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血火鑄煉
第二十章 火燒懸瓠城
「滾蛋！這般時辰，還在想撈權！」石青怒罵，替司揚把伍慈踢了個跟斗。
孫霸暗以毒蝎為師，蝎尾槍法刁鑽凌厲，已得八成真傳；韓彭譽號『黑豹』。盛名之下豈有虛士？兩支木矛，如雙龍出海，縱橫無敵。
張遇越發滿意，面容如花綻放，笑意層層蕩漾。就在完全綻放的那一刻，他的神情忽然凝住了，笑意轉化成錯愕，額頭紋起條條蚯蚓，雙目眨也不眨地盯向南方竟是，漸漸浮紅……陶盞喀吱喀吱作響，緊握的五指，因用力過度而發白。
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太多了。仁義行於天下，也是威懾后再施捨的仁義。純粹的仁義，不過是東郭先生的迂腐。
日到午時，雙方距離拉近，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大隊牛羊畜牲，隨後是參次不齊的民部隊伍。
「唉……只得如此了。」孫儉嘆了口氣。
南街的敵軍不知是郡守兵還是家兵。城內火起，他們不敢呆在建築之內，在街道上列陣防禦；又在兩邊房頂上布置了兩百名弓箭手，意圖據高壓制。
一路之上再無阻擋，征東軍順利衝出南門。
「在那！」在他背上的司揚看的更遠，指著東南方說道。
征東軍跟隨著向城門衝去。他們衝擊的太快，太過順利，以至於侗圖的火頭還沒來得及點著。石青背上司揚，回身喊道：「侗圖，跑吧。不用燒了。」
事實上，他也後悔。後悔自己不經世事，不知世事艱險。
「殺！」韓彭、孫霸瞠目怒喝，鐵槍、木矛狠狠一挑，挑飛兩面大盾，隨即縱身撲進對手戰陣。一桿鐵槍，兩根木矛施展開來，遮蔽了大半個街道。
「慈早就發覺此人心懷叵測，沒想到真是姦細。好生可惡！」伍慈憤憤不一，既表忠心，又隱晦地顯露了自己的預見性。
老遠，伍慈就大聲叫道：「蝎帥。周方
石青無話可說。征東軍已經斷糧，不帶畜牲，憑民部老弱，搶都搶不到糧食。
張遇褪下甲衣，身著寬袍大袖，一副名士風範，正悠閑地跪坐在草席上。輕煙鳧鳧，塗了釉的小巧陶盞在手中緩緩轉動。四周亮窗全開，坐在船艙，能清楚地看見懸瓠城，也能隱約觀察到三義軍大營方向的動靜。
「殺——」
這時代的木質建築遠多於土壘，點火燒城極其容易。懸瓠城內，糧草、布帛、皮革先被點燃，隨後門窗、房梁、廳柱、廊榭噼啪炸響，開始吞吐火舌。沒多久，大半個懸瓠城就成了一個大火場。
周方？石青微微一呃，竟然是斯文知禮，見聞廣博的周方。
「滾你奶奶的。早幹嘛去了。事後說有個屁用。」司揚掙扎著從石青背上下來，要去踹伍慈。伍慈一閃，委屈道：「慈無職無權，也沒一個部屬，怎能看得住周方？」
「彭城王李城起兵，前部督石侯一路之上，勢若破竹，各地郡望，聞風歸降。石侯擁戴之功，無人可比，眼見就要大用了。將軍身為石侯愛將，前途無量。勃在此先行恭賀。」
石青咬牙忍受著瘋言瘋語，埋頭急奔；跑出五六里后；只見前方人馬分成兩路，一路向南，一路向東。石青不敢分兵，稍稍猶豫，帶著征東軍向東斜插過去。
周勃循著望去，只見懸瓠城濃煙滾滾，火頭高揚；整個城池都在燃燒。周勃面色一白，駭然大叫：「完了！城中商貨不保……。」叫聲一滯，周勃瞅見張遇青灰色的臉，壓住驚駭，溫言安慰道：「幸虧將軍有先見之明，將各世家人丁撤了出來。否則。後果……」
周勃一揖。「汝南周氏得以回歸故土，全仰將軍之力。勃非忘恩無禮之徒，周氏一族，自
「殺！」幾百征東軍齊呼喝一聲，瘋了一般沖向南方。
看出對方心生退意，石青大喝一聲：「侗圖，點火！征東軍！全軍向前！」
韓彭、崔宦撲上來又拍又打。
亂世之中，什麼最重要？活下去——最重要。連石閔這等人物，為了活下去，也需忍耐蟄伏；自己算什麼？為何忍耐不得張遇？即使不願忍耐，行事也該小心，怎能如此大意？竟被姦細所乘。
征東軍殘部擠在火場中心，火場外，悍民軍、豫州兵、士族家兵被蔓延的大火逼得一點點後退。事前沒有充足準備，此時想撲滅大火實在難能。
站在城外，石青向東望去，只見三義軍大營余煙殘燼，繚繞未熄，徹底成為廢墟；那裡既沒有三義軍的影子也不見敵軍。
「蝎子。接下來怎麼辦？」孫儉問了一聲。
「侗圖。帶人斷後，走一路燒一路，不留一間房屋。」侗圖聽後有些猶豫，但一觸到石青凌厲的目光馬上大聲接令。征東軍上下個個震駭，後路被燒，退後修整的可能都沒了。石青這是要置之於死地而後生！
石青身邊還有近五百人。
司揚的話讓石青很有些感慨。
望著東南方向。石青揚聲大喊：「諸位！讓我們從頭再來！我們會活下去，會越活越好！」
「諸位！懸瓠城火起，敵軍對我恨之入骨，殺之方能甘心。我們沒有退路，只有向前沖，殺出一條生路。」石青面無表情，冷冷說道：「于其被燒死。不如拚命一搏，殺出條活路。弟兄們！上吧！」
敵軍弓箭手受到干擾，無法對下面街道形成威脅。「走！隨我上！」韓彭、孫
好在，自己還有一條命，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以後，自己定要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與敵瞬間接戰，征東軍折損近半；特別是司揚部、韓彭部和配合韓彭控制北門的義務兵，傷折大半。
嘩——
「韓彭、孫霸。你二人換鐵甲，在前開路，將敵人給我驅散。」唯一的兩套鐵甲換過二人，石青把鐵槍交給孫霸，韓彭則讓部屬抱了一捆木矛跟隨；韓彭善使雙鐵矛，如今無鐵矛在手，只好使用木矛；他力氣太大，木矛損折極快，一到拚命的時候，就需要專人攜帶兵刃供他更換。
是孫叔！石青心中一喜，隨即生出幾分佩服。逃跑之時，孫叔竟然沒有丟下牛羊，確實有管家的潛質。
嘆息中，他迎上孫儉。「孫叔。沒事吧。你們怎麼帶著牲畜？怎麼和三義軍分開了？」
即便是吹捧，周勃的語氣依舊非常懇且。張遇愜意微笑，帶著幾許歉意道：「為了儘早恢復邊墟，為了豫南穩定，張遇容納陳、樂兩族及上官恩，說起來，著實虧待了先生。每每思及，遇心中有愧。」
亂世之中，什麼最難？活下去——最難。無數風雲人物，哪個不是一時之雄，還不是一一隕落，自己憑什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一聲令下。丁析帶著弓箭手率先衝上，與頭頂上的敵軍弓箭手展開對射，兩百義務兵迅速攀援上屋，冒著箭矢向前掩殺。
張遇雙眼猩紅，冒出熊熊怒火。低嗥聲中，右手狠狠一擲。精製的陶盞飛出，摔在船板上，跌得粉碎。
亂世之中，作為首領、作為強者，首先要讓手下害怕，讓手下因恐懼而臣服。威信威信，先威后信。若是無威，信便一錢不值。手下不知道懼怕，再是仁德之人，終歸落得眾離親叛的下場
敵軍支起八面大盾，擋住了整個街道；幾十個槍手在盾上架起長槍，密密匝匝，如同刺蝟。
「丁析。帶弓箭手上前壓制。」張遇送了征東軍幾十張弓，幾千支箭。丁析獵戶出身，射技嫻熟，這些弓箭就落到他的手中。
「懸瓠城歸附，汝南遂安；三義連環塢再破，譙郡亦平。自此，豫州生民以將軍馬首是瞻。此又是一賀……」
孫儉身上血跡斑斑，顯然經過一番苦鬥，但他並不在意，平淡道：「這是伍慈的主意。他說敵人針對的是三義軍，和他們在一起會受牽連，我同意了，所以和三義軍分開逃。至於畜牲……不帶上，不用官軍圍剿，餓也餓死了。呵呵，與其餓死，不如冒險帶著畜牲逃。」
石青向東南方跑去。那裡有孫儉，有民部，有祖鳳，有很多讓他牽挂的人，他不能置之不理。沒跑多遠，身後殺聲再起，原來是敵軍反應過來，從其它城門繞過來追趕。所幸的是，沒有騎兵。
這話此時說來，像是莫大諷刺。
不等征東軍殺到，敵軍轉身就跑，徹底潰散了。
「匹夫！」
八九裡外，旌旗歪歪斜斜，模糊之間，但見無數人馬奔走廝殺，向東南方慢慢挪去。
孫儉和民部還剩四百來人，看到石青，歡呼一聲，孫儉、萬牛子、伍慈、趙諫迎了上來。
汝水之上。二十多條船依序擺開。其中一艘，衛士林立，戒備森嚴。
石青知道，他和張遇翻臉，很多部屬不以為然。當時人們被懸瓠城的財富所吸引，被可能的勝利激勵；沒有人提出反對；如今事敗，很多人開始後悔了。
「他奶奶的，征東軍加油。咱們和對手比比腳程！」司揚趴在石青背上，興奮地大叫，末了低聲對石青道：「蝎子，你別跑得太快，小心硌著我。為兄是患者。」
「與三義軍會合。如今，我們和三義
鐵甲擋火，可不擋熱；沒多久就變得滾燙起來，燙得石青以為自己成了鐵板燒。眉毛、鬚髮都已焦透，襯裡的麻衣被烙得冒出黑煙，露在外面的燎出了火苗。衝出火海之時，他整個人被煙火環繞，格擋得嚴嚴實實。不是孫霸心細，從體型上辨認出來，就會被志願兵當作官軍亂刃分屍。
「崔宦、張煒。帶人上房，將對方的弓箭手驅趕下來。」弓箭手以射技見長，近戰能力並不出色，義務兵足以應付。
兩人麾下志願兵臉被大火炕得通紅，眼也被血氣激得通紅，嘶喊著殺進敵陣。
「追！」
一直以來，他以為有穿越者的見識，有毒蝎高強的身手；縱橫四海，嘯傲天下，還不是手到擒拿。經此一役，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自己一直瞧不起南方士人，認為那些人眼高手低，只會高談闊論，不知世事艱難；事實證明，自己也是如此。
「幹得好！遜之，真有你的。」石青看著南街情形，欣慰不已，頭腦漸漸清明起來。毒蝎的經驗、後世的見識盡為他用，一道道命令隨口而出。
石青在火海中翻跌滾爬。
「踢得好！咦？」司揚叫了聲好，突然疑惑道：「蝎子。前幾天你好像不對，斯文的像個娘們……現在才像毒蝎。」
四面合圍之時，敵軍士氣高漲，不懼生死。如今一支孤軍面對拚死搏命的征東軍，信心顯然不足，房頂上弓箭手又被義務兵吸引糾纏，沒法提供支援；在志願兵的衝殺下，街道上的敵軍抵擋不住，露出後退之象。
「石帥，我們燒了三條街，留下南方一路用於突圍。只要夠快，敵軍合圍前殺出去，就可以脫身了。」韓彭及時撤回，建議丁析不要在南路放火，以免絕了後路。這一著，此時成了他們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