「這件事就包在下官身上，明日我就讓衙役去山陽村捉人。這朝廷一直在禁私刑，沉豬籠這樣的喪盡天良之事，想要幾人償命易如反掌。」
他不知道為什麼非是自己的親族，害死自己的母親，讓他變成了一個孤兒。
因為朱瞻基的喜歡，如今這種細棉布的價格非常昂貴，比得上一般的絲綢價格了。
難怪殿下一直在說，要加強官府的基層的作用，打壓家族勢力。
對京城來的大人物，吳成有了這麼好的機會，當然是想巴結上。
家族要讓他母親嫁於家族內一個二流子，但是他母親不願，自己尋了外族的一個踏實漢子。
吳成搖了搖頭說道：「就連朝廷要判人死刑，也要層層審核，你族規可以處理民間矛盾，什麼時候能判人生死了？何況，如今這苦主不是別人，說起來也是你劉氏族人，就是當初劉一根與毛氏的兒子劉萬，也是如今的監國太孫近侍，這一趟的欽差大臣。劉族長，你們劉家出了一個大人物啊！但是，劉大人對家族可是並無半點好感，方才都不曾跟你們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