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十章 回家
石青懊惱不已。他終於明白王猛大張旗鼓地迎接自己背後蘊含的用意了。趁這個機會，王猛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了青、兗士民一個錯覺——麻姑是青兗兩州真正的女主人。
讚許地對王猛點點頭，石青笑道：「于細微處見真知，景略兄實乃經世之大才。石青佩服。」
莫名地，一種強烈到極處的自信油然而生。
石青告別周成，率騎兵大隊踏上歸程。七千余騎輕裝快馬，推進的十分迅速，午後便即抵達魯郡，進入新義軍轄區，當晚，隊伍在騶城駐紮下來。
待石青登上汶水北岸，一看岸邊以王猛為首的迎候隊伍，便知道自己猜錯了，王猛還真是專程前來迎接的。
四名女子顯然是從鄴城接回來的宮女，衣飾華麗，舉止有度，鳧鳧婷婷側立在大車之旁。那輛大車青布蒙頂，桐油刷壁，席塌鋪廂，枕裘齊備，而且不是牛車，是由四皮毛色一般的黃騂馬駕轅的馬車，這樣的馬車已經不是一般意義的馬車，按照古制，應該稱之為駟黃。
兩人登上駟黃，石青挺直身軀，扶欄傲立，宛若狩巡四方的王者。麻姑錯後半步，扶著石青左手俏生生地站立一側。
我行的！我能夠改變！我已經改變了許多……
「真美……」石青不由看得呆住了。麻姑瞅見，抿嘴一笑，兩頰升起淡淡的暈紅，有著三分欣喜，有著三分害羞……
「小耗子人最小，聲音倒是最大，調子真高啊，河對面的韓彭都能聽見……唉，這小子不知道怎麼樣了？他挺機靈的
……
「麻姑。你知道嗎？一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新義軍從譙郡北上，來到泰山；渡過汶水的時候，大夥那個興奮，就甭提了……」
無論是駟黃還是宮女，若是為了專程迎接石青，王猛斷然不會帶到蛇丘的。
麻姑著了一件月白色為底的委地精鍛長裙，長裙上綉著一朵朵鮮艷奪目的大紅花，紅花玉膚相映，耀得石青兩眼發花。
大軍駐地駐紮，休息進食，石青走下駟黃，攜麻姑和鄉老郡望一一招呼敘話，一個時辰后，再次踏上歸程。
雷弱兒的稟報打斷了兩人的溫馨。石青哦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驚問道：「是景略兄？他怎麼跑到這兒來迎接？」
「一年時間，我竟然走得這麼遠！竟然到了這一步！」穿越以來發生的一切一幕幕在他腦海里快速掠過，他看到褚衰黯然留下了糧草輜重，他看到呂護授首之時的不甘，他看到蒲洪的憤怒和驚駭，看到姚萇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到姚襄永遠如一的微笑，看到段龕的絕望……
五月十四，晨。
王猛鄭重一禮，隨後回道：「啟稟石帥。軍帥府以為，石帥率領新義軍征戰數月，大破枋頭，撫平灄頭，除段氏鮮卑，納司州大部以及陳留郡、枋頭數千里之地，實乃大捷，班師之際，青兗該當濃重迎接，是以……」
石青此時心情甚好，瞅瞅麻姑那張大花臉，呵呵笑道：「景略兄。由你安排就是了。石某無有不遵。
麻姑沒有插口，興緻盎然地聽石青絮叨。路上的塵土混合著汗水把她那張俏臉塗抹成了一張以黑白為主色調的花臉，她沒有察覺到這點，努力地將笑容向身邊人綻放；笑容和黑白線條拼湊在一起，看起來頗為怪異，若非那雙寶石般的眸子不時閃現出濃濃的笑意，讓人真的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石青。等等我……」麻姑甜甜脆脆的聲音傳入耳中。石青一怔，停下了步子；隨即麻姑柔柔的小手抓緊了他的左手小臂。
大軍抵達肥子城南十里之時，祖鳳、劉啟率軍帥府有職司官吏，以及數千肥子居民一起來迎，場面與前幾次更為熱鬧，更為莊重。
石青眼光緩緩掃視著歡呼的人群，這些人的命運已經被他改變。
「哦？難道有人暗中什麼企圖？」石青一震，眼光瞥向伍慈。
「鎮南將軍得勝回師——」
石青看到后，莞爾一笑，停了下來，將左手腕處的襯裡扯長了一些，伸過去在麻姑臉上輕輕地擦了一擦。
「石帥。此並非虛禮，而是必須之道。」
王猛微微一笑，再度進言道：「石帥英雄無雙，龍虎之姿，左右必有鸞鳳相隨，如此陰陽調合，方顯威儀。王猛特地帶來四位侍女服侍麻小姐和石帥，梳理更衣，以添儀容。」
突然，石青目光一凝，落在一個挺直的倩影身上。一年時間，當初那個稚氣的驕傲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驕傲，有的只是沉穩；也看不到稚氣，有的只是磨礪之後的堅韌。
「停車！」石青下意識地喊了一聲，下意識地挪動腳步，他想儘快下車，到那個小女孩身邊，問她為什麼如此憂鬱。
石青驚訝不已。汶水距離肥子還有五六十里，若真是專程迎接，距離未免太遠了一點。嗯，許是王猛來蛇丘辦事，正好遇上自己吧。
一隊隊騎兵高呼口號，在難民安置點中穿梭，在勞作的人群中穿梭，在廣褒的青兗大地上穿梭。
車轔轔、馬蕭蕭。煙塵騰空瀰漫，旌旗招展如雲。七千余鐵騎肅殺嚴整，護著新義軍軍帥的車駕——駟黃，滾滾向北。
王猛的迎候隊伍並不大，不過十個人一輛車，除了伍茲和四名護衛之外，赫然還有四名年輕女子。
石青扶欄四望，但見兩側將士肅殺威嚴，兵戈如林閃耀著寒光；前面人頭蜂湧，無數民眾高聲歡呼，對自己遙遙叩拜。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圍繞著他石青在運轉。這一刻，他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志願兵是泰山守護神——」
午時許，距離肥子二十里時，戴真、劉征帶領孫鼎、諸葛裕等幾百名鄉老郡望簞食壺漿前來勞軍。
麻姑下頜輕抬，微揚起臉，將眼睛眯了起來，十分愜意地享受著男人的溫存。
魯郡有二十七個難民安置點，另有五個歸順新義軍的本地塢堡；總計約莫近四萬人丁。第二日，各營騎兵在騶城附近繼續操演，石青帶著麻姑四處走訪，用
景略兄啊景略兄！你想害死我——
「石帥！長史王先生專程迎接石帥來了。」
石青心裏一亮，恍然明白過來。此舉雖然耗費一些財物，但是，對比自己威望樹立后青兗人心更為凝結、日後麻煩減少這些好處，耗費些財物真的很值得。
只是，她的眼神為什麼如此憂鬱……石青心頭驀地一痛。
大隊人馬繼續北上，過魯縣，渡泗水，黃昏之前趕到汶水之畔。牽著戰馬走在汶水浮橋之上，石青感慨連聲。
聽到「我喜歡，我願意。」這句話，石青感覺體內那顆硬邦邦的心幾乎要全部融化了。
石青撣了撣她的發梢，薄薄的灰塵隨著他的手指飛揚起來，石青帶著些愧疚，柔聲說道：「麻姑，辛苦你了。回到肥子以後，日後就在軍帥府好生歇著，不要隨我出征了。」
當麻姑淡淡的體香沁滿他的口鼻之時。石青突然明白，那個小女孩為什麼這麼憂鬱了。他心虛向小女孩望過去，只見那張美麗的臉龐神情如故，只是眸子里的憂鬱似乎更加地濃了。
距離肥子三十里時，劉復、孟還真率軍帥府民務部、政務部二三十官吏迎上前來，諸人一一和石青見過禮后，隊伍再次前行。
五月十七。
「新義軍天下無敵——」
望著疾步迎上來的王猛，石青訝異地問道：「景略兄。你這是為何？」
石青好生洗了個澡，重新梳理了頭髮，才長出來的一點絨須被他用環刀颳得乾乾淨淨。麻姑在
麻姑一笑，細密凈白的牙齒露出一些，珠貝一般，點綴得一張俏臉頓時生動起來。「我喜歡，我願意。」
伍慈湊上來，諂笑道：「石帥放心。伍慈日夜緊盯，青兗平安的緊呢。不過，凡事預著立，不預則廢；青兗一時平安不代表一直平安無事。王長史認為，軍帥府應該趁大勝之機，大張旗鼓地宣揚新義軍戰果，廣諭青兗生民知道，誰才是青兗真正的主人，以杜絕小人僥倖之心，防患於未然。祖小姐和兩位劉大人對此頗為贊同，是以……」
第二天起床之後。石青換上嶄新的襯裡、皮甲，整個人頓時煥然一新，雄武之中帶上了三分英氣。
王猛話未說完，便被石青插口打斷，他不悅地說道：「景略兄該當知道，石某並不在意這些凡俗禮儀。青兗困僻經年，民眾吃用尚且難以維持，軍帥府為些虛禮鋪張浪費，虛耗錢糧，石某怎能心安。」
隊伍在蛇丘停了下來。駐紮休息。
石青還是首次見到精心打扮后的麻姑真容，但見花容月貌，眉不描而黛，腮不敷而艷；玉骨雪膚，飄飄兮若秋水凌波，皎皎兮如碧月流光。
王猛踏前兩步，正容說道：「新義軍來泰山為時不到一年，石帥在泰山更只待了半年，其中與收容的二十多萬南下難民相處時間不過兩三月光景。石帥若是不講這些虛禮，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人會忘了誰才是青兗的主人，難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幫助他們渡過的嚴冬。」
「不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