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七卷 笑談渴飲匈奴血

第十六章 雄心

第七卷 笑談渴飲匈奴血

第十六章 雄心

「不過,官家倒是說中了一件事,現在就算是殺了陳德,對收服河西也毫無益處,這些驕兵悍將會在第二天推舉出一個主帥來,說不定比陳德更加暴虐,說不定轉身就易幟投靠了契丹。」趙普輕輕嘆了一口氣,附和道。因為部下桀驁不馴而保住性命,這陳德還真是好命。
只要收復了燕雲,趙炅心頭因為斧聲燭影而背負的罪惡感就徹底消除了,天下人對他這個真龍天子再也說不出半分不是來。當年唐太宗還不是殺了兩個兄弟,囚禁了父親得來的皇位,可是他掃平突厥,將天下治理得花團錦簇,誰人提起貞觀之治來,都要交口稱讚,哪三個倒霉的人,不過是真正的皇者路邊不開眼的石子兒罷了。
寒來暑往,各軍作戰無數,只不過刻意地掩飾下,朝廷只覺得安西軍對河西的經略並不穩固,四面的蠻族部落都在反抗,這點可以從安西軍呈報給陳德如雪片般的大小戰報知道。
趙炅長呼了一口氣,長身而起,負手立於窗前,眼看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將皇宮御內妝點成一個銀白的世界,偶爾有太監宮女在游廊間匆匆走過,一個個鼻子眼睛凍得紅通通的。一股寒風從窗外吹進來,因為批閱奏摺而渾身發熱,頗有些頭昏的趙炅只覺渾身一陣舒爽,屋裡熊熊的炭火烤得他喉嚨有些發乾,心頭也有一股火焰在燃燒一樣,就在這志得意滿地時候,忽然想起李煜,聽說江南小周后倒是個天姿國色的美人兒,可惜紅顏薄命,死在半路上。
終於,拔海牟之,單人獨騎穿過了兩軍之間的空地,來到馳獵軍都指揮使羅佑通的面前,羅佑通勒住馬嚼,健馬頗為煩躁地刨打著腳下的礫石。羅佑通頗為玩味地打量著縱橫河西的大半生的部落首領,只見他單膝跪地,開口求饒:「拔海部落願降,男女老少一萬五千四百口,聽從安西軍大人的發落。」
「丞相,看來近日西邊各蠻族有些不穩啊。」趙炅拍打著兵部整理的安西軍報,嘆道,「西北蠻族不過是貪圖中原的綢緞茶葉,再就是想多出售一些青鹽而已,只需羈縻,便不為大患,可這陳德部下只知威壓而不知懷柔,將近一年來,和附近部落發生的衝突,竟然比董遵誨駐紮西北十幾年都多。」趙炅倒不是很擔心西北,畢竟那裡的蠻族還是一盤散沙,和東北方已經是龐然大物的遼國完全不同。
「不過,今日吾在汴梁斬了陳德,依著那河西諸將的習性,只怕明日便推舉一個主帥出來。倒還不如留他在汴梁,利用他素日對舊部的恩義,穩住河西,待東面事了,吾御駕親征,剷平這股驕兵悍將。」
「這安西軍簡直就是一夥不服王化的驕兵悍將,不但陳德掌控不了各軍,各軍指揮使也掌控不了各部,你看,連校尉空缺也都由營中百夫長共推,軍主連干預都不能。真是可笑啊可笑。」趙炅原本對陳德尚有幾分忌憚,但了解安西軍中除了幾個大將之外,底下軍官全由軍士推舉,這幾乎就是五代時兵驕逐帥的翻版,這陳德看來對手下的控制能力當真如此之弱,也不難理解為何當全軍將士眷屬被困在嵐州時他為何甘願到汴梁為質了,因為如果他不來,底下作亂的士兵會把砍為肉醬,不能滿足部下要求的主帥大將往往死的很慘,這乃是五代常見的景象。
「這個不過是表面功夫罷了。」趙炅將手中關於安西的奏摺都交給趙普,沉聲道,「前朝藩鎮,對朝廷還不是口口聲聲的效忠,結果如何?」說到後來,趙炅也有些咬牙切齒,大宋趙氏對藩鎮的憎惡,比契丹更深,眼下河西藩鎮簡直是集天下驕兵悍將之大成,層層都由下面推舉出來,簡直把天理都要翻過來了。
正月一至,趙炅便將分遣眾將,發兵攻打隆州、盂州、汾州、沁州等河東州府,割裂北漢軍,以孤立太原。河陽節度使崔彥進、彰德節度使李漢瓊、桂州觀察使曹翰、彰信節度使劉遇四路大軍並進,由曹彬統率,把太原圍個水泄不通。雲州觀察使郭進扼守石嶺關,擋住從北救援北漢的遼軍。孟玄喆為鎮州駐泊兵馬都鈐轄,擋住東兩面救援北漢之遼軍。
同樣的場景發生以河西走廊為中心的南北草原,戈壁和山谷,一支又一支遊牧部落被爪牙鋒利的安西各軍俘獲,部落中精選的勇士反過來加強了安西軍中騎軍的力量。不光是騎兵力量得到大大加強,步軍在長途奔襲中逐步克服了對騎兵集群的恐懼,教戎軍指揮使李斯甚至誇口,現在教戎軍獨自出塞遭遇優勢騎兵的圍攻,也能夠如當年漢軍李陵麾下精銳一般,且戰且行,一直殺回河西,或者支撐到別軍來援。事實也是如此,教戎軍經常以自身的驃騎營為耳目,長驅向北數百里,掃蕩走廊北面的草原部落。
君臣二人商定了對陳德的處置,過了這個冬天,平定太原,收服燕雲,規模宏大的北伐之役就要拉開序幕,陳德作為不安定因素,將趙德昭一樣,被趙炅帶在身邊隨扈。
「這李煜治國不行,詞卻是寫得極好,『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這是何等意境,又是嬌柔的美人兒。若是那小周后尚在,傳召進宮來,肆意褻玩一番,當真別有一番味道。」趙炅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心頭邪火更熾,暗暗為不能一親芳澤而有些惋惜。焚琴煮鶴之舉,正是他的最愛。皇帝做了快三年,對爭寵的妃嬪宮女已經有些膩味了。
若是來了一萬騎軍,拔海牟之還能帶領族中勇士最後一搏,死也死得有些樣子,可漢軍這樣的打法,將整個營地燒成白灰,自己也不付出一絲傷亡,族人也是白白死了。硬沖漢軍步陣也是送死。分散逃亡更不可能。如果丟棄老弱婦孺,率領幾千能騎馬的勇士突圍而去,且不說能否逃得出去,大部分族人是不可能丟下自己的老婆孩子獨自逃生的。
「陛下,另有探子密報說,陳德在河西深孚眾望,就連普通軍士百姓,也對他忠心備至,開口必稱『主公』,一心盼望他早日歸來。」趙普慢吞吞地說道,其實他的想法與趙炅距離不遠。兵驕逐帥給大宋君臣都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削藩鎮,收兵權都是為了除此弊端,若是陳德一邊放手讓這些驕兵悍將為所欲為,一邊還能保持對軍隊高度的控制權,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不過做丞相的,總不能皇帝說是就是,總要有點拾遺補缺。
這就好比一場狩獵,各路大將率兵並將北漢這頭與中原角逐多年的公鹿團團圍住,絆倒在地,按住頭頸,鎖住四肢,讓它不能反抗。
「上會問陳德,何以制河西諸將,陳德那斯回答,但以恩義相結,羈縻而已。看來是真的了。」趙炅又將另外一片摺子交給趙普看,仍然是對河西送給陳德的軍報,安西軍這一年來戰鬥頻繁,也有不少軍官損失,摺子上清楚寫明,大小將官空缺全都由下面推舉產生,不過報知陳德而已。
這時,最光輝的時刻將留給趙炅本人,他會像唐太宗當年一樣御駕親征,親率禁軍主力直趨太原。給這個中原朝廷的百年宿敵以最後的致命一擊,一統天下。北漢兵雖然堅韌彪悍,但總數不過五六萬人,大宋數十萬禁軍全力一擊,必將土崩瓦解。
這摺子的內容趙普早已閱過,聽趙普發問,他微微閉著的眼睛睜開,透出一縷寒光,拈了拈鬍鬚,沉聲道:「安西軍諸將皆是桀驁不馴之徒,屢次驅趕朝廷委派的官吏,上下自專,役使百姓。讓他們在蠻族那裡吃點苦頭也好。」這一年來,丞相府、吏部和兵部多次向河西委派文武官員,要求點驗兵馬,誰知安西諸將居然全不賣帳,有教養的如練銳軍,新官到任當天便奉送了白璧一對,客客氣氣地請他打道回府。不客氣的如驃騎軍,直接開到了塞外討伐蠻族,留下空空蕩蕩的城寨,出征第二日,便有草原部落來攻,將留在城寨中的大宋官員梟首而去。雖然明知道辛古是借刀殺人,但靈州遠在瀚海之中,朝廷力量全在河朔一帶,待機攻打太原,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然後,便是北伐燕雲,趙炅和趙普、曹彬等心腹重臣早已商定,攻克太原后,先不著急發下犒賞,免得將士們得了財帛無心作戰,所謂氣可鼓不可泄,要一鼓作氣,收復燕雲。
人心隔肚皮,陳德在安西軍中威望如何實在難以查知,若是單單依照奏摺密報的說法,州府官員對當朝官家的忠心無二,可謂比天高比海深,就算契丹人殺過來,讓這些官員把家小都殺了犒賞將士守城都毫無問題,可實際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