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那年十七歲
第十八章 稀粥、饅頭、鹹菜
西廂里，唐瑾就偷偷趴在東邊炕尾的被垛上豎著耳朵偷聽外面的動靜，根本就沒學習。
「也租不了幾個錢，還是別折騰了……瑾兒怎麼還沒叫來生哥兒呢？」
唐生撓了撓頭，朝李水果兩口子一笑，「李叔，李嬸，你們別笑話我好不？」
在唐生眼中，李桂珍就是自己未來的丈母娘啊，他上前就笑道：「李姨，您別客氣了，唐爺爺您也不要那麼說，稀飯饅頭加鹹菜，那是最美味的早餐，我做夢都想吃啊……」
唐生一轉身就出去了，留下唐老爺子和李水果兩口子搖頭笑著，看不透這小夥子啊。
「沒什麼不行的……對了，望平叔，聽說您和李姨以前都是『江齒』的工人？」
「那你就敢砸他的車啊？」李水果老婆厲聲道。
這微妙的一幕唐老爺子和唐生都注意到了，只是誰也沒發言，唐生繼續吃他的白饅頭和鹹菜，東房裡唐望平走了出來，手裡拎著那個黑塑料袋子，過來就塞給了他老婆李桂香。
六棱磚鋪就的窄巷街面大約也就六七米寬度，中間凸起，兩邊凹下，路面是嚴重變形了。隔二十幾米有一根水泥電線杆子，居然還是那種帶窟窿眼兒的，人攀著就能上去的那種老杆子，前天大院門前電線杆子上的燈就不亮了，還是唐瑾她爸給爬上去換了燈泡才弄亮的。
裏面的唐生睡意全驚沒了，呃，是唐瑾，怎麼跑了？
唐瑾是那種自律性極強的女孩兒，她自從就懂事，也極勤快，家裡不少活兒就是她
「嗯……江齒早兩年就不行了，生產的齒輪質量太差，口碑全砸了，我們早下崗了！」
李桂珍哦了一聲，舀好稀飯給唐生遞過去，在圍裙上蹭了蹭手，給丈夫遞了個眼色。
老唐巷這一片的唐家人不少都是江齒的工人，他們也都是第一批給裁下來的。
「唐瑾，早啊，對了，你吃過早餐了嗎？我正要去……」
「這、這怎麼行呢？」唐望平接了一句。
眼下的頭等大事是老唐巷的拆遷安置，這個事辦妥了，自己也就算了掉一樁心事。
這句倒是說的唐生有點不好意思了，拄著拐棍站在正房屋檐下的唐老爺子一臉和善的笑容也望著唐生，不知為什麼，自從唐生砸了他兒子的車，老爺子就瞅著他特別的順眼。
「哪能呢，生哥兒，不過巷子里的人都奇怪，你砸了他那麼好的車，他硬是沒來找你？」
周六，摟了枕頭睡懶覺正香的唐生，耳畔就聽見有人在敲他南下房的玻璃。
在唐生記憶里，對唐瑾的點點滴滴都深藏在他的心底，過幾輩子他都無法忘懷，這一刻聽著她的小聲嗔怪，唐生心裏生出特別溫馨而親切的感覺，能守著她，天天挨揍都樂意啊。
唐望平之前在江齒是運輸隊的大車司機，經常跑外地送貨。
李桂珍望向唐生的目光親切了許多，
「生哥兒，你快坐，阿姨給你舀一碗稀粥，你不嫌棄就好……」
唐瑾家的院子要比唐老爺子那邊小一半，這處院子是坐南朝北的，正房也是這樣，但在南面開著大窗著，能接收陽光，屋子裡也暖和的很，上房三間，中間是堂屋（客廳），東廂是唐老頭、老太太和唐瑾弟弟唐瑋住的，西廂歸唐瑾一個人，東房是唐瑾爸媽住著。
唐老頭兒和唐望平也就瞅著唐生，家裡的事一向都是李桂珍做主的，她是個精明女人。
苦笑了一下，唐生迅速的穿衣、疊被、梳洗、打扮，嗯，男孩子也要簡單打扮一下的，大約二十幾分鐘后，唐生才出來，院子里，唐老爺子正和住院的李水果兩口子說著話。
江齒是江陵市齒輪廠，主要是生產各種汽車變速箱的一個大型國有企業，但近二年景況極不觀樂，每況愈下，五六千工人，已經下崗有一半多了，即便這樣還好像維持不下去。
想到之前趴在玻璃上看見他醜醜的那副樣子，唐瑾俏臉又有一點紅。
唐瑾心裏一慌，朝母親勉強一笑，「……早晨空氣好，我、我支起窗子換換空氣……」
九月份的天氣，秋高氣爽，清晨稍微有一點涼意，是很清爽的那種涼，唐生的體魄十分強壯，穿T恤足以對付，他也不習慣這麼早就捂上外套，倒是唐瑾的T恤外套著小坎肩。
迷迷糊糊睜開眼的唐生，第一個反
李桂珍俏生生的剜了女兒一眼，你什麼時候支過窗子？是想偷聽唐生和我們說話吧？
唐望平看了眼老婆，又望望唐生，總感覺這孩子一付大人樣兒，他和你坐一起總是問一些大人的事，倒是和孩子們格格不入的，看來這錢想叫他再還給唐煜是不可能的了。
李水果打趣著唐生，自從那日唐生砸了大賓士之後，老唐巷老老少少的都樂意和他親近。李水果老婆推了老公一把，「少廢話吧你，趕緊開攤兒去，生哥兒也是你調侃的？」
唐老頭也坐在桌邊，聽兒子和兒媳婦嘮叼，他也不插言，這時一抬頭看見唐生進來，「喲……是生哥兒，來坐下一起吃吧，家裡沒什麼好吃的招待你，就是稀粥、饅頭、鹹菜。」
「李姨這麼好啊？我太感動了……昨天我不知寧萌和你說了什麼，其實、我是好人。」言罷唐生就往唐瑾他們小四合院里去，唐瑾故作不屑的撇嘴，也起身拿了她的小手絹進來。
唐瑾冷著臉地望著這個陽光朝氣的大男孩兒，怎麼也不能把他和那天怒砸大奔發飆的混世小魔王形象融合在一起，看他現在的樣子還隱隱露出些靦腆，這個變化是不是太大了？
「李嬸，我那是失手了，不說這事了，我出去遛遛腿兒……老爺子，你吃早點了嗎？」
低頭一看，哦，原來如此啊！
唐生的心裏清楚『江齒』未來的走向，瀕臨絕境時『重汽』收購了『江齒』，現在唐生
他是一點不客氣，直接坐下就捏起一個饅頭吃起來，跟過來的唐瑾看到他那付吃相差點一點笑了，只是在父母面前唐瑾不敢流露出什麼來，「……媽，我進屋學習去了……」
「是我媽讓我來叫你的，說有事和你商量，順便去我家吃早點，不然我才不搭理你。」
院子里，唐瑾的爸唐望平正蹲著地上，圍著小方桌子吃早點，一碟鹹菜，幾個饅頭，一鍋稀粥，很樸素的早餐，但看著讓人就覺得有食慾，唐瑾她媽李桂珍就坐一邊，才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些，依稀可見她昔年的花容月貌，不然唐瑾能那麼美？
他們看見唐生出來，都朝他笑著，李水果是賣水果的，以此養活著一家子人，是個老實的鄉下來城裡混生活的人，他老婆肚大腰粗的，一看就是那種能吃苦的樸素農家婦女。
玻璃上貼著一張俏麗的顏容，赫然是唐瑾，她在趴近了瞅呢，哪知裏面的帘子突然給挑起來，然後她就看見一個穿著小三角褲的傢伙跪到了窗檯前，『啊』，美女叫了一聲跑了。
唐生把最後一口饅頭吞了，三兩口喝光了碗里的稀粥，用手背抹了抹嘴，瞅了瞅黑錢袋子，才望向李桂珍，「……李姨，這錢是給唐瑾奶奶看病用的，您們一家子是哪種人我不管，老太太受了屈就該得到賠償，唐煜他不會來找麻煩的，這錢該怎麼用就怎麼用吧……
「嘿，您老真是神算，我出去看看……」
唐老爺子笑著，「你去溜你的腿兒，我早吃過了，是對門的瑾丫頭敲了你玻璃吧？」
出來就看見唐瑾正墊著小手絹坐在她家門前的水泥石墩子上，看見是唐生出來，就剜了他一眼，低聲嘟嚷了一句，「變態懶鬼……太陽曬到屁股了也不會起床？難怪要遲到……」
唐望平和李桂珍也忙站起來，他們對唐生可不拿小孩兒看待，那天砸車和對唐煜說的一番話，使唐生在老唐巷中大人們眼中完全改變了他是個『孩子』的形象，小孩說不出那種話。
「生哥兒……你看，這個錢，我們也沒動，一分不少，我們不是那種人，也不敢要人家唐煜這十萬塊，怎麼來的怎麼還回去吧，你望平叔和唐煜也說不上話，你看是不是你……」
就在這時，褲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唐生掏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寧萌』！
唐望平就明白了，三兩口把剩下的稀粥喝光，就起身進了東房……這時候上房西廂的窗子吱呀一聲響，是唐瑾站在炕上把上層糊紙的半扇給支了起來，李桂珍就回頭看了她一眼。
「生哥兒，今兒是周六，怎麼才七點就起來了？平時上學都沒見你起的這麼早。」
「……西面的房子倒騰出來了，可一直沒租出去，太小了，又是背陰房，沒人租。」
唐生瞅了一眼接過黑袋子的李桂珍，她也是硬擠出了一臉的笑，在旁邊坐下來。
「嘿……他找我有什麼用啊？我這百來斤，賣了也不值他那輛車一塊玻璃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