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五卷 一片孤城萬仞山

第八章 生產

第五卷 一片孤城萬仞山

第八章 生產

「這些日子軍中開支甚多,需要匠作營研發一些奇巧之物生財。」陳德看著李簡緩緩說道,「吾有一法,將牛、羊、馬的骨頭磨成細粉,摻在陶土中燒制瓷器,用高溫素燒,再用低溫釉燒,出來東西號稱『薄如紙、白如玉、明如鏡、聲如磬』,運到汴梁和西域,想必能換不少銀錢。你先安排有經驗的瓷匠試製此物吧。」
他這話嚇得孫狗子倒吸一口涼氣,若是在塞北過冬天,天曉得能不能活到明年春暖,孫狗子想了想,認命似嘆了口氣,跟著李十八拿木板繼續往修了一半的舍牆上覆灰泥。這羊舍地勢高燥、向陽,地板高出地面足有七寸,石砌院牆外敷灰泥,房頂上面蓋著厚厚的乾草,圈欄、隔欄、圈門、飼槽等一應俱全,院牆內還有羊兒放風的空地,陳德甚至還在羊舍旁設置壁爐,預備萬一氣候至寒的時候,便燒柴為羊舍保暖。修築得當真比一般佃農的茅棚還要考究。
但堂堂左軍統御辛古除了監工之外,親自捲起袖子和民戶們一起搬石掘土,驃騎營的百夫長,十夫長和軍士們也不能袖手旁觀,只能追隨其後。驃騎營憑空多了數百健壯勞力,其它如張二、李十八、孫狗子、朱蕙蘭等驃騎營治下民戶,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軍士大人也乾的吭哧吭哧,自然也不敢偷懶。驃騎營負責這座羊舍的施工也是又快又好,多次得到挨個巡視工地的陳德的讚許。
「噓。」李十八警惕的向四周望望,見沒有軍卒在附近,方才斥道,「你吃不得熱饅頭,發昏,不想活啦?」
李簡默默地聽陳德說著骨瓷的製法,努力將一字一句都牢記在腦中,有不明白的,事後再和匠戶中的七個窯師推敲,這也是陳德取他掌管匠作營的地方,李簡會幾乎是盲目地全力以赴的貫徹陳德哪怕是異想天開的各種意圖,不打任何折扣。他秀才出身,心思慎密,如何選人用人,如何保密等細枝末節,已不用陳德再多提起,他若是自己不注意這些,那也沒本事做匠作營的校尉了。
眾校尉得令后便下去安排,陳德又叫來正在奉命籌備匠作營的百夫長李簡,那些工匠雖然掛在輜重營底下,但負責管理工匠的李簡卻是牙軍營的都頭。蕭九極為知趣的不干涉匠作之事,心知陳德重視,便全力支持李簡籌建匠作營。李簡秀才出身,在常州守城戰時從軍,很快便被陳德選入牙軍,他辦事盡職盡心,又入了兄弟會,被當陳德視做心腹,打算匠作營成立便拔擢他為校尉。
辛古帶領驃騎營民戶修築的羊舍在城西,他原本是契丹人,對羊群的習性也還了解,陳德細細解說羊舍構造之後,別的校尉還要再下來請教旁人,辛古卻大致領會了指揮使的意圖,他也不去奇怪指揮使為什麼會想出這個法子幫助牲畜越冬,就好像陳德不奇怪他居然殺了個皇帝一樣,當即帶領驃騎營的民戶在城西選了一處好地開始興建起來。
現在的嵐州體制,雖然有諸多不是,但有一點和其他中原州府不同,那就是從上到下如臂使指的執行力,這頗似後世國朝的建設兵團,指揮使一聲令下,萬余民戶立刻沒日沒夜地在城外趕建羊舍,打草伐柴,爭取要在大雪落下之前將羊群越冬的各種準備做好。見各項工程進展順利,指揮使府也令輜重營為工地上的民戶們每日準備兩個熱饅頭,讓他們可以出更多的力。
朱惠蘭到此時才知道這東家原來有莫大的權勢,據其它民戶說,城裡除了指揮使大人,官兒最大的就數這個一時和氣,一時兇惡的辛大人了,看其它的軍官對他都畢恭畢敬,若是誰對他稍有冒犯,立刻吹鬍子瞪眼睛,好似當真要拿刀將別人劈了一般,小妞兒心中就暗暗打鼓,計較著就算明年秋收這人忘了來收租子,自己還是老老實實的給他送到府上為好。
陳德率軍押運著大批糧草返回嵐州之時,恰逢傍晚,外出砍柴,挖掘野菜,鼠糧的民戶大都回到城中。見有大隊糧車入城,軍戶民戶都異常歡欣鼓舞,雖然校尉們可以隱瞞了嵐州乏糧的事實,但哪處節鎮又不缺糧,嵐州平添一萬五千多民戶,雖說每日只領一升米,加起來也是龐大的數字。大家平日里都有些忌諱談及越冬糧草的話題,眼見有大批糧草入境,個個喜笑顏開,更有多嘴的軍戶將朝廷剋扣,指揮使等干犯大險從契丹人手中劫糧的事情傳開,眾口一詞,視嵐州為父母,視朝廷為陌路。
孫狗子愁眉苦臉道:「饅頭是不錯,可這般冷天,又要下力氣,吃下去的都化成熱氣兒飄走了,還不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他也看看左右,鼓起勇氣道,「我寧可每天喝稀粥,也不想受這份活罪。」
糧草入庫,陳德卻顧不上喘了口氣,回到指揮使府坐定便吩咐眾校尉道:「這些存糧須得節省支取,民戶們的口糧暫不增加,另外,購自契丹的羊口將要陸續送到,城中每戶可以分三十頭羊,但不可私自屠宰,吾打算一半留到明年做種用,立刻著各民戶出城打柴打草,另外,各營組織民戶修葺羊舍,做羊群過冬之用。」他細細交待了羊舍的建造規制,並讓李斯負責監督各營,若是越冬的羊群凍死餓死超過一半的,校尉便要受責罰。
此時塞外各族牧民均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牲畜越冬凍餓而死的甚多,而內地漢民則日益依賴農耕,並不大規模飼養牲畜,陳德打算採取大規模舍飼的方法,先盡量提高羊群越冬的成活率。這地方長期戰亂,地多人少,正適合半農半牧。民戶除了種糧食之外,多種牧草,以此提高肉食在嵐州軍民食物中的比例。
「李大哥,這指揮使莫不是發瘋,好好地叫人給羊兒建屋子住,程式比咱家原先住的草棚子還要苛刻。」張二打著哆嗦抽著鼻涕,對身邊的李十八抱怨道,他實在是受不了這沒日沒夜的幹活兒了,修羊舍,打柴,割草,在驃騎軍士卒的監督下,民戶們的辛勞程度已經不下於在契丹做奴隸,雖然驃騎軍的士卒不會拿鞭子抽他們,但那兇狠的眼神,和拳打腳踢的威脅都是實實在在的。關係著指揮使的大事,民戶自然也不敢因為這些個去向護民官抱怨。
李十八有些鄙夷地看著孫狗子,「哼」了一聲,道:「也不看看你每天喝的稀粥是誰給的,難道你還想被送到北邊去?
李十八有些嫉妒地看著在一旁監工的泥瓦匠趙福,這人也配叫匠作,還神氣活現地在工地上指指點點,驃騎軍平日里凶神惡煞的軍漢從上到下對他都客客氣氣,李十八這時已經知道匠作們的口糧和普通軍士一樣,若是有好手藝的,待遇更好。作為一個鐵匠,李十八天生就對泥瓦匠、木匠、篾匠,石匠、織工,裁縫這些個種類的匠戶有一種蔑視,馬兒還分好賴呢,在李十八的心目中,鐵匠就是一切匠戶中最有用,最難學的,可是,現今他這個祖傳三代的鐵匠居然被一個不知哪裡出師的泥瓦匠呼來喝去,李十八心裏湧起一種巨大的屈辱感。只是他不知道,這就是一個技師天生的驕傲,雖然這種驕傲被官吏和儒士百般壓制,但仍然深深的存在於有一門「有用」的手藝的匠人心中,這是烙在他們的骨頭上的驕傲。
指揮使府有軍令,除了作戰修築工事,部隊內勤以外,任何軍官不得強迫軍士服勞役,陳德立下此條軍規是怕軍官們役使軍士,導致軍隊戰鬥力如同後來宋朝的廂軍一般,經商做工到在行,打仗就稀里嘩啦,何況過多勞役不利於培養尚武精神和軍隊特有的榮譽感。
北地入秋之後,天氣一日冷似一日,眾民戶大都衣衫單薄,凜冽寒風一吹,沒有不渾身發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