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四卷 步行奪得胡馬騎

第八十二章 問策

第四卷 步行奪得胡馬騎

第八十二章 問策

「正是!」王侁當即點頭,面色嚴肅,又道:「陳兄可是覺得手握重兵,據兩州之地,可以待價而沽?」
辛古則向陳德報告了近來神衛左軍的情況,這些日子以來辛古一直在整訓軍隊,左軍目前已經擴充為十二營,包括四個長槍營,四個弓弩營,兩個刀盾營,一個輜重營和一個騎兵營,因為辛古是契丹人,對於不設騎兵的軍隊感到不可思議,所以雖然江南少馬,還是傾盡全力找尋來二十頭騾子,十三頭驢,五匹劣馬,讓五百軍士輪流操練騎術。
「中策是,陳兄出自北漢吐渾軍,聽聞吐渾軍指揮使衛將軍對你頗為賞識,如果你能率領部屬北歸太原,以你眼下的名望和衛氏的力薦,北漢君主為收軍心民氣,也得容納下你,將來我朝陛下必然親征太原,到那時你再歸降陛下,可以避過眼下曹彬對你的算計。不過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而且此策道路艱險,變數頗大,所以只能算是中策。」
陳德也不答話,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他二人甚是熟悉,心知王侁有話要講,他也不著急。
「哪個?」因為沙場上殺聲震天,陳德大聲問道。
「上策是,陳兄當率麾下精銳走常州,下江陰,登船出海,沿著海岸線一直向北航行,在遼境登陸,吾與遼國漢人將門,以及眼下深受遼君信重的韓家有些交情,有他們庇護,大宋官家能耐你何?」
陳德大咧咧的坐到交椅上,他直接從校場上趕過來,渾身頂盔貫甲,一屁股坐下去將竹制的交椅壓得咯咯作響,聽得王侁直皺眉頭,陳德卻滿意的笑道:「王侁此來,莫不是為他人做說客吧?」
看著王侁皮笑肉不笑,穿上道袍就可以裝神仙的欠揍表情,陳德強忍住狠狠抽他的怒意,咬著牙狠狠道:「德洗耳恭聽。」
「有何出路?」
原來祆教本是源於中亞的一種宗教,傳入中土以來,信徒日益眾多,但與佛道儒三家都有所衝突。最激烈的一次便是前朝安祿山之亂,實則有不少胡漢祆教徒加入了安祿山軍中,雖然安祿山在中原名聲甚臭,而且兵敗身死,但至今幽燕等地胡漢人仍然奉安祿山史思明為教中聖人。
陳德在軍中建立兄弟會作為核心組織,既拉攏了軍中最為骨幹也最有野心的一批悍將勁卒,又通過他們掌握住了其它大部分軍卒的動向,將領對軍隊的控制得到了極大加強,嘗到其中好處,身為一軍統制的辛古心下也對指揮使想出的這一高招極為欽佩。
「以前住在將軍府上的王侁。」李斯忙解釋道,因為王侁曾經在陳德府中囚禁多日,陳德對他甚為客氣,二人關係變得亦敵亦友,再後來王侁居然說動皇甫繼勛造反,卻間接促成陳德掌握神衛軍,是以長期以來跟隨陳德身邊的錦帆軍舊部對王侁到沒有什麼惡感。
王侁緩緩將手收回袖中,幽然答道:「我怎麼就不能是聖教中人?」不待陳德追問,索性向陳德做了一番解釋。
「此人。」陳德微一沉吟,他官職提升后,對大宋朝堂也做過一番研究,越發覺得王侁不是個簡單人物,不可等閑視之,於是跟在校場上的辛古交代一聲,帶著李斯來到會客的花廳。
「但你錯殺了曹祖萌,此人乃曹彬親侄,落了曹彬的面子,而且鋒芒太盛,招人嫉恨。」王侁看著面無表情的陳德,徐徐說道:「曹彬現在對你是欲除之而後快,不過因為陛下和晉王對你有所耳聞,亦有所留意,才不得不假意招降一番,不管你降還是不降,他都會找個由頭將你除去,你的部屬,能用則留,不能用則去之。」
「嗯,聽起來不錯,那下策呢?」
王侁見他說得蠻橫,不由撫掌大笑,伸手做了一個手勢,然後看著陳德笑道:「你手下也有不少我教中子弟,這個記號你應該見過吧。」
這日陳德還未安歇,親衛便稟報大將辛古前來參見,陳德連忙起身相迎,二人均歡喜非常。陳德告知辛古李氏已降,金陵軍民慘遭宋人屠戮,神衛軍上下務必厲兵秣馬,準備應付宋軍隨之而來的打擊。
陳德聽了他的話,面無表情,心頭卻暗罵,這不是讓老子做漢奸嗎,遺臭萬年的事情,還上策,這叫挖坑埋你沒商量。
李斯卻面有難色,附耳過來道:「來的是將軍舊識。」
王家很早以來就信奉祆教,王朴輔佐周世宗建功立業,就曾大量借重各地祆教教徒之力,否則世宗北伐時,也不會有那麼多城邑望風而降,這裏面其實有不少祆教教眾的功勞。當然世宗也滿足了祆教徒的一些要求,他並不特別推崇儒道,甚至還主持過一次滅佛。
「竟有此事?」陳德微微一怔,未想到自己和曹彬居然無意中結下如此深仇大恨,隨即不以為然道:「江南民心不向大宋,曹彬要吃掉吾神衛軍,也非易事。」
見左右二軍都操練精強,陳德欣慰不已,隨後帶著親衛前往常州、潤州檢閱軍隊,親自召見了辛古、蕭九發展的兄弟會成員,從中挑選了二十八人充實親衛,又在左右軍中挑選了四百多人,重新將親衛擴充為五百之數。
剛剛進入潤州地界,陳德一行便碰到了辛古派駐在州境的斥候,聞聽指揮使來到,左軍軍卒無不大喜,一邊飛馬報告左軍主將、潤州團練使辛古,一邊打掃驛站款待陳德等人。自從金陵逃出以來將近十日,陳德才第一次吃上熟米飯,洗上熱水澡。
祆教教眾自從安史之亂后遭到慘重打壓,原本希望世宗能統一天下后自己能夠光明正大的信奉,甚至使祆教能夠和儒道佛三家並列乃至超過,可惜天不假年,世宗居然在北征遼國的時候暴死。這天下,居然糊裡糊塗地落到了和祆教沒半分關係的趙家手裡。
這日正在較場操練長槍營反制騎兵之術,李斯來報有宋使前來,陳德臉色一沉,道:「若是大言不慚,一味威嚇之輩,就先晾他兩天再說。」
金陵生變以來,這些時日辛古一直派出斥候往西打探消息,甚至還有一支精銳小隊換做宋軍服飾冒險進入金陵,卻還未歸來。駐守常州的右軍主將蕭九也一直和辛古通報消息,詢問有無指揮使下落,將為軍之膽,辛古蕭九自量有擔當方面之力,卻無統攬全局之才,眼看宋軍消化完在金陵的勝利成果后,不日將要揮師東進,將尚未歸降的州縣一一剷平。正在神衛軍上下都憂心忡忡之際,忽然傳來陳德等人安然脫險的消息,辛古大喜過望,一邊將消息通知常州蕭九,讓他到潤州來面見陳德,一邊飛馬趕往州境驛站與陳德相會。
為了應付宋軍即將到來的攻擊,陳德下令右軍主力向潤州集中,左右軍開始協同作戰的演練。
這手勢狀若火焰,乃是祆教徒祈禱火神所用的,陳德見石元光做過,不由奇道:「你居然是祆教中人?」
宋軍攻陷金陵后,並未急於向尚未投降的南唐展開攻勢,而是穩妥地先把李煜和周后,包括重要的南唐朝臣通過運河送往開封汴梁,然後傳檄各州縣,限定原有南唐的文官武將須在一月內投降。因為常潤二州兵力雄勁,旬日來,前來勸降的宋人使臣來了兩三撥,但言辭間頗為無禮,直接要求神衛軍萬余士卒全部解甲歸降,陳德等重要將領需親自到駐紮金陵的升州西面行營告罪,等待發落。否則大軍一到,便將負隅頑抗之輩碾為齏粉。
王侁面色沉靜的說完這上中下三策,讓陳德對他的印象全然改觀,他心中已有決定,卻一直盯著王侁的眼睛,沉聲逼問道:「你剛才說的理由我不信,再問一次,你為什要幫我?若是你的回答不能讓我滿意,為防走漏消息,我會立刻將你誅殺,然後挑選一策行事。」
王侁見他語塞,卻還是嘴硬,不由莞爾,旋即正色道:「日前在陳兄府上多受照顧,吾來此,便是出幾條計策,相救陳兄。」
「吾有上中下三策。」
見陳德臉現猶疑之色,王侁又道:「吾知陳兄善用奇兵制勝,但兵事向來以正合,以奇勝,只要南征行營全用正兵,步步壓制,陳兄有再多韜略都是無用,就算你逃到那征伐不易的險地,以雄兵自守,只要我朝在江南委派官員,根深蒂固之後,江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民力和財富便可為我所用,到時陳兄能以一隅而抗天下否?」
他這番話講的入情入理,特別是後面的推論,彷彿王侁看到過後世鄭氏退保台灣,最終還是被滅的下場一般。陳德出了一身冷汗,臉上卻不動聲色,沉聲道:「王兄,你不辭辛苦到這裏來,不只是為了與我論辯的吧!」
王侁卻搖頭道:「陳兄,你是將才,但對於這民心向背的見識,卻大謬。」他見陳德不說話,又接道:「天下大勢,久亂則思安,如今江南百姓雖然怨恨王師,但只要幾道安民告示,從此天下太平,陳兄難道真的以為升斗小民為前朝捨身忘死么?就算是那些錢財遭了搶掠,親族遭了屠戮的百姓,也只會怨天尤人,絕不會跟著陳兄你和王師作對的。再者,南兵軟弱,如何是大宋禁軍之敵。陳兄雖然練出了一支勁旅,但吾之見,至多不過萬人之旅,南下王師二十余萬,待其它地方平定之後,以全力擊之,陳兄有幾分勝算?」
對宋使的這番作為,陳德和辛古、蕭九等神衛軍上下都頗感蹊蹺,既然是勸降,哪有這般蠻橫的,即便是打著先撫后殺的主意,也不能如此一開始就做出如此模樣。既然摸不清宋國方面的真實態度,陳德索性專心演練軍隊,搜集軍糧,所謂能戰方能言和,自己實力強橫,方能應付各種莫測之禍。
只見王侁隨手捧著一隻細化盞,正在耐心吹去漂在表面的茶葉沫,抬頭看到陳德進來,笑道:「陳兄別來無恙?」
此外,秉承陳德的指示,左軍加快發展兄弟會,目前包括辛古在內已有成員一百零七人,皆是赤誠敢死的悍將勁卒,隱身在各營之內,是以即便辛古之粗疏,對左軍內大小事宜都了如指掌。要知道五代時軍隊已經出現了職業化的趨勢,雖然士卒敢戰,但為利益驅使經常發生兵變,將領往往控制不了軍隊,趙宋到得後來也只有靠兵將不知的方法來壓制武人。
「下策是,當下南方諸州無不軍力薄弱,鮮有能當將軍兵鋒者,將軍可率麾下健兒南下安南,當下安南李氏王朝不服王道,將軍正可一舉平定,以此建立基業。只是安南地方偏狹,將軍一去,恐怕再無重返中原的機會,所以只能算是下策。」
王侁輕輕一笑,喝了一口茶道:「有人讓我來看看神衛軍有幾分成色,不過我卻是來勸你趕快遠走高飛的。」
「哦?」陳德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王兄玩笑了,依你之見,我軍萬余虎賁,在江南是難有立足之地了?」
次日清晨,蕭九帶著五十親衛也趕來參見陳德。由於他駐守的常州久經戰亂,人煙反而不如潤州繁盛,因此右軍目前僅十營兵力,包括三個長槍營,五個弓弩營,一個刀盾營和一個輜重營。蕭九在發展兄弟會成員方面較為謹慎,非經考驗可靠者絕不選入,因此右軍中的兄弟會成員目前只得七十三人。東路吳越軍自從在常州之戰遭到陳德的慘重打擊后,一直沒有恢復元氣,絕足不敢到常州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