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歷史投機者
第五十六章 金鉤
石青坦然一笑，解釋道：「我說不成，和二公子無關。以庚氏名望及二公子高才，登高一呼，新義軍七方豪傑誰敢不應！只是兩萬大軍，一應支用，不是小數。北地窮困，難以解決。這些瑣碎俗事，還是不要勞煩二公子。依我看，新義軍解散為好。」
同時，若將新義軍納入庚氏，暗中佔據青兗，如石青所言，一旦事起，截斷徐揚與北方的聯繫，北伐便很有希望成功。
石青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附在庚方之耳邊道：「公子亦知，北地民眾盼王師如盼星月。朝廷北伐，青、兗兩地士民無不歡喜鼓舞，翹首以待。為響應王師北上，征東軍、祖家三義連環塢、泰山五大夫寨、羊家樓、諸葛山莊、青州刺史府、兗州刺史府七方合議，歃血結盟，共組義軍，這便是新義軍的由來。石青不才，蒙諸方英豪推為軍帥，指揮兩萬聯軍配合王師作戰，原本想好男兒終不負此軀，轟轟烈烈與胡虜廝殺一場，哎。哪知道……」
俄頃，庚方之一正衣冠，肅然道：「毒蝎將……哦，不。應該是石帥。石帥不必氣餒，朝庭諸公碌碌無為，然，江左如庚家一般立志北伐之士在所多多，江北如新義軍這等忠貞不屈之師不時湧現；只要我們南北呼應，必有新義軍報效朝廷之日。」
許久，石青抬頭，噓了口氣。「可惜了青、兗要地。朝廷若能暗中扶持新義軍，占而據之；徐、揚便是無根之草，唾手可得。如此，我大晉不費一兵一卒，盡得青、兗、徐、揚四州。進可與荊州軍夾擊豫、司，或渡河窺視幽、冀；退，據河
「這話說的是。庚氏一門名傳天下，山野之人只怕也聽說過一些。」石青點頭贊同，庚方之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再看石青時，越看越順眼，越看越欣賞：人才啊。雖然粗鄙野蠻，卻不失為一忠貞義士……
石青拱手抱拳，一躬腰道：「二公子放心。北地群雄互不服膺，對南方高門卻心存仰慕。庚氏若能施以援手，其他群雄包在石青身上，管教他們個個服帖。」
庚方之不知道石青的心思，打發安離回去報信后，笑對石青。「石帥。我們是不是該北上泰山，會會各路英雄豪傑了。」
「哎喲。石青失禮了。只顧和安平將軍敘舊，怠慢了庚公子，真是該死。」石青連聲道歉，又是作揖，又是抱拳，將心中敬意表達的淋漓盡致，隨後道：「庚公子見問，石青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到這裏，石青遙望藍天，悠悠長嘆：「若非大英雄，真名士，豈能讓各方英雄膺服、自願拜在旗下？只是，哎……此等高士不知身處何方？他們怎會知道，瀕臨解散的新義軍需要他們以無上威名聚合？」
庚方之一振，打起精神，慨然道：「石帥無憂。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一月，吾籌措安排一番，並能讓新義軍得以保留。」
庚方之哎呀一聲，埋怨安離。「胡鬧。安離好不曉事。庚氏南渡經年，在江東倒有些薄名，北地好漢只怕不知……」
「二公子無憂，一切有新義軍在。」石青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譏諷，口氣無比溫和，
石青哭笑不得地瞪了安離一眼，惱道：「此言差矣。兩月不見，安平將軍煥然若新，就不許石青更弦易轍？何況，新義軍並非石青私軍，大勢所趨，人心所向；石青當需審時度勢。」
安離一怔，露出為難的神情。
庚方之也是一愕。他有心依靠名望收復新義軍為己用，可沒想出錢出糧養一支軍隊。
石青眼睛一亮，熱辣辣地望向庚方之：「真的？二公子願意擔當？」
庚氏以此為籌碼，在朝堂上爭取北伐主導權已不是不可能。
拿定主意，庚方之眼光一掃，盯向安離，緩緩點了點頭。
石青雙眼放光，上前緊緊篡住安離雙臂，激動道。「安平將軍，此君到底何許人也？請快快道來。」
「褚衰該死！朝中諸公碌碌無為著實可恨！」庚方之手指南方，頓足大呼。和失意低落的石青構成一道對比強烈的風景。
石青字字句句，如刀砍斧剁，擊在庚方之心頭，震得他心跳氣喘，激動的難以自已。恍若醍醐灌頂。
安離說項道：「二公子不用自謙，毒蝎這個粗魯武人能知二公子，可見庚氏名滿天下，並非虛言。北人豈有不知的道理？」
說道這兒，石青埋首掩面，語聲凄涼，儘是沉痛悲哀之意。「幾萬義士耿耿之心，可恨報效無門。痛哉！悲哉！」
庚方之眼含笑意，以之鼓勵。安離彷彿不認識石青，瞪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
「啊？這麼緊？」庚方之微微皺眉，道：「
其實，石青冤枉了庚方之。庚二公子不在乎八千石糧，只是南北相距近兩千里，運糧殊不是輕鬆之事。石青之所以失望，最主要的原因是把這當做一鎚子買賣；撈一次是一次，自然希望越多越好。
「大英雄！真名士！」庚方之身子一震。這種稱譽，除了庚家子弟，還有人敢當么？庚氏若能收復新義軍，在青兗另闢一塊根基，以後在朝廷將進退有餘矣。
庚方之輕喝一聲，斥退親隨部屬，踱到石青面前，親切地笑道：「毒蝎將軍，吾對你說的很有興趣，不知可否見告？」
庚方之語聲激越，石青悲苦神情愈重，頭顱異常沉重地緩緩搖動，苦澀道：「晚了。沒有新義軍了。北伐軍回撤，新義軍沒有理由繼續存在。回到泰山，便會解散……」
庚方之滿意頜首，目光溫和，甚是嘉許。
「若是一月之內能夠調到糧食，新義軍半糧度日，倒可以應付過去，左右最近也無戰事。」石青大度地原諒了庚方之。
「好……如此甚好。一切但憑石帥做主！」
石青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
安離大咧咧地嗤笑。「毒蝎。少來這套。你有沒有報效之心，我還不知？」
換作以前，庚氏不敢奢望重掌北伐主導權。如今不一樣了……
庚方之雙目之中霍地爆出一團精光，惡狠狠瞪了安離一眼。
聽到八千石糧，石青大失所望。要知道，象庚氏這等豪富之家，糧食積蓄動輒就是一二十萬石。八千石糧不過是個零頭。
「不過，只怕還是不成…
這時候的庚方之剛滿二十七歲。正是英姿勃發，躊躇滿志之時。
安離被石青揪得痛的呲牙咧嘴，強忍著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毒蝎你好糊塗。庚二公子不正是大英雄真名士么？」
三人不再說話，各自低頭沉思。
安離喉嚨吞咽了一下，乾巴巴地對石青笑道：「毒蝎。你若真心想保住新義軍，安某願助一臂之力，推薦一位大英雄，真名士，懾服群雄，重豎義幟。」
「啊……怎會如此？」庚方之大驚失色。
庚方之聽到兩萬鐵騎時臉唰地白了。「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安離道：「安某並非說笑。安某所薦，乃百年僭族子弟，家學淵源，四海皆知。難得的是，此君滿門上下，以北伐中原，解民眾之倒懸，復華夏之衣裳為己任。與朝中碌碌諸公相比，無疑于天壤之別。如此門第家世，不足令英豪膺服么？」
石青謙謙一笑道：「二公子，還有一點麻煩。大趙南討軍兩萬鐵騎距此不過二十里。我們還要想法擺脫才是。」
庚方之眼光一閃，若有所思。
安離一僵，抬眼望向庚方之。
「如此就好。」庚方之欣慰不已，興沖沖吩咐安離：「汝即刻迴轉豫章，告知我兄前後之事，請他即刻調撥八千石糧運到北方。並儘快前去建康，觀望朝中動靜……」
庚方之嘉許地注目石青，慨然道：「襄助忠臣義士，庚家義不容辭，份所當為。只是，不知其他群雄是何心思？是否如征東軍一般？這就需要石帥費心了。」
石青解釋道：「當然，僅憑征東軍和三義連環塢也湊不起新義軍，還有青州刺
「哦？新義軍不是你的？毒蝎。你投了誰？」玩笑歸玩笑，安離對石青還是很關切的。
「石青暫時無人可投，新義軍也並非征東軍一家。安平將軍不會忘了三義連環塢吧？」
石青話音一轉，庚方之熱烘烘的心一下又掉進了冰窟。
目前庚氏，缺的不是財富，而是在朝堂崛起的時機，如何重建家門聲名？如何在朝堂崛起？是庚氏子弟處心積慮意欲完成的課題。要完成這個課題，最快捷的方式，無疑是奪取北伐主導權。
石青稍一遲疑，又道：「稟公子，新義軍目前只有半月之糧。原指望自北伐軍中得到補給，或與胡虜作戰繳獲。誰知……」
他們的表情石青盡收眼中，看著安離為難的模樣，心中暗笑，臉上卻是又驚又喜又有三分懷疑道：「真的？！這等大事，安平將軍休要說笑。」
說著，他悄悄覷了石青一眼。
「且慢！石帥。以吾所見，新義軍萬萬不能解散。」庚方之斷然說道。
石青苦笑。「七方烏合之眾，因北伐而聚成就了新義軍，北伐事了，理當散去。說來好笑，各方豪雄向來互不服氣，結盟之時，只因征東軍勢單力薄，才將石青推為軍帥。石青這個一軍之主，在七方之中，最為弱小，哪能阻止其他豪傑散去？」
如今，褚衰北伐失敗，朝政將進行新一輪更替。這給了庚氏一線希望。
安離提到庚方之時，石青有過一瞬間的亢奮，隨即突然沉寂下來，一聲不吭，凝神沉思。
「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