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七卷 笑談渴飲匈奴血

第二十三章 辱使

第七卷 笑談渴飲匈奴血

第二十三章 辱使

陪侍在旁的樞密使曹彬見狀,冷哼道:「朝廷自有數十萬禁軍枕戈待旦,你要戰便戰。」
他說的乃是宋太祖在世時,遼將耶律琮通與雄州守將孫全興聯絡,宋遼兩家議和,從此遼兵在河北沿線再無大規模入寇中原的舉動,並派遣使臣要求太原劉氏不得擅自向中原挑釁開展,但遼國則視宋國攻打太原為威脅性的舉動,每次都會派出數萬兵馬援救。
樞密使曹彬道:「陛下繼承大統以來,國勢蒸蒸日上,兵甲犀利,萬民擁戴,討伐河東勢如破竹,若是遼人強行阻擋,便如螳臂當車一般,自取其死而已。」雖然沒有獻上什麼應對計策,可趙炅卻聽得頗為入耳,點頭微笑。
見趙炅已經凝神思索,趙普亦出班諫道:「陛下,雖然舉兵討伐河東在所難免,但遼國亦需要好生安撫。否則,一旦如陛下所慮,若是兩國結成仇敵,遼國侵擾河北,數十萬鐵騎來去如風,兩國邊境不下千里,我應之於東,則敵騎出沒于西,我應之於西,則敵騎出沒于東,朝廷大軍疲於奔命,百姓無可休息。願陛下慎之!」他雖然擅長察言觀色迎合上意,但兵者乃國家大事,特別是和遼國這樣的當世大國開戰,一個不小心,便是改朝換代的後果,所以儘管忤逆了趙炅的心意,還是抓住一切機會勸諫。
趙炅輕微地皺了皺眉頭,未料到當年大兄與遼皇耶律賢之間的幾句口信,雖未落到文字上面,遼國人還當了真。他不由得覺得這個面紅耳赤地契丹人有些可笑,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的道理難道也不懂么,還來這裏胡攪蠻纏。於是便傲然道:「河東逆命,所當問罪。若北朝不援,和約如舊,不然則戰。」言罷欣然,頗覺此言有大兄當年「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威勢。
誰知又隔了數日,這撻馬長壽乘坐馬車,在回驛館的途中,忽然聽後面有人高聲叫道:「前面那個,站住!驍武軍協助開封府辦案查問!」回頭一看,幾個惡霸霸的曉武軍軍漢手持腰刀短棍等物,正沿街緩緩走來。
參知政事薛居正卻道:「陛下,遼國乃是大國,鐵騎數十萬旦夕可至汴梁,昔年覬覦中原,數度入寇,所幸一再受挫之後,願與我國息兵止戰,河北諸路賴此稍得休息,若是烽煙再起,只怕戰火連綿,國庫為之匱乏,將士疲敝,百姓流離,生靈塗炭,願陛下慎之!」他退回朝班之後,不經意地以眼角看了站在他上首的趙普一眼,但見丞相趙普雖然靜立不動,但下頷微點,心中頓時一定。
這樁差事,因為有可能成為朝廷向遼國謝罪的替死鬼,各軍都左右推脫,最終落到了兵敗靈州,勢力大不如前的驍武軍指揮使董遵誨手上,董遵誨別無他法,只得交代林中要好生辦理。
眾人一聽都覺得匪夷所思,卻又合乎情理,曹翰身旁的潘美更想到:「若是趁著遼人無意開戰的機會奪得燕雲十六州,河北諸路有了屏障,又何懼契丹鐵騎縱橫。」一邊想,一邊朝著趙炅探詢過來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
撻馬長壽一時語噎,這魚符在某次宴飲之後遍尋不到,向都亭驛報了個備,也便罷了,此後數日,照常出行如故,也無人為難。
眼看趙炅臉色越來越寒,曹翰低聲對旁邊的潘美道:「杞人憂天,吾看契丹人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站出朝班秉道:「陛下,自我朝以來,與契丹交兵,屢戰屢勝,已然使其膽寒。若是不然,我朝出兵攻打太原,契丹人派兵阻擋,沙場決勝便是,何必派出使臣過來,虛聲恫嚇?」
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又響起數聲大喊:「前面賊子可是想逃么?」撻馬長壽回頭一看,正是林中帶著吳鐵等人快步走了上來。此時馬車已到都亭西驛驛館門口,撻馬長壽強忍怒氣,撩開車簾,瞪著林中吳鐵等人喝道:「吾乃是大遼國使節,汝等休得無禮!」
「要不咱們先緩緩,待他沉不住氣,只要他拔腳開走,便治他個拒捕之罪。」平日里最為沉默地吳鐵開聲道,三人約而同望向林中,林中點了點頭,於是這四個粗魯漢便在撻馬長壽二十餘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盤問街道旁邊賣糖人兒的老漢。
撻馬長壽在遼國也是親貴之人,聞言便欲發作,但思及此刻身在異國,遼宋之間強弱之勢不同與往日,便硬生生忍住了怒火,伸手止住了身旁兩個隨從勇士向來人喝罵,將馬車停在道旁相候。
得到的答覆竟然如此強硬,撻馬長壽不免有些氣急敗壞,怒道:「真是豈有此理,貴國向來自稱禮儀之邦,怎能如此言而無信。若是貴國執意攻打,河東崎嶇不便驅馳,吾朝鐵騎數十萬,河北諸路必有所報!」
數日後,夕陽西斜時分,遼國使臣撻馬長壽在外宴飲后被蠹賊偷走了使臣的魚符,這魚符乃是大宋都亭驛所制,上書各國使臣的官職身份,為了不失上國禮儀,汴梁城內軍民見到佩戴番使魚符的使臣,都要避免衝突。
撻馬長壽只得怏怏退了下去,趙炅臉色仍然陰沉,問左右諸臣道:「眾卿,這遼使所言可都已聽清楚?若是朝廷禁軍全力攻打太原,遼人自幽雲出,侵擾河北,如何應對?」
「大人,那南朝軍漢叫的是旁人吧。」等了片刻,撻馬長壽的隨從終於忍不住道,撻馬長壽見林忠等人一邊大聲嚷嚷著「驍武軍協助開封府辦案」,一邊盤問著街道上的旁人,只是偶爾看向自己這邊,也疑心是自己聽錯了,苦笑道:「好幾個大嗓門的蠻子。」都亭驛的驛館就在百步以外,撻馬長壽便吩咐車夫趕車繼續前行。
趙普為相十數年,在朝廷遍布黨羽門生故舊,他一站出來,朝臣們紛紛附和勸諫,唯有南唐投降過來的一干文臣,因為還未被北方官僚所接納,只是滿臉尷尬地站在文官隊列中,既不好跟隨,也不敢反對。
趙炅原本對曹翰這條妙計微微欣賞,便笑道:「如此甚好,具體行事,便有曹卿仔細安排。」他頓了一頓,又叮囑道:「記得,不可失了吾朝的體面。」曹翰笑道:「若是辦得差了,便捉拿那幾個鬧事軍漢交付衙門了賬,必定不失朝廷體面。」他言下之意,若是遼國盛怒難平,朝廷在河北又難以抵敵的話,也可以將那幾個鬧事軍漢的人頭交給遼國抵罪。只是這番話在朝堂上不好說得太明罷了。
「這契丹賊子居然如此沉得住氣,此番不易找著由頭下手啊!」驍武軍都頭馬欣緩緩對身邊的慕容剛道,他們隨林中領了這樁棘手的差事,思來想去,唯有先讓這遼使失了魚符,沒有憑證,然後尋個由頭將他痛打一頓,最後一口咬定認錯了人,才能將最終的罪責減到最輕。
見皇帝臉色稍緩,趙普心中一緊,出列斥道:「曹將軍休要誇口,你怎知遼人只是虛聲恫嚇?要知道軍國大事,不容輕忽?」
趙炅未料想居然被一個蠻夷使臣當庭斥罵,不免動怒,臉色轉寒。
「林虞侯,如何處置?」慕容剛心中也直犯難,這使臣居然如此沉得住氣,不為他們幾個囂張的聲勢所動,站住了身形等待查驗,若是自己這夥人當真靠上前去,他表露身份,自己這邊不分青紅皂白還要動手,當街毆打使臣的蓄意太過明顯,如果朝廷當真要拿自己這夥人給遼國消氣,只怕是要問個死罪了。
林中察言觀色,高聲笑道:「好個狂徒,竟敢冒充番邦使節,消遣爺爺,兄弟們搭把手,將這個冒充使節的狂徒先揪下來再說!」話音剛落,早在一旁虎視眈眈地吳鐵等人一起動手,三兩下收拾了撻馬長壽的兩個隨從,又強行扯開車簾,將撻馬長壽揪了下來,拷上鐐銬,一番廝打,待到都亭西驛的官員趕來阻止之時,撻馬長壽已然鼻青臉腫,不知是驚是氣,居然連話也說不出了。
崇政殿上,遼國使臣撻馬長壽麵含怒色,亢聲道:「陛下,五年前貴我兩國曾有約在先,吾國遣使喻示太原劉氏不得擅自攻伐中原。數年來,貴我兩國止戰,互市貿易,前年貴國使臣辛仲甫來我朝,我主又再次申明此約。如今貴國為何不守承諾,執意要攻打太原?」這達馬長壽乃是遼皇身邊親信扈從,此番因為他是當年遼宋和約的經手人之一,便被蕭後派來阻止宋國攻打太原。
因為接見遼國使臣動用了朝廷大禮,陳德與張美、劉延讓等一班勛貴武臣都隨侍在殿中,只是這夥人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靜立著,並不出聲。
林中卻毫不理會,將手一伸,道:「既是使節,可有魚符憑證?」
曹翰冷笑道:「這個倒也不難,只須派出三五軍漢,尋釁滋事,將那遼國使臣當街羞辱一番,若是遼人當真膽壯心雄,使臣被辱,必定對我國嚴加申斥,甚至在河北出兵挑釁,我國正好在攻打河東前了此後患。若是遼人只是虛聲恫嚇,那即便是使臣被辱,也只有忍氣吞聲,將來我國攻打河東,至多不過像從前那般,派遣數萬偏師救援而已,絕不會悍然侵擾河北。」他是知道皇上心意要在太原之後轉攻燕雲十六州的,這羞辱使臣之計,乃是試探遼國的忍耐底線,若是遼國上下均無意與中原相爭,那麼在朝廷攻打太原自可從容行事,待河東戰事完結,再將兵鋒轉而向東,說不定那時遼國的精銳大軍還在上京未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