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揚威西域
第一百七十四章 修羅左臂
「是我，魔侯殿下。」
人生即將走到終點，舉目四顧，身側卻無一個親近之人，唯一的骨肉至親卻是心有間隙，這實在不是一件能讓人默然無動於衷的事情。
「不用白費力氣了，百目魔侯大人，我在你吞噬的靈魂之中摻雜了消魂蝕魔粉，即便是魔帝再生也是束手無策，您還是認命吧。」
「血鏡，你去死吧。」
冰雕瑩白如玉，修羅尊者的容貌栩栩如生，只是臉上血絲斑駁，口鼻雙眼之中有淡淡的血痕印記，這是修羅變散功后的徵兆，往日代表著魔識的菱形血印也消失無痕，唯有一個深凹下去的黑點。雖然容貌枯瑣，與記憶中那個名垂西疆、赫赫不可一世的修羅尊者相去甚遠，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從容淡漠，就像又回到了兒提時候那個整天將自己架在頭上的親愛父親。
吳哲心中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那雪晶冰蝠王深具靈性，獸瞳之中，滾落下兩滴豆大的淚珠，雪白晶瑩，竟比那冰雪還要剔透。
吳哲猶豫片刻，忽然說道：「尊者，可要我將烏麗娜喊來。」
一股深深的哀寞湧上心頭，羅剎公主不覺茫然，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坦然面對他的離去，只因為十幾年來的疏遠怨恨，到頭來卻發現，這個對母親之死無動於衷、對自己冷漠置之，一意追求無尚魔力的男人卻始終在自己心底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
無念宮的厚重冰門緩緩的向兩側開啟，就在此時，吳哲只聽見身後響起一股蒼涼悲嗆的歌聲：「百年風雲動，身死如葉落，獨然天地間，茫茫一過客。」
這座山的形狀像是一根插天的長劍，筆直參天，頂端沒在一片黑色的雲層中，遙遙難期，山體的顏色黑的發亮，上面沒有花草、樹木，一絲生命的跡象都不存在，綿綿不盡的黑色迷霧繚繞其間，仔細傾聽，山體內側還隱隱傳來一陣陣凄厲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話音落下，圍在百目四周的五面血鏡猛的向內擠壓回縮，變成一
「這就是充滿力量的感覺。」
他語調輕鬆淡然，像是面對一位多年的老友，但不知為何，吳哲卻覺得心中一酸。
片刻之後，四方的鏡體散落開來，化為虛無，而被紅色肉筋包裹的血鏡宗主忽的仰天一聲長嘯。
一面巨大的鏡子無端的出現在大廳之中，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跨步從其中走了出來，手上正盤旋著幾個散發著幽藍光芒的圓球。
羅剎公主置若罔聞，一把將吳哲推開，她跌跌撞撞的走到修羅尊者的冰雕之前，神色間一片迷茫，驚訝、失落、哀傷、茫然，數種情緒混雜在她碧藍的眼眸中，映射出一股別樣的凄美。
「百目魔侯殿下，你招呼手下有何指示？」
「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難得你身受重傷，罷了，我這便給你一個痛快吧。」
「參見魔侯大人」
吳哲微微一愣，但還是轉過身往無念宮門外走去。
陰影中的高大人影忽然開口問道，聲音嗡嗡震響，低沉有力。
……
「誰？」
「這，這是什麼？」吳哲有些詫異，他能感覺到這些咒字中蘊含著強大而又暴戾的力量。
陰沉溫文的聲音響起，中年男子雙手持劍立在高大人影的身後，一絲絲青灰色的光芒像是流動的水波蔓延於水劍之上，源源不斷的輸入進百目魔的體內，瘋狂的摧殘他體內的器官。
陰影中的高大人影低聲問道：「血鏡，你來幹嘛，讓你準備的事情都準備好了沒有？」
「父親……」
修羅尊者卻搖了搖頭，「算了，她向來記恨於我，如今我即將逝去，還是不喊罷了。」話音說完，眼中那一絲落寞之色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
陰影之中的高大男子揮了揮手，說道：「不用
吳哲猛的轉過頭去，只看見原本靜坐大廳中央的修羅尊者已化作一座雪白晶瑩的冰雕，一如他的前輩般，永遠的失去了生息。
修羅尊者對著身後招了招手，一道白影劃過，雪晶冰蝠王已匍匐在他懷中，小傢伙似乎知道主人時日無多，一雙紅色的眼珠中竟然也有著濃濃的哀傷。
高大的人影仰天發出一陣咆哮，體表的紅芒無規則的劇烈顫動起來。
而此時，一直屈身下跪的中年男子眼中卻閃過一道不易覺察的欣喜之色。
中年男子單膝跪地，低頭說道：「魔侯殿下，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網已開始收縮，就連魔主出世所需要的魔引也已經抓到，我現在是給魔侯殿下奉送療傷用的靈魂，這幾個靈魂是我誅殺了幾個四星斬魔使的手下所提取而來，對您的傷勢有莫大的好處。」
吳哲修長有力的左臂之上，竟然密密麻麻刻滿了銀色的咒字，一直延伸到左肩之上，于脖頸之側而斷。
吳哲深吸一口氣，運轉九龍訣，將這股殺伐之氣壓下，吃驚的說道：「好霸道的力量。」
「嗯，難為你了，你下去吧。」陰影之中男子身上，現出一隻巨大的藍色眼孔，圍繞在中年男子身側的幾個紅色魂球經由藍光一照，以極快的速度竄向眼孔之中，轉瞬即沒。
中年男子站了起來，走入身後的紅色鏡子之中，很快那鏡子便隱沒于黑暗之中。
「這是我羅剎門每代門主臨死之前未曾散去的魔力，被這大殿中的寒冰法陣給積存了起來，此刻都盡皆匯聚於你的左臂之中。」修羅尊者虛弱的說道。
吳哲只覺心頭一片哀愁，此時身邊忽然掠過一陣香風，羅剎公主俏麗的身形已落在他的身側。
驀地，黑暗中的高大人影發出一聲悶哼，座下的石椅「轟」的一聲炸裂開來，渾身上下亮起數十隻大小不一
淡淡的紅霧繚繞在男子的身側，一切歸於靜寂。
中年男子趕緊答道：「魔侯殿下，我想問下如何處置那三個斬魔者，那三人功力不錯，用不用投入煉血化骨池中，練成魔兵？」
往事已悵謬，一切的怨恨都已煙消雲散。
漂浮於半空中的黑色羽翼男子又是一陣狂放的大笑。
修羅尊者又咳嗽了幾聲，硬自壓下翻湧的血氣疼痛，淡淡的說道：「你此去天柱山，險阻重重，你雖然突破了八星斬魔王的境界，卻未必是百目魔的對手，它不比人類，回去休養，多吞噬幾個斬魔者，魔力轉眼盡復舊觀，因此不能強敵。」
「小女性格倔強，不懂人情世故，往後還請你多加照顧。」修羅尊者心下也是一片慘然，任憑他縱橫天下多年，到頭來還是一身魔功散盡，就連自己的女兒也要乞求他人照顧，心中之痛實在是不足與外人道也。
西疆極南之向，無邊的黑暗之所，一座奇特的大山孤零零的立在天地之間，周圍的群山與其相比，就像是一堆矮小不入流的土堆。
「雪兒乃是九品中階的靈獸，論實力或許不如你那變異的赤晶血鬢獸，但卻能吞吐萬年寒冰之氣，如再配合我羅剎一門秘傳的寒冰封印，便能將那天柱山即將出世的魔主給封印住，魔主一旦封印，百目魔再強也無濟於事，等待斬魔司高手來此，也難逃煙飛灰滅的下場。」當下修羅尊者便將羅剎門的秘傳寒冰封印口訣授予了吳哲。
大廳之中，血鏡宗主從紅色的大鏡中踱步而出，神色說不出的張揚得意。
「多謝。」修羅尊者不再多言，只是用手輕撫懷中的雪晶冰蝠王：「雪兒啊雪兒，你相伴我數十年，今日一別，只怕日後再無相見之期，你一定莫要淘氣，祝這位少俠封印了那天柱山的魔主。」
修羅尊者看吳哲眉頭緊鎖，似是看透了他內心的想法，淡淡的說道：「你莫要多疑，我原本只是
漂浮於半空中的黑色羽翼男子驀的轉過頭來，額頭間一隻豎立的紅眼精芒暴射，兩個白色的人影只覺得靈魂深處一陣劇烈的悸動，立刻不假思索的跪拜了下來。
百目魔大喝一聲，後背的幾隻大眼猛的散發出黑色光芒，想要將血鏡宗主包裹進去，血鏡宗主卻早已先它一步邁入身後的紅色鏡子之中，身形隱沒于其中之時，百目魔侯的四周已多了五面巨大的深紅長鏡，將他死死的圍在其中。
吳哲皺了下眉頭，難怪他胸膛之中的「氣魄」魔珠凝聚之後，卻是與小腹氣海中的魔珠大相迥異，珠子內里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修羅魔神來，起初他以為這是外力使然，現在想來，怕不是一切都在修羅尊者的計劃之中？
山體之內，一處廣闊的巨大的空間，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正坐在陰影之中，劇烈的喘息著。
羅剎公主不覺淚流滿面，滾燙的淚珠像是泉水般湧出，止不住的滑落在她的胸襟之上。
百目魔瘋狂的嘶吼在鏡中不斷的迴響，漸漸靜寂無聲。
吳哲頓時默然，他忘了對方乃是西疆一代之尊，天下十大高手之一，即便是虛弱如此，也不會接受他人的垂憐。吳哲不由得心中暗自敬佩。
修羅尊者忽的抬起頭來，對著吳哲說道：「我改變主意了，你去替我將烏麗娜喊來吧。」
「混蛋血鏡，竟敢暗算我。」
依稀留有血鏡宗主容貌的男子放聲狂笑，空間內立時風壓大亂，瑟瑟抖動。
「這個自然，尊者但請放心。」吳哲低首應諾。
「嗯？血鏡宗主，你還有何事？」陰影之
「是，魔侯殿下」
一圈圈劇烈的空氣波動以血鏡宗主為中心向外瘋狂的擴散，糾結的紅色肉筋紛紛應聲迸裂化成粉靡，一個背生黑色羽翼雙翅，頭生獨角的高大人體衝破粉霧，漂浮在半空之中。
「這個自然，修羅變的功法取自於黃泉魔界第一霸王修羅族的殺伐之氣，傳說中修羅之族天性嗜殺，兇殘無比，擁有的魔力也是如此。」修羅尊者忽然劇烈咳嗽了幾聲，他以手掩鼻，但鮮血還是止不住的流淌了出來，坐著的身體搖搖欲墜。
高大的人影也蜷縮于黑暗之中進行療傷，體表開始閃動猩紅色的淡淡紅芒。
就在此時，一面血紅色鏡子無聲無息的在他身後出現，一隻光鑒如洗的長劍從其中閃電般的竄出，從後背刺入高大人影的胸膛。
「血鏡，我以魔神起誓，你會萬劫不復的……。」
不入輪迴，不歸天地，從此只是寒冰一雕塑。
一切都交代完畢之後，修羅尊者的雙眼中忽然恢復了奕奕神采，臉色也逐漸紅潤起來，就連咳嗽也消失不見，吳哲心下卻是一片哀色，他曉得，這是人之將死時迴光返照的跡象。
百目魔發出震天的咆哮，無奈身上的魔眼幾乎都被灰色的液體消蝕嚴重，其中很多都已只剩下一個黑色空洞，瞳孔腐化成水流淌而出。
吳哲點了點頭，他揮了揮左臂，只覺力大無比，他微微催升魔力于其中，一股暴戾之氣立時蔓延於左臂之上，銀色的咒字大放豪光，流轉不休，胸膛之中只覺得有股毀天滅地的殺伐之氣鼓盪不休。
「烏小姐，尊者他走了。」
她蹲下身子，輕輕的撫摸冰雕全身，有種恍惚若夢的感覺。
黑暗的山洞外衝進來兩個高大的白色人影，神情木訥森然，他二人是百目魔最得力的魔將近侍，聽到山洞中的巨大動靜匆匆趕了過來。
吳哲趕緊上前相扶，卻被修羅尊者一把推開，他喘著粗氣說道：「我沒事，你不用管我。」語氣雖然虛弱，身軀卻挺的筆直，自有一股傲然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