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三卷 六朝如夢鳥空啼

第六十四章 海議

第三卷 六朝如夢鳥空啼

第六十四章 海議

見眾人都將信將疑,陳德手指動,劃過大片海域,指著海中央的一片大陸道:「這片陸地叫做大洋洲,雖然面積廣大,可惜大都是沙漠瀚海,不宜我族繁衍。」
他這話部分與陳喬、徐弦、張洎等人聽聞相同,部分卻又聞所未聞,所以這三人都沒有駁斥,陳喬還低聲道:「與吾家中往來的胡商所言頗有相合之處。」
陳德苦笑道:「你倒是忠心,可惜吾不是信陵君,你也不是馮諼。」他見李斯似有不解,便耐心解釋道:「昔年信陵君之所以能如此,那是因為他是魏國世家子弟,出身顯赫,根深蒂固,兼有門客五千之助,即便是魏王拿著他的把柄,也無可奈何,我等正受猜疑。且不提這來使是真是假,只要落實了我通敵的證據,恐怕你我只有拚命殺出城去一條路可走。」
停下來一會兒,李煜點點頭,徐弦又道:「可是即便是如此屈辱之條款,宋人也不同意,要陛下將全部國土獻上,然後親身入汴梁為大宋臣子。」
踏入李煜接待近臣的澄心堂中,見陳喬徐弦兩大丞相、中書舍人張洎在座,大家都面色凝重,陳德便覺得氣氛顯得格外壓抑。
他說話的當口陳德也知道自己搞錯局勢,金兵難以迅速統治江南是有種族文化差異的原因的,而宋國消化南唐則要容易得多,李煜君臣一旦出海,要回來可就真的很難了。可是想來出海也不一定非要回來,大航海時代難道就不能在華夏開啟么?他抬頭秉道:「陛下,微臣的師傅曾經給微臣看過一張海圖,在東海之中尚有一片大陸,廣闊無比,水土豐美,除了些許野人外尚未有人煙,若是能派遣精銳水手尋找到航路,在那裡重建國祚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見李煜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臉色看著自己,陳德頗有些氣憤,沉聲道:「口說無憑,陛下可賜臣紙幣,微臣可以將記憶中的海圖划給陛下,真真切切,絕無虛假。」
在場君臣五人都是心思剔透之人,此言一出,便明了陳德之意。即便李煜被送往汴梁看管,作為亡國之君,對他的看守也不會太嚴,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到哪裡都會被捉回去。話說回來,若是李煜跑到西域、交趾、琉球這些化外之地,雖然大有可能逃脫大宋的追兵,但是當地的野人可比汴梁君臣更加可怕百倍。所以,只要唐國的臣子找到了東海之濱的土地,便可以派人潛入汴梁將李煜接出來浮海而去。
只是這個計劃太過匪夷所思,而且完全建立在陳德所畫出來的一張虛無縹緲的海圖上,眾人盡都失語。半晌,李煜才道:「陳相,你看陳卿此議,可行否?」
陳喬和徐弦同時哼了一聲,不屑與之辯駁,中書舍人張洎出言道:「陳節度此言荒謬,國土一旦失去便難以復得,宋人大軍大可以依託江南州縣徵發補給,又怎會輕易退去,浮海度日艱難,兵民官紳都難以休養生息,又何來重新收拾河山之說?」
往日脾氣火爆性格急躁的陳喬頭一次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得頓首道:「陳節度此策天馬行空,老臣不知所以。」李煜又轉頭看其他兩名元老重臣,兩人心知李煜其實心中頗有躍躍欲試之意,只是此事太過匪夷所思,都躲避著李煜的目光。
眾人面面相覷,陳喬憤然道:「大江上游州縣,多有望風投敵者,請陛下下旨將這些人留在金陵的家眷全數斬殺,以儆效尤。」
徐弦和張洎聞言都鬆了一口氣,不過區區千人之兵,戰力比陳德將要遣散出城的五百牙軍猶有不及,濟得甚事,飄渺仙山之說,想必是陳德為了重獲重用而編造出來的吧,這小子處心積慮,不惜如此迎合上意。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他竟然是如此一個卑鄙之徒。
徐弦見他居然一口咬在了虛無漂聊的仙人身上,氣急罵道:「無稽之談,簡直荒謬。」
見他如此說,陳喬也不便再言,徐弦卻開口道:「要不我們再多割讓幾個州縣給北朝,甚至讓出金陵,遷到東都去?」他這個動議無異於將大半國土都讓給宋國,而李煜則保留一個小小的封地,僅僅比去汴梁城好上一點而已。
徐弦首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質疑道:「只看圖上大小,從中原到美洲,海路怕不有數十萬里之遙,除了仙人飛度,恐怕無人能至,你又如何知道?陳德,你可知欺君之罪?」
「信口胡言。」聽陳德越說越離譜,徐弦再也忍耐不住,斥道:「陳節度,東海之中除了扶桑、琉球這些小小的化外之地,再有便是蓬萊三山之說,莫非你要學術士徐福,引誘陛下行那出海尋仙之事嗎?」
眾人見大洋洲在圖上的大小几乎比中原還大,跟著他的口氣心中暗暗惋惜,卻見陳德的手指繼續往東,指著一大片陸地道:「這是美洲,便是我所說的水土豐美之地。」
又停了半晌,李煜才長嘆道:「陳卿,你總有出人意表之處,這浮梁出海之議既然由你提出,孤就著你秘密布置此事,需要水師人手出海,千人以下,可在盧絳和鄭彥華所部挑選。」
李煜自覺有些失態,眾臣都不說話,氣氛顯得頗為尷尬,於是強笑著問一直都沒有開口的陳德道:「陳卿素以智謀著稱,可有什麼良策?」
唐國素優容士大夫,大臣提議,君主即便不同意,也只是不採納而已,像李煜這般反唇相譏及時少見,非是氣急敗壞的情形才有。所以正待附合的張洎當即硬生生把話憋在肚子里。徐弦也知機不再說話。
徐弦忙道:「萬萬不可。這些人原本只是為了保全性命或者百姓方才委身強虜,若是如此,便絕了他們對我朝的歸附之心啊。」
陳喬恨聲道:「這幫小人。」正待爭辯,李煜卻道:「算了,這班人也不過是保全身家性命而已,陳相嫉惡如仇,卻也不必將他們的家人斬盡殺絕,沒得折了自己的陽壽。」
李煜見著陳德,眼神有些複雜,最終還是招呼道:「陳卿來,請坐。」隨即有宦官搬過一個綉礅來給陳德坐。李煜方道:「徐相,你與宋人和議的情況先向眾卿介紹一下吧。」
李煜聞聽后臉色異常難看,低聲道:「國土有限,北朝之貪無窮,一割再割,假以時日總有盡時,眾卿難道要孤還要出海嗎?」
陳德見李煜面色平靜,想必徐弦已經跟他報過此事。唐國提出如此屈辱的條款宋國尚且不答應,看來是鐵定心思要滅金陵了。
徐弦點點頭,緩緩道:「眾位想必知道,我受陛下委託,一直在主持議和之事。只需宋人退兵,我方去尊號,遣質子入汴梁,已經為宋軍所佔的五六州都可以割讓,貢賦加倍。」饒是徐弦一意主和,他畢竟是江南人,這番話說出來辛澀無比,在座的君臣心中也不好受。
陳德叩首領旨。君臣又商議了一陣,均拿不出其他更好的對付北朝的法子,只得仍照前議,堅守金陵,待宋軍疲敝之後再謀和議。眼看天色已晚,周后遣人告知王子李天和入宮拜見,幾名重臣便告辭而出,四人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分別回府布置對策。
陳德眉頭一皺,喝道:「既然是江北來人,還不趕快械送烽火使衙門,報我作甚?」
李煜卻頗感興趣道:「能教出陳卿這樣的弟子,尊師想必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言語之下似乎頗有不能與之相見的遺憾。
李煜心道是否陳德被捋奪了兵權,心中鬱積竟然發了瘋病,因此胡言亂語起來,但見他言之鑿鑿,似乎又很清醒,便叫宦官給他送上筆墨紙硯。
李斯方道:「屬下明白,謝大人指點。吾這邊將那使者械送烽火使衙門。」
陳德正遲疑間,李斯又從外間走入,吩咐余喜先下去招呼宮中使者后,低聲秉道:「大人,有人自稱是王都監使者在門口求見。」
李斯卻站在當地動也不動,低聲道:「大人,狡兔且有三窟,據屬下們探知,城中私下與宋軍往來的公卿大臣們不在少數,既然王大人有意相交,大人又何妨虛以逶迤?」自從陳德向他透露挖掘進入皇宮的計劃后,李斯心中便坐實了這位上官不是愚忠之人,所以為他打算也不再避忌什麼。
陳德笑道:「這便對了,等我回來,咱們抽個空去將他審上一審,既了解了對方底細動向,又不落人口實。」
陳德笑道:「非也。」見眾人又都奇怪的看著他,方才接道:「雖然尋覓新天地所費時日非短,但找到之後,迎接陛下前往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張洎也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萬萬不可造此殺孽。」
眾人見美洲這一片大約是中原四五倍大小,不由得暗吸一口涼氣,心道倘若世上真的有此水土豐美的無主之地,那各路英雄還在中原廝殺什麼?
見眾大臣都不說話,李煜道:「眾卿,宋人欺我太甚,只是湖口大營覆沒后,強弱之勢懸殊。要挽此危局,不知眾卿有什麼計策?」
陳德見其餘四人的眼睛都灼灼的盯著自己,彷彿自己是個精神病人一般,不再說話,依著心中記憶,低頭在雪白的澄心堂紙上大概勾勒出環太平洋一代的海陸地形。畫完之後,指著地圖上長江的位置道:「這是大江,流經我等所在的金陵,在這裏出海。」
這件事情一打岔,到讓陳德剛才驚疑不定的心情平和下來,他仔細思量,除了曾經和曹彬軍前擊掌之外,再無別的證據指認自己與宋人私通,李煜雖然有些柔弱,但絕不傻。若是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將自己斬殺,軍心大亂不說,自己部屬控制下常潤二州頃刻間不再為唐所有,金陵立時成為一座孤城。所以,即便要殺自己,也該有更多時間來謀划,先要控制常潤二州,然後找到足夠真憑實據,最好等宋軍退走之後再動手。所以現下自己應當是安全的。想透此節后,他方才更換朝服,乘上了入宮的車馬。
陳德聽這幾名大臣議論無趣,自顧打量澄心堂中布置,心道不知是否黃雯掌管此處,正睹物思人之際,突然聞聽李煜發問,順口答道:「浮梁出海也未曾不可。」一句話說出方才醒得,眼見在場幾個人都奇怪的看著自己,李煜更似乎氣得臉色青白,急忙轉念,解釋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宋人大軍不可持久,待它退去,我等在再登陸收拾河山便是。」他這是照搬南宋小朝廷躲避金兵多次乘海船逃難的事迹,全然未顧及到與眼下局勢的不同。
此處乃是南唐駐軍臣都熟悉之所在,所以都沒有出言反對,陳德又繼續道:「沿著海陸分界線南下,依次經過餘杭、琉球、廣州,便是交趾,繞過交趾這角,便可到達天竺,這些都是有人煙繁盛的所在。」
陳喬卻道:「海路如此之長,即便現在派人出海尋覓,找到回來,恐怕金陵早已為宋軍攻下了。」此言一出,迅速澆滅了眾人存有的哪怕萬一陳德所述是實,便可浮海避禍的企圖。
陳德無所謂的聳聳肩膀,道:「吾也沒說去過啊,這是尊師所藏的一幅海圖所示,也許是仙人留下來的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