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章 秘密
陸雪琪走到小屋之前，在門口處站住了腳步，遲疑了片刻，伸手輕輕拍打了一下用竹子做的門扉。
陸雪琪猛然抬頭，急忙搖頭道：「師父，我……」
水月大師淡淡道：「當年那場大亂之中，參与其事者事後算來，當有五人，除我之外，還有道玄師兄、田不易、蘇茹師妹……」
石門發出低沉的轟鳴，在慢慢的打開，只是那個映入眼帘的苗條身影，卻不知怎麼，有些顯得模糊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水月大師忽地一震，從出神狀態中驚醒過來，苦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自嘲，隨即對陸雪琪道：「唉，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吧，我昨晚讓文敏叫你過來，所為之事，她都跟你說了么？」
碧瑤靜靜地躺在寒冰石台之上，她的嘴角邊依然有那熟悉的微笑容顏，雙手交合之間，合歡鈴上閃爍不停的光芒，輕輕流轉著，彷彿正注視著鬼厲。
水月大師淡淡道：「當日曾經有長門弟子看到田不易來到通天峰，並徑直去了後山祖師祠堂，這段日子以來，誰都知道掌門師兄幾乎都是在祖師祠堂里，而且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
她伸手將陸雪琪的手拉住，輕輕將她拉過坐在自己身旁，仔仔細細看了看陸雪琪那張美麗清雅的面龐，嘆了一口氣，道：「不管怎樣，我這個做師父的，到底都是為你好的，你可要記住了。」
幽姬平日里從未離身的蒙面黑紗，為什麼從後面看去的這個背影，竟然看不到了？幾乎就在同時，鬼厲紛亂的腦海中已隨即想到，這背影的秀髮髮式，正是一個少女模樣，與幽姬盤髻的婦人絕然不同。
幽姬哼了一聲，寒聲道：「有什麼異樣？還不是都和以前一模一樣，一張檯子、一個人。」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弟子不敢。」
水月大師默然點了點頭，道：「也是，文敏那丫頭雖然知道一些，但畢竟不多，還是我來跟你說吧！」
鬼厲向那個有些模糊，隱藏在寒氣中的身影看了一眼，默默低頭，半晌才道：「剛才我和鬼王宗主動手，是我不好，我也不知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的。你莫要生氣，以後我不會了。」
水月大師頓了一下，又道：「此事發生之後，因為干係太大，現在通天峰主事的蕭逸才不敢遮蓋，但無論如何也不敢將此事公告出去，只是暗中知會了我們幾脈的主事人。事後我也去過祖師祠堂查看，可是沒想到那裡居然已經……」
陸雪琪全身一震，道：「他們是一起
陸雪琪默默走到水月大師身前，跪了下去，低聲道：「師父，徒兒來了。」
他如電般轉過身來，大聲喝道：「你是何人？」
前方一間樸素竹屋，漸漸現出身影，正是小竹峰一脈首座水月大師平日靜坐修行之處。
只是他腳步才欲邁出，忽地，他全身在那麼一個瞬間僵住了，如電光石火一般，他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如驚雷響于腦海，轟然而鳴。
鬼厲站在原地，全身緊繃，彷彿全部失去了知覺，一動不動。
水月大師閉上眼睛，彷彿有幾分疲倦，道：「蕭逸才發現，本門的誅仙古劍，也失蹤不見了。」
水月大師嘆了口氣，臉上掠過一絲淡淡惆悵，道：「是你一位師伯，名叫萬劍一。」
但她畢竟不是常人，隨即便冷靜了下來，寒聲道：「哼，你還有臉來這裏見碧瑤么？」
水月大師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當然相信你了，只是眼下的確有一件大事，卻是事關我青雲門氣數的大事，但偏偏又不能讓太多外人，包括我們門中弟子知曉了，我想來想去，門下弟子中還是只有你，道行、處事能力最好，所以才叫你過來的。」
或許，在兩個男人的心中，竟然都早已深深埋藏著憎恨之意么？
不知怎麼，鬼厲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許是對今日之事，他面對幽姬多少有幾分難以面對，特別是在幽姬大聲斥責並提起碧瑤之後。回想起來，鬼厲心中雖然對鬼王今日一反常態有幾分驚疑，但對自己不加思索即全力反擊的行徑，卻也只能是默然無語。
她說到此處，又停頓了一會，似在沉吟斟酌，片刻之後，道：「此事其實按道理，連我這小竹峰一脈首座，也是不能知曉的，是因百年前那場大亂，我們幾個人才意外知道了一二內情。」
裊裊升起如輕煙的白色寒氣，在寒冰石室中悄無聲息的飄蕩著，這一天，寒冰石室里的寒氣似乎比平時濃重了許多，甚至看過去，竟有了幾分朦朧的感覺，不再有往日一眼見底的清晰。
寒冰石室中的寒氣，瞬間似冰寒刺骨，籠罩在那個背影周圍的輕煙，竟是在瞬間開始急速旋轉起來。鬼厲雙目圓睜，竟有外人侵入這寒冰石室，對他來說這是絕不能接受的。
「師父，弟子雪琪拜見。」
陸雪琪愕然道：「幾個人，莫非這等天大秘密，除了師父您，還有其他人知道么？」
鬼厲默然無語，沉默片刻，長出了一
苗條高挑，黑紗蒙面，氣質幽幽，卻不是幽姬又是何人？
幽姬打開石門，卻突然望見鬼厲面上神情古怪，雙眼圓睜，面上肌肉扭曲，反倒是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水月大師睜開眼睛，道：「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曉其中的干係與奧妙，雖說誅仙古劍已然損毀，但此事關係太大，而且外人多半不知此劍損毀之事，如果傳了出去，只怕麻煩甚大；再說誅仙古劍之中，其實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更是關係重大，歷來只有我青雲門掌教等極少數人知曉，若是萬一泄露出來，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水月大師冷笑了一聲，道：「祖師祠堂乃是我青雲門供奉歷代祖師之所在，他們二人竟敢在這等莊嚴地界動手，真是無法無天了。而且還有更嚴重的事。」
陸雪琪眉頭緊皺，顯然十分吃驚。
「進來吧！」水月大師的聲音從小屋中傳了出來，無喜無悲，似乎帶有絲毫感情，淡淡如水。
水月大師看了她一眼，道：「這裏就我們二人，有什麼好計較的，莫不是你心裏終究是記恨我這個做師父的，與我生分了么？」
陸雪琪愕然無言。
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和原來一樣，就像是一場夢，一場幻覺，飄過了，飄散了……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微帶苦笑道：「你既然已是鐵了心腸不肯回頭，我責罰你又有何用，罷了，罷了。你起來吧！」
鬼厲眼角的肌肉，似抽搐了一下。
陸雪琪道：「出了什麼事，師父？」
「昨日，蕭逸才急急忙忙跑到我這裏，」水月大師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眼中更多了幾分擔心，緩緩道：「據他所言，自從道玄師兄失蹤之後，他竭力追查不果，就想查看他師父遺留之物，看看有何發現，不料這一找，卻發現了一件大事。」
※※※
是幽姬吧？
她頓了一頓，又接著道：「雪琪自知不肖，辜負了您老人家的期望，害得師父您傷心，請您責罰我吧！」
腳下的石徑還是濕的，偶爾石頭縫隙里，還有些昨夜積下的雨水，石徑之上和兩旁，掉落了許多飄落的竹葉，想來是被昨夜的風雨吹落的。時辰尚早，也就還未有人來打掃。
石徑兩側，高高的修竹微微搖晃著，青綠的竹葉上，還有凝結而成的露珠，靜靜地滑過，悄悄地飛向大地。
鬼厲心中這般想著，邁步緩緩走了進去。寒冰石室之中，幽
看著他的背影，幽姬眉頭微微皺起，直覺的感覺到鬼厲似乎哪裡和平日不大一樣了，可是隨即她卻又是長嘆一聲，異樣的人，又何止是他一個人，如今便是她追隨多年的鬼王宗主，不也是越來越讓她看不懂了么？
幽姬慢慢在碧瑤身邊坐了下來，目光中露出憐愛痛惜的神情，看了半晌，口中緩緩的道：「我知道你其實也不好過，只是望你多想想，若是碧瑤知道了你竟然與她父親動手鬥法，那她會是怎樣的心情？」
清晨，有清風徐徐吹過，滿山的青翠竹林一起搖動，沙沙竹濤之聲，如天籟之音，讓人心神寧靜。昨夜一場大雨，如將天地之間都洗過一般，清新空氣拂面而過，遠山含黛，山水如畫。
她踏步而前，不曾回頭，白衣飄飄，走入了青翠竹林深處。
水月大師輕輕拍了拍身旁竹榻，道：「你也坐吧！」
陸雪琪驚道：「誅仙劍除了乃是本門神兵之外，難道還有什麼秘密么？」
偌大的寒冰石室，他正置身所在的這個地方，突然之間，完全恢復了曾經本來該有的模樣，異樣飄蕩的白色煙霧不見了，若隱若現的鈴鐺聲音消失了，至於那個神秘的背影，竟也在這瞬間，憑空消失不見了。
水月大師搖頭道：「算了，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要再去爭論誰對誰錯了，問世間，情為何物？暮雪千山……這千山萬水，卻當真能有誰可以相伴一生呢？」
陸雪琪心中微微一震，看水月大師臉上有幾分沉重，似乎有什麼難事鬱結心中，忍不住道：「師父，有什麼難事么，如果需要弟子的地方，您儘管吩咐，弟子一定竭力去做。」
飄忽的目光，慢慢收回，緩緩回到寒冰石室中，躺在石台之上的人兒身上。鬼厲的眼中，不知怎麼，有了幾分模糊，萬千思緒，如潮水般奔涌而來，那目光，最後悄悄落在了碧瑤的秀髮之上。
慢慢走進寒冰石室的幽姬，很快發現了鬼厲有點不對勁，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做什麼？」
水月大師擺手微笑道：「好了，好了，你是我一手養大教出來的，你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么？」
空氣中，那若隱若現，回蕩著的清脆鈴鐺聲音，彷彿近在耳旁。
可是，這世上畢竟還有一個碧瑤，她正
水月大師默然，許久沒有言語，陸雪琪也不敢說話，垂手站立一旁，半晌低聲道：「弟子無禮，剛才失態了。」
水月大師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身前陸雪琪的身上，注視良久，隨即嘆息一聲，道：「我若是責罰於你，你肯回心轉意么？」
水月大師沉吟了片刻，似乎也是在斟酌著，隨後緩緩道：「你掌門師伯，還有大竹峰的田不易田師伯，前些日子一起失蹤了。」
那個身影的肩頭，似乎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說話，還是保持著安靜，只是周圍的寒氣，似乎流轉的速度變快了些，就連這石室之中，似也冷了幾分。只是這寒冰石室向來寒冷，鬼厲也沒有在意。
他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幽姬與碧瑤的關係他自然是知道的，在碧瑤母親過世之後，鬼王著心於鬼王宗事務，幽姬多少便有了幾分當碧瑤母親的角色，這一點從碧瑤向來稱呼幽姬為「幽姨」便可知道。如今面對著她，特別還是在這寒冰石室之中，鬼厲竟有幾分真實面對碧瑤的感覺，而他對碧瑤心中愧疚之深，今日更與鬼王動手相搏，幾至生死相判，更是難以言表。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道：「祠堂大殿幾乎都被毀了，一眼就能看出是被激烈鬥法的法力所毀壞。」
陸雪琪貝齒微咬下唇，看去似乎有些激動，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站了起來。
說到此處，彷彿水月大師自己也觸及心思，一時怔怔出神起來。
陸雪琪不敢驚擾師父，只是感覺到握著自己手掌的師父，從她手心之中傳來的溫暖，卻是久違的熟悉了。
陸雪琪默然低頭，不敢看師父面容，也沒有說一個字出來，只是看她神情，卻哪裡有絲毫後悔的樣子了？
門「吱呀」一聲，被陸雪琪輕輕推開了，陸雪琪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師父正盤腿坐在竹床之上，閉目入定，神態平和，看不出有什麼因為自己的到來而變化的神情。
水月大師苦笑一聲，道：「誰說不是呢？」
他皺了皺眉，腦海中又掠過適才鬼王異常的神態表情，搖了搖頭，道：「總之我答應你，將來我看在碧瑤面上，總是要讓著他幾分就是了。」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師姐沒說，只是告訴我清晨過來找師父，說有什麼事的話，師父您自己會跟我說的。」
良久，他長嘆了一聲，低聲道：「我知道你心痛碧瑤，不願看到我與她父親再起爭端，其實我本也並無此意，只是當時……」
「什麼？」陸雪琪失聲輕呼
陸雪琪吃驚之餘，又是一驚，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會比這等毀壞祖師祠堂更嚴重的事了，忍不住追問道：「還有什麼？」
陸雪琪眉頭一挑，微微驚訝道：「師父，難道本門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說罷，他深深又看了一眼碧瑤，隨即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正在鬼厲將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忽地身後一陣低沉轟鳴之聲傳來，鬼厲驚疑不定之下，轉頭看去，只見原本在他身後合上的石門，又緩緩打了開來，門口現出了一個身影。
鬼厲怔怔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忽地一甩頭，長吸了一口氣，道：「你放心就是，我明白該怎麼做。」
水月大師默默搖了搖頭，半晌乃道：「為師並非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此間干係甚大，來龍去脈又複雜之極……」
鬼厲的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他只是默然抬頭，怔怔打量著這間寒冰石室，除了那扇厚重石門之外，寒冰石室周圍儘是堅硬的石壁，更無絲毫縫隙，只是此刻看去，那些冰冷的石壁似乎都帶有了幾分殘酷的嘲笑，冷冷注視著看去有些可笑的人。
陸雪琪一怔，道：「祖師祠堂怎麼了？」
白衣如雪，清秀出塵，陸雪琪孤身一人，走在這竹林小徑之中。晨風微光中，她的秀髮柔順披灑在肩頭，看去吹彈可破的肌膚，雪白中卻還有淡淡一絲粉紅，如深山幽谷里，悄悄綻放的幽美花兒。
那個苗條的身影又似動了一下，不過還是沒有轉過身來，但是看她背影，倒似乎是默默點了點頭的模樣，意為讚許。
她默默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寒冰石室里靜悄悄的一片，只有碧瑤手中的合歡鈴上，流光異彩閃爍的光輝，如清透的眼眸，閃爍不停，注視著這個世間。
「你怎麼了？」幽姬的聲音中，已經有了幾分不耐煩。
青雲山，小竹峰。
鬼厲深深盯了她一眼，突然面上神情一驚，似記起了什麼極重要的事物，迅速轉身看去，只是這一看之下，他卻更是全身一震，如呆了一般，怔怔站在原地，作聲不得。
陸雪琪盯著水月大師。
石徑幽深，曲曲折折，清晨的亮光從竹林茂密的縫隙間透了進來，竹影輕晃，照著她窈窕身姿。
陸雪琪正在聆聽，忽聽水月大師卻停了下來，心中默算，忍不住道：「師父，這裏才四人，還有一人是？」
陸雪琪嘴角動了動，低聲道：「弟子明白的，其實都是弟子的錯……」
鬼厲合上了眼睛，許久之後緩緩睜開，低聲道：「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這石室里有些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