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八卷 走馬西來欲到天

第二章 擊賊

第八卷 走馬西來欲到天

第二章 擊賊

尚忠信卻也不急著奔回客棧,反而在客棧外面來回賓士,仗著戰馬速度耐力均比那馬賊所騎的更好,遠遠在馬賊箭程之外兜著圈子,不時回身射出幾箭,惹得越來越多的馬賊從四面八方馳馬阻截於他。
當年嵐州大比,陳德令民戶射銀錠為樂,這孫掌柜的不知是否鴻運當頭,居然射落了一個小銀餅子,那是他自認識銀錢以來所得的最大一筆財富了。俗話說財迷心竅,這孫狗子從一次偶然的發財中看到了先富起來的希望,從此便一副不可收拾,咬牙買了一副弓箭,每天拉弓練箭,拿出當初在嵐州分地時候那股子勁頭,整日琢磨的都是如何提升射術,隔三差五便會夢見自家射落了那個最重最遠的銀餅子。天不負有心人,也合該他身負射術的天賦,居然還真給他連成了一手百步穿楊的本事。
安思道與巴根都是久經戰陣的,觀看地勢,派了一隊軍士把守二樓窗戶,另一隊軍士則同店中夥計一起,準備依靠著客棧外圍的籬笆,阻止馬賊衝殺進來。「謝天謝地,今日有著許多教戎軍的大人在此,不然小店就糟糕了。」孫掌柜的見眾軍士協助守御,忙不迭向安思道道謝,臉色卻仍然愁苦不堪,彷彿要哭出來一樣。安思道擺擺手制止他說話,目送著尚忠信向馬賊疾馳而去,承影營的任務是護送李煜安返敦煌,若是馬賊強悍,那就要捨棄這間客棧突圍,這些道謝的言語,不聽也罷。
尚忠信吩咐下去,孫掌柜的忙不迭去備馬叫人。安思道與巴根相互看了一眼,馬賊實力如何不知,承影營軍士雖然精銳,但與兩百馬賊一場混戰下來,損失必多,當務之急,是要護著隴西郡公李煜的安全,萬不得已還要簇擁他突圍而去。
尚忠信聞言笑道:「沒那麼麻煩,馬賊來攻,待會兒吾去引開賊人,你二人乘馬帶這隊軍爺去穆字營求援。」他指了指被安思道叫出來的承影營軍士,讓他們隨梁德去後院備馬準備。尚忠信自己也跟入後院馬廄,從自家馬鞍後面的包裹里取出一副兩檔甲披在身上,這也是驃騎軍不在駐屯時必須攜帶的鎧甲,牽著馬走出客棧,回頭看梁德等人都已騎馬立於院中,點點頭,喊道:「眼神放亮,該衝出去的時候莫要耽擱。」說完便翻身上馬,抽出橫刀虛砍兩下,又還刀入鞘,左手持弓,右手持三支箭,雙腿輕夾馬腹,便朝著遠處正在圍繞著客棧賓士,不斷發出威嚇的呼喊聲的馬賊疾馳而去。
遷移到靈州來后,驃騎軍為了培養尚武之風,經常懸挂銀錠讓民戶射落,而射藝大進的孫狗子居然連中數次,也為自己開設這家規模頗大的客棧掙夠了第一桶金,後來軍士怕打擊其它民戶參与的積極性,讓他乾脆入軍營算了,這孫掌柜的卻道自家膽子小,只願在吃口安生飯,驃騎軍也不好相強。他名聲在外之後,不少年輕漢子慕名前來學藝,都給這利欲熏心掌柜的留在店中當夥計使喚,工錢給的也不算高。
「尚軍頭,有什麼吩咐,吾兄弟刀山火海,絕不眨一眨眉頭。」梁德一揮手中菜刀道。他與張泰本來都是商隊的腳夫,卻素懷大志,決意要投入聲威赫赫的安西軍做個軍士,因為孫狗子這間店靠近商道,管吃管住,工錢也還可以,二人便留了下來,由商戶落了蔭戶,成日間纏著尚忠信引薦,尚忠信偶爾也指點些弓馬功夫,卻從未應允將他二人引入軍中。
眾客棧夥計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箭法不錯啊。」就連自視甚高的驃騎軍十夫長尚忠信也贊道,自覺自己剛才的炫耀有些羞人,轉頭奚落孫掌柜道:「此間這麼多神箭手,孫狗子,汝也無法再騙那些夥計的工錢了吧。」孫掌柜憨笑著道:「哪裡,哪裡,大人過獎了。」搓著滿是厚繭的雙手,適才那直插當先馬賊咽喉的一箭正是他射出的。
尚忠信哈哈大笑,盤馬轉向,繞了半個圈子,仗著自己箭程長,朝著蝟集一團的馬賊又連發兩箭,一箭射中肩頭,一箭射中胸口。
見尚忠信策馬出去,孫掌柜的愁眉苦臉地招呼店中十幾個夥計將店裡以防不測的弓箭取出來,除了弓箭,有的夥計拿著長矛,有的拿著橫刀,看得李煜暗暗心驚,沉吟道:「一個小小的客棧居然私藏了著許多兵刃,難道這竟是家黑店不成?」想起曾讀過的前人筆記當中有黑店殺人做肉饅頭的掌故,不由得喉中作嘔。
適才馬賊直衝客棧,承影營便射死了二十餘人,都是沖在前頭的窮凶極惡之輩,那頭目見客棧中有厲害人物鎮守,便生了畏懼之心,遠遠地整頓余部就要退走。尚忠信有些遺憾看著馬賊的背影,嘆道:「這馬賊雖說不如何厲害,但行蹤飄忽,專揀那些防護薄弱的商隊和客棧下手,無惡不作,今日就這麼放走,太過可惜。」一邊去牽馬,一邊回頭看著安思道等人。
「教戎軍的。」安思道答道,與巴根換了一個眼色,牙軍營和承影營在安西軍內太過扎眼,反而李斯的教戎軍不管在各軍和民戶中聲譽都是極好的。尚忠信點點頭,有些失望,若是馳獵軍和白羽軍的人,他倒有膽量帶出去和馬賊放對。
百步外馬賊正扯著喉嚨喊殺著要衝進客棧行兇,這驃騎軍十夫長尚且不忘安思道出言冒犯的梁子。安思道無法可想,只得隨口道:「佩服!」不與他做著口舌之爭,只彎弓搭箭,穩穩指著馬賊馳來的方向,承影營軍士各自搭箭,只待他一聲令下,便一起放箭。
「尚兄弟,吾等是為安西節度使府辦差的,馬賊來襲,可有什麼對策?」若論對當地的熟悉,還得靠這貌似粗豪的驃騎營十夫長,於是安思道向他出示了軍中腰牌記號,尚忠信看了一眼,隨口罵道:「汝這腰牌吾也只見過圖形,未曾見過實物,誰知是真是假?不過敢在塞北冒充安西節度使府行走的匪類,恐怕還沒生出來。」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安思道等人的身份,反問道:「吾看汝等在店中的五十兄弟,都是軍士吧,哪個軍的?」他負責此地的治安,自然早將安思道等人打量清楚,心下暗喜,恰好碰上一隊軍士在這裏歇腳,只要不是步軍那些偶爾騎馬的木樁,這批馬賊可算踢到鐵板上了。
眼看馬賊越來越近,突然,一聲弦響,沖得最近的馬賊捂著喉嚨應聲而落,安思道同時下令道:「放箭!」射出自己的一箭,承影營軍士各自身懷絕技,而此番護送李煜走塞外赴河西,所選拔的護衛都是射術絕佳之輩,只聞聲聲弦響,箭箭咬肉,許多馬賊都是被射中咽喉,眼睛,心口等要害之處。這一輪箭矢如此厲害,生生逼得前面的馬賊勒住馬匹,客棧百步外陣陣煙塵瀰漫,煙塵中凈是往胡亂不堪的馬賊,拚命打馬向後逃走。
「驃騎軍穆字營就駐紮在離這客棧二十裡外,有兩百多騎在營里待命。一會兒吾出去引開馬賊,你門派一個小隊去搬救兵吧,這裡有兩個夥計是識得路,做嚮導是不錯的。」尚忠信正說著話,兩個年輕漢子從后廚奔了過來,張泰憨厚,腰間系著滿是污垢的圍裙,梁德精悍,拿著一柄菜刀,兩人臉現激動神色,顯是聞聽尚忠信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顧不得收拾,即刻便趕了過來。
趁著馬賊糾合人眾截殺尚忠信的當口,突然間,十余騎從客棧里殺出,一直往西而去。尚忠信見計得售,便不再戲耍那些馬賊,只奔回客棧,他也不經大門,徑自催馬越過低矮的籬笆,幾乎從安思道的頭上掠過,戰馬穩穩落在地上,他才翻鞍下馬,將腰刀和弓箭都拿在手上,走到安思道身前,沉聲道:「教戎軍那個誰,今日可算看見吾驃騎軍擊殺馬賊,如何?」
馬賊們見尚忠信居然單人獨騎衝殺過來,紛紛勒馬,集中一團,待他衝上來便要亂刃齊下,有的則在馬上彎弓搭箭,遠遠地瞄著,一旦他靠近便要將此人射成刺蝟。孰料尚忠信在馬賊的箭程之外便先發了一箭,箭矢又快又急,正射中一個賊人的額頭,眼見那賊人大叫一聲到下馬去。
與草原部眾喜好使用軟騎弓不同,驃騎軍要求軍士在馬上盡量拉硬弓,沖陣驅逐輕騎的時候,先敵發箭,騎兵跟著自己的箭矢殺入被射得混亂的敵群。尚忠信所用的騎弓箭程尤其長,馬賊被他殺了個猝不及防,不由都發了狠勁,也不再用箭,百多騎揮舞著長矛馬刀沖了過來。
安思道與巴根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詫的神色,驃騎軍彪悍跋扈甚至都傳到汴梁官家的耳中,今日一見,果然不錯,安思道原本有心派出二十騎助他去引開馬賊,誰知這尚忠信居然朝這邊看都不看上一眼,便徑自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