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二卷 烏衣巷口夕陽斜

第三十八章 忠誠

第二卷 烏衣巷口夕陽斜

第三十八章 忠誠

正在辛古不滿的盯著城頭看的時候,一位年老胡商帶著幾個夥計從人堆里鑽出來,抱著辛古的肩膀大聲道:「勇敢的將軍,感謝你打跑了罪惡而貪婪的宋國人。」說完脫帽一躬到低,抬起頭道:「願阿胡拉賜予你力量和幸福!」
老人笑道:「茫茫大草原上,契丹人是粟特人最好的朋友,你是保護阿胡拉子民的勇士,來,讓老粟特人敬你一碗。」伸手讓夥計端上一碗胡人愛喝的烈酒。
辛古心情沉重地說道:「是的,真正的勇士沖在最前面迎接敵人戰馬的鐵蹄,他們現在都靜靜的躺在地上。」他稍微聽了一會兒,又道:「我帶他們從池州一路千里迢迢過來投奔指揮使大人,誰知道他們居然倒在了里金陵城門不到一里的地方,是我沒有照顧好這些兄弟。」
此刻的金陵城內,陳德則有些煩惱地看著筆直的立在自己身前的兩個親兵。
那老人聞言,驚呼一聲,喜道:「讚美阿胡拉,原來你是陳大人的部下,我叫康屈達干,你們陳大人常來我開的酒家吃飯喝酒的。」他見辛古面帶疑色的看著他,便又滔滔不絕的道:「老康屈達干本來要去廣州料理生意,走到半路上聽說宋國人要偷偷來打金陵,我擔心留在城裡的女兒的安危,才匆匆忙忙趕回來,誰知道金陵四門緊閉,剛才那些騎兵還一直攔在南城門口,我們只好現在附近的灌木叢中躲藏,一直等到阿胡拉庇護的勇士將那些騎兵趕走。將軍麾下的士卒真是勇猛無比,老粟特人走遍許多地方,從沒看見過向他們這麼勇敢的戰士。」
辛古在草原上做馬賊的時候,很接觸過幾個信仰祆教的部族,見老人祝福他,便笑著答道:「光明終將戰勝黑暗,也祝你健康幸福。」
辛古也比劃了一個回敬的手勢,解釋道:「我是信長生天的契丹人,但有時也向阿胡拉祈禱。」
康屈達干聽辛古說話后,慨然道:「既然這些勇士是為護佑我們金陵百姓而戰死的,老粟特人願意捐出一千貫錢,為他們修個大大的墳墓,再立上一塊墓碑,讓金陵的百姓永遠記得有這樣一批勇士。」
招徠勇士乃是草原人的傳統,投奔能夠給勇士最高優遇的主人並不是一種羞恥,康屈達干對辛古說話時全都是用的契丹語,也不怕旁邊的人聽懂,辛古看著這個粟特商人熱切的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謝謝你康屈達干,陳將軍許諾給我和這些士卒的東西,不是你所擁有的。」
二十五歲江陰籍貫的張順帶著哭腔道:「大人,非是我倆見錢眼開,只是康麗絲小姐說她身邊乏人護衛,反正大人都要指派人去保護她,莫不如乾脆我們脫離軍籍去做她的護衛,她也就不用老是覺得太對不住大人。」
「上面的兵將聽著,錦帆軍都虞侯蕭九及牙軍營校尉辛古在此,欲進城拜見我家指揮使陳德大人,速速打開城門放我等進去。」繞是蕭九扯開了喉嚨大喊,城樓上的士卒也只說奉上命不得隨意開城門,城門尉已經派人去請天德軍指揮使胡則示下。為了表示對剛剛血戰敵軍騎兵的兄弟的敬重,守城的士卒還特意縋下了好幾籃子的燒肉和炊餅,另外還有兩大壺茶湯,讓錦帆軍的人可以一邊等候一邊吃點東西。辛古和士卒們都坐在地上甩開腮幫大吃大嚼的時候,虞侯蕭九卻用眼梢掛著遠方,生怕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一支前來報復的宋國軍隊。
大約丟掉三百多騎兵跟昨夜的大勝相比無關緊要,更由於宋軍忙著鞏固自己的營盤,料想中報復並沒有很快來到,反而從四處的山林、灌木叢和秦淮河邊的蒿草堆里鑽出不少昨天被打散的神衛軍潰兵。這些人本想回到城裡去,怎奈一則城門從昨天晚上開始就緊閉著,二則在南門這裏堵著支騎兵。這些南唐潰兵許多都是被騎兵反覆衝擊打散了的,見到成群的騎兵腿都軟了,如何還敢現身靠近。堵在城門的宋軍騎兵被打掉之後,這些人才敢從藏身之處鑽出來,聚集在城門旁邊,但卻不敢靠近剛剛和騎兵硬幹一仗的錦帆軍,只遠遠的用敬畏的眼光看著他們喝湯吃肉。這些潰兵越聚越多,最後競達兩三千人之眾,圍在城門之外鬧嚷嚷的一片,魚龍混雜,不少人拍著刀槍向城樓上高聲叫罵開門,讓把守城門的士卒越發不敢隨意打開城門了。
那老人驚訝道:「勇敢的將軍,難道你也光明之神阿胡拉的信徒嗎?」說著用左手作了一個複雜的祆教教友之間的問候手勢。
張順被陳德嚇得幾乎哭了出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大人息怒,小的也是如此跟康小姐說的,不過康小姐說她父親和大人是至交好友,說只要小人跟大人一提她的這個建議,大人就會欣然同意。」他抬頭看了看陳德越來越陰沉的臉色,閉住嘴巴沒敢再繼續。
辛古答道:「我是契丹人辛古,現在做金陵烽火使的陳德大人便是我家指揮使。」他本來是土渾軍指揮使衛倜派來協助陳德出使的,只是錦帆軍建立以來,陳德對他事事倚重,視為腹心,手下軍士對他崇敬有加,是以漸漸也認可了錦帆軍這個團體,不然也不會率軍從池州趕來投奔陳德。
康屈達乾眼珠轉動,摸了一把鬍子,道:「他們漢人有句話,叫做,獵犬難逃林中死,勇士不免陣上亡。辛將軍如果想為麾下的兄弟某個安穩的去處,老粟特人倒有很多產業需要勇士保護。如果辛將軍願意帶著這些勇士來老粟特這裏做事,老粟特決不虧待這些熱血漢子。」他看了看辛古,見他沒有反應,又道:「這些勇士一年工錢兩百貫,至於辛將軍本人,陳將軍能夠給你的優待,老粟特都能辦到。」
「難道這就對得住我了?」陳德悶哼一聲,伸手在桌子上重重拍道。
這個小妞不簡單啊,一百五十貫工錢就能買走的親兵,自己還敢留在身邊么?她定是看準了這一點,也罷,就算給她白白訓練了兩個兵,也算是給自己一個教訓,一支沒有信念的軍隊,可以很容易的被收買,看來自己從前太注重軍事素質的訓練,而忽略是軍人信念的養成啊。陳德思忖半晌,抬起頭來,臉色陰鬱的說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既然你二人另有好的去處,我做將軍的也不攔你,只是離開之後,你二人再也不能對旁人提起曾在我麾下從軍之事。錦帆軍也好,神衛軍也好,與你二人再無瓜葛。」
他見辛古似乎沒有注意他說話,而是有些黯然的看著不遠處整整齊齊擺放的錦帆軍戰死士卒的屍體,頓了一頓,道:「將軍可是在為剛剛戰死的同袍悲傷?」
灌通和張順見陳德居然同意了他二人脫出軍隊,去給康麗絲作護衛,不禁大為意外,忙連聲道謝著退出去了。獨留陳德一人在官衙正坐長考,忽然一名親軍近來稟道:「大人不好了,辛校尉和蕭虞侯帶著幾百兄弟被堵在南城門進來不了。」
見辛古接過酒碗一口乾了,老人才微笑著指著在一旁歇息的錦帆軍軍卒問道:「請問將軍尊姓大名,不知這些勇士在哪個將軍帳中效力?」
望著兩百騎兵漸漸消失在視野外,錦帆都虞侯蕭九長出一口氣,如果這兩百騎兵再衝過來拚死一戰,就算能夠打勝,估計錦帆軍也剩不了幾個了。剛剛所有人都在歡呼的時候,蕭九粗略計算了一下,在剛才的短暫戰鬥中,錦帆軍戰死八十三人,重傷十二人,其餘士卒也幾乎個個帶傷,現在蕭九比任何一個人都盼望早日進入金陵城,可是近在咫尺的大門就是不打開。
「大人,我和張順都是白甲義兵,原本不是軍籍中的。」那灌通見陳德發怒,嘟嘟囔囔的解釋道。
「我不管你是什麼兵,擅自脫離軍隊就是逃兵。」陳德惡狠狠的盯著對面這兩人,威脅道。
辛古揮手道:「不必了,他們安葬在這裏,如果以後戰事不利,遺骸難免受到敵人的侮辱,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很安靜,很適合做勇士的最後的歸宿。我會把這些兄弟的骨灰帶到那裡去安葬的。」說完臉向北方,彷彿已經看到了安放戰死兄弟的地方。
康屈達干失望的「哦」了一聲,不過很快就岔開話題,又和辛古攀談起草原的風物人情來。
二十四歲淮南籍貫的灌通臉漲得紅紅的,支支吾吾道:「康麗絲小姐答應,如果我和張順願意去給她作護衛,吃穿之外,一年工錢百五十貫,若是娶新婦,立賞宅院一套。」
「啊?」陳德大驚之下站起身來,「我去看看。」也顧不得換上官服錦袍,只披上一襲披風便出了門,打馬直奔南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