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血火鑄煉
第三章 悍民軍來了
感受到自己怪異的情緒，忽然間，石青意識到，自己不僅融合了毒蝎的記憶，身體本能，還融合了他的感情。細細揣摩體會著毒蝎的惶急，石青心生憐惜：你放心，我已不能在父母面前盡孝，佔據了你的身體，就會替你在孫叔面前盡孝的……
「瘋子！你怎地來了。莫非想看咱的笑話。」被圍人中傳出爽朗的問候。
「不錯！大家隨我來……」石青精神大振，再一拔，身前空出一片足以施展的空間。馬槊旋即潑風般舞開，真箇是沾上就亡，挨上就傷；當者披靡，無可阻擋，劈水分波一樣將厚實的敵陣分開。
忽地——
「還好。不是石閔將軍領軍。」不知什麼時候，司揚靠了過來，在他身邊低聲說著。「蝎子，奪馬逃吧。如今，只能顧自己了……」
官軍戰力不高，沒有鐵甲士，沒有重兵，沒有騎軍……不是禁衛中軍，應該是郡守兵之類的鄉兵，威脅可以忽略不計。
雙方翻滾向西，挪出兩三里后，來到一道高崗下。
一夜急行，他們已遠離黃河南岸的山脈丘陵，來到廣褒的豫州平原。一望無際的平原除了齊膝高的荒草便是大大小小的樹叢。
司揚身子一動，剛剛邁出幾步，安離搶上一把抱住。「瘋子！睜開眼看看。那是悍民軍。你想找死啊。」
這一刻，石青徹底呆住了。他見過死人，解剖過屍體，但親手殺人還是第一次。在沒有任何殺人慾望之時，他這具身體，輕易屠戮了一條生命。
面對刀槍，石青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沒有絲毫猶豫，純粹是本能，他倏地揚起右手，柴斧脫手而出，劈在最近的官軍額頭之上……
聽著耳邊眾人歡呼，石青血氣上涌，莫名的，一股強大的自信蓬勃而出，即使沒有蝎尾槍，毒蝎依然是毒蝎！
「咄！有稱手兵刃就好了。」安離啐了一口。三人各自有慣用的重兵，發配
衝擊近千人組成的戰陣絕非易事；三人一陷進去，立即感覺到沉重的壓力。
「崔宦！馬槊！馬槊給毒蝎。」沒有合適兵刃的苦韓彭感同身受，瞧見石青手中武器是柴斧，他叫嚷一聲，一個三十許的漢子應聲遞上一根丈八長馬槊。
與司揚相比，安離顯然油滑許多，乍逢官軍，立即奔到高坎上，順手搶過一把環手刀，雙刀連環，舞得風雨不透，不求殺敵，但求護身。
知道毒蝎威名的征東軍士卒大聲爆喝，不知道的不由自主地隨之呼應；三十多征東軍士氣大振，嘯叫著發起衝擊，被困的圈子猛然往外一擴。
「管他是誰！殺過去再說。」司揚急吼一聲，當頭沖向東南。
石青渾身發涼，巨大的壓力迫得他整個筋骨猛烈收縮。
衝突一方是一小伙征東軍，他們被敵軍裹在中心，能認出衣飾但看不清模樣。另一方是豫州郡守兵，一桿標有豫州的大旗和一桿陳字認旗清楚地道明了對手的身份；郡守兵有近千之眾，大部分上了戰場，正在圍殺對手，另有百十人立於旗下指揮調度。
悍民軍！
「狗娘養的，上當了。不是孫叔！是黑豹。」最前的司揚懊悔大叫，認出被圍的人了。
血紅的大旗迎風招展，『悍民』二字筆畫粗獷，如凶獸般張牙舞爪；大旗之旁，另有一道窄長認旗，孤零零地書著一個『張』字。
兩支長槍毒蛇般攢刺過來……
「黑豹？」石青心中反而一緩，只要不是孫儉就好。
「殺！」官軍似乎沒有受降捕俘的打算，衝上來狠狠劈刺，沒留似乎餘地。
沒有騰空飛起的煙塵，沒有震耳欲聾的聲勢，隨著旗號展開，一個個身影陸續從高崗后顯現。三千步兵，五百騎兵，三三兩兩
說話的是個二十六七的雄武大漢，他身負重傷，軟軟趴在親衛背上，有些萎靡，卻沒有半點懼怕之色，一臉不在乎地瞅著司揚笑。三十多征東軍士卒在幾個高力士的指揮下，背靠背圍成一團，將他護在中央。石青認出，這人是黑豹將軍——韓彭韓遜之。
石青心臟猛地一縮，極度危險的感覺包圍了他。
他知道毒蝎身手好，是高力士中能勝梁犢的三個高手之一。但他不知道，毒蝎身手好到能提振士氣的程度。
「毒蝎！」
「你們看……」安離揮刀指向東南。「那邊有人被圍，會不會是孫儉……」站得高，望得遠，他的視野比石青、司揚更遠更闊。
石青恍然大悟：毒蝎！這是毒蝎的本能反應。毒蝎雖死，但他的狠辣凌厲，已經深深融入了這具身體。
這支軍隊如荒原上孤獨的狼，由遊離於世族、豪強、流民、乞活之外的兇悍漢人組成；在與任何敵人正面對抗中從沒吃過虧……這是一支無論對手如何指責，卻不敢小覷輕視的強悍存在。
三條彪形大漢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鬱郁南行。
「啊！」沉悶短促的慘叫嘎然而止，腦漿鮮血四處噴濺。
石青嘆息著，橫掃一斧，沖開一道縫隙，疾步趨到司揚身邊，抓住就走。「勿須糾纏！」
「毒蝎！」
「瘋虎！你護住左翼。以後韓某對你甘拜下風就是了……安平將軍，請你護住右翼……崔宦，帶幾個兄弟斷後……」
一系列動作流利順暢，是那麼的自然。
穿越以來，凄惶孤單的心似乎有了依託。石青心神一定，倏地加速，攆上安離、司揚，最先趕到正在廝殺的戰場。
韓彭趴在親衛背上，不斷分遣人手。石青大奇：臨危不亂，應變迅速，此人是個將才。
馬槊入手，凜冽的殺氣勃然而出，
近百官軍從道左樹叢突然衝出，嘶喊著圍上來，三人猝不及防，閃躲之間，分散開了。
驀地。喊殺聲不斷的戰場上響起一道凄厲狂野的嗥叫。司揚一手柴斧，一手鋼刀，振臂向上，仰天長嗥。
嗥——
嗥——
這支軍隊叫做悍民軍。
黑夜過去，太陽升起，方向越發清晰，三人沿著穎水，快速向東南行去。待太陽升到頭頂之時，他們遇上了追兵。
毒蝎年齡最小，二十歲，黝黑的面目隱約有幾分清秀，看起來像個淳樸的鄉下少年，可熟知的，沒人這麼認為；毒蝎——沒被惹到也許溫順，一旦被激怒，他的狠辣可以讓任何人顫慄。司揚二十五歲，三人中年齡居中；他的長相很矛盾，正常時俊秀儒雅，只是見不得血，見不得怒，否則，立時就是一副扭曲猙獰的兇惡面孔，瘋狂中充滿邪惡。安離二十九歲，年齡最大，與石青的絨須、司揚的八字須相比，他一臉硬茬茬的鬍鬚顯然更有氣概，合上憨直粗魯的外貌，真箇是威風凜凜、與眾不同。
站在高坎之上，隱約可見，東南兩三裡外，大隊官軍正圍著一小伙人廝殺。只是無法分辨，是否是孫儉一行。
罷了！這是毫無意義的戰鬥！
悍民軍來了。
石青愕然。
三人闖過堵截的郡兵，一頭紮緊戰陣，向陣中衝去。
司揚面目俊秀儒雅，極有君子之姿；就是見不得血，上不得沙場；一旦開戰，他就變了個人，瘋狂、血腥，視人命如草芥，視自己的命同樣如草芥。熟知的人稱之為瘋虎、瘋子。
面前的人流彷彿潮水，劈也劈不開，砍也砍不完；稍不注意，潮水濺到身上，就是一道兩道口子；衝到一半，三人都掛了彩。
驚呼聲中，韓彭精神一振，雙眼火熱起來，疾聲高呼：「毒蝎！是毒蝎！兄弟們，今日死不了啦。
郡兵稍一愣神，石青趁勢連剁三斧，十幾把刀槍歪斜折斷，刀山槍林露出了一絲縫隙。司揚合身一縱，順著縫隙撲進去，雙刃狂舞亂剁，闖出一條丈許長的血路。石青、安離大喝，順著這條血路擠進陣中。
韓彭扯著嘴角一笑。「瘋虎，你沒那本事。顧好自己吧……」說到這兒，他眼光一斜，落到石青身上，霍然大叫：「毒蝎！」
石青豁然驚醒，馬槊一指西南。「兄弟們。跑吧！」
三人無論以年齡或是以氣勢，都是安離為最；怎麼看安離都像是領頭人；可實際上恰恰相反，最小的石青居中，其次的司揚大大咧咧，最顯眼的安離卻像老實的大貓，一顛一顛像個跟班。
……。
司揚心高氣傲，最近因為沒有趁手兵刃，屢屢受挫，早已焦躁難耐；豁然見到年青將軍手中兵刃，正是自己喜愛的長刀，頓時紅了眼，狂喝一聲：「待我去取件兵刃。」揮舞著柴斧向崗上衝去。
眨眼間，石青連殺三人。隨即從容跨步，拾回自己的武器——砍柴斧。
高崗之上，突兀地現出一位年青將軍的身影；年青將軍鐵甲長刀，傲立於戰馬之上。
「狗東西！一群雜兵也敢惹你爺爺。」司揚憤憤不平，怒罵聲中，踹飛了一個欺近的官軍。
面對數十倍敵軍，司揚不避不讓，嗥叫著一頭扎進去，哪兒人多，哪兒兇險，他就往哪闖。瘋虎——這是真正的瘋虎！
野獸般的嗥叫響起，司揚俊面扭曲，瘋狂地揮舞柴斧，不管是刀山還是槍林，一斧揮出，盡皆退避。
馬槊乃馬戰兵刃，粗長沉重，是重甲騎兵集群衝擊時的殺器，實際上，並不適合單人步戰。饒是如此，它那粗大結實的絞合桿，一尺半長的鋒刃，比起短斧，強得仍不是一點半點。
石青心中驀地一沉：若是孫叔，一百多護衛人只剩三五十，傷亡大半，那可
「黑豹。今日司某救你，以後倒要看看，你還敢與司某並論否。」司揚手不停，嘴也不停，斗戰、鬥口兩不誤。
正在感受第一次殺人滋味的石青，頭腦瞬間空白。不等想好應對之術，右手已經斜圈出去，恰恰篡住長矛紅纓部，一送一撞，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湧出，對手跌出七八尺遠；木製槍桿禁受不住大力衝撞，喀吱一聲，斷為兩截；一截捅穿對手心口，一截到了石青手中；右手再次揚起，半截長矛飛出，扎進另一名長槍手的咽喉。
黑豹是征東軍黑豹將軍韓彭的外號。梁犢麾下，黑豹、瘋虎並駕齊驅，兩人卻不對付，誰也不服誰。
就在這時，在他身體最深處，有什麼東西忽然爆炸，滾燙灼熱的氣息倏地噴涌，所過之處，熱血如沸，從未有過的強烈戰意，充斥了他全身……
在鄴城，東宮高力士不在乎旗甲鮮亮的皇室宿衛軍，看不起孫伏都狐假虎威的黑槊龍驤軍，也沒把王朗的驍騎精銳放在眼中，但是，有一支軍隊，卻是他們不願、不敢輕易招惹的。
身處混亂戰場，手下不停格殺敵人，石青腦海卻異常清明，冷靜地得出了結論。恍然間，他感覺自己一化為二，一個是辣手催命的毒蝎；一個是置身其外，高高在上的石青。毒蝎正調動身體本能，格擋廝殺；石青在一旁體悟感受，如同電影院里的觀眾。
馬槊舞處，豫州兵如同土雞瓦狗，在石青厲嘯聲中，紛紛敗退。石青殺出一陣，眼前忽地一空，已然闖出了敵陣。他返身殺回，將韓彭麾下士卒接應出來，和崔宦一併斷後，且戰且走。
旗下昂立著一個中年將軍，發覺石青三人，他略一揮手，二十名郡兵衝上來，試圖攔阻。可哪裡攔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