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第十七章 出人意料的結果
泣聲止住，董皇后驚喜地輕呼一聲，旋即意識到不對，憂慮道：「孫將軍忠勇可嘉，只是以三千悍民軍，怎生抵抗得十萬大軍。要不……」董皇後轉向董閏，目光中充滿詢問之色。
「啊——」
石青肅然頜首道：「大將軍放心，新義軍不甘落後！」
張溫答道：「輥橋和安陽驛駐軍將於明日黃昏之前趕到。大將軍放心，時間看似有些晚，但是劉顯來的會更晚。因為新義軍石帥決定親率各部騎兵，于凌晨時分出發北上，沿路阻截騷擾敵軍。」
董閏搖了搖頭，澀聲說道：「承蒙諸君看重，只是這一仗事關江山社稷，董某自認武勇不及衛將軍、鎮南將軍，才略不抵驃騎將軍、左將軍；只怕難以勝任督帥之職。諸君另外選賢擇能吧……」
申末，張溫率駐守建安驛的三千騎兵和兩千步卒趕到。與宿衛精騎、馬鐙新軍一樣，三千騎兵都歸入石青麾下，步卒同一萬宿衛軍合編，由張溫親自統帶。
石青點點頭，掃了眼四周，隨即壓低聲音道：「劉顯不足為慮，小弟早就有了應對之策，孫大哥按此施行，必定萬無一失。大將軍留下的一萬五宿衛軍也不足為慮，大勢去時，必定倒戈相向。唯一可慮的就是那一萬悍民軍，他們跟隨皇上征戰南北，對皇室忠心耿耿，孫大哥可有把握應對？」
張溫、蔣乾眼光一閃，迴避過去，以沉默相對。石青回道：「司徒老大人勿怪，石某是心餘而力不足。新義軍人馬太少，無法擔綱對敵主力，兼且石某與鄴城將士不熟，威信、情義都難以服眾。貿然出頭，只怕反而壞事。是以。嗬嗬……。」
石青神色一正，截然道：「孫大哥想歪了。這個問題我們早就做過探討，太子、皇后包括董大將軍都不足以繼續支撐大魏天下，想辦法讓他們平和地從急流中退下來，這才是真正的愛護，婦人之仁只會壞事！」
兩人你來我往，言語無遮無擋，將董閏抽調人馬組建討逆軍的將令否定得半點不剩。不僅朝中百官聽出其中三味，董閏也明白了過來。
琨華殿上嗡地一響，文武百官相互顧盼，竊竊私語。不知是在驚詫郎闓對董閏、王泰的指責，還是探討董閏任用王泰的緣由。
「郎大人！是韋某思慮不周，不該舉薦左將軍為督帥。不關大將軍的事……」韋伯陽站出來為董閏解圍。這番話甫一出口，王泰啊呀一聲，翻身倒下，真的昏死過去了。韋伯陽出頭認錯，打得不是自己的臉，而是他王泰的臉。
「皇后、太子。朝會可以結束了，以便諸位將軍調遣人馬。」董閏向皇后、冉智稟報一聲，
孫威、張溫心領神會。石青暗示，這次整編的士卒很可能就是兩人以後的本部人馬。
「孫某這就去西苑收攏人馬，準備應對敵軍。請皇后、太子請安心等候，勿須三五日，必有佳音傳來。」孫威雷厲風行，等到諸位將帥首肯后，便向董皇后和太子冉智告辭。
這時候郎闓站了出來，冷冷說道：「大將軍今日之舉著實荒謬，衛將軍王泰，襄國之戰棄主而逃，陷皇上于絕境之中，罪責如何姑且不論，此人擔當由此可見一斑。大將軍欲以此人為督帥，將士們焉能信服？誰敢將身家性命輕易相托？」
意外歸意外，人們還是大大鬆了口氣。就像孫威說得那樣，石趙大軍和劉顯並不可怕，鄴城需要的就是上下同心而已。督帥人選的確定，四位手握重兵的將帥之支持，無不在向人們昭示上下同心之意。
司徒申鍾長嘆一聲，眼光在對面的蔣干、張溫和自己下首的石青面上一一掃過，無奈地問道：「大將軍不願擔當，三位將軍可有人願意擔起對敵之責。」
大殿上響起一陣輕鬆的吁氣聲。
王泰聞言，整張臉刷地一下漲得通紅，羞得幾欲昏倒。
慘白的眼珠在張溫、石青、蔣干三人身上來回掃視，王泰不知道是羞是怒，是惱還是恨。神色陰鬱到極處卻遲遲沒有發作，事實上，他沒有發作的資格。襄國之戰，王泰和孫威一樣嫡系人馬折騰精光，都成了光桿將軍。眼下職位，只是董閏麾下的高級兵頭，與石青三位各有數萬人馬的將軍不可同日而語。
王朗驚呼一聲，眼珠一轉，與石青近在咫尺、灼灼逼人的目光碰個正著。這時他再沒有任何猶豫，斷然說道：「好！王朗願稟遵石帥之令，迴轉襄國暗中聯絡故舊。」
沒過多久，蔣干率一萬戍衛軍和五千馬鐙新軍趕至。把手下營官介紹給石青、孫威之後，蔣干對孫威說道：「孫將軍，人馬已交給你，蔣某就不在帳下聽差了。無論鎮南將軍勝算如何，蔣某都不敢懈怠，需要趕回去布置城防，以防萬一。」
「不滿意。」郎闓一揚眉，淡淡說道：「這又如何？難道郎某因此就不能分說忠奸，任其放任？哼！那樣下去，只怕更為不堪！」
琨華殿左手大半文臣瞠目結舌，敵軍兵臨城下在即，城中領兵大將竟公然決裂；這樣下去，別說擊退敵軍，便是守住鄴城也是妄想。
郎闓斜睨王泰，毫不客氣地對董閏說道：「有罪不罰，反多加相護。大將軍欲以私好維護朝綱么？」郎闓咄咄逼人，攻擊的鋒頭一轉，直接指向董閏。
蔣
「大將軍若是親自領兵，無論如何張某也會湊齊一萬人馬，以供驅策。」張溫的答覆給予了一定的支持。
呼——
「你……郎闓小兒！」哆嗦了一陣，王泰終於吐出一句話語。郎闓絕情之極，打臉打得太響以至於將整張麵皮都血淋淋地撕扯下來。與之相比，石青、張溫等人的婉言推脫宛若情人間的脈脈溫情，可愛怡人。
爭執之初，不少人猜測其中有內幕，可能牽扯到政爭奪權等等。明智者從容靜觀置身事外，心熱者四處窺探尋找機會。直到此時，石青婉拒領兵之責，蔣干、張溫沉默不語；朝中大員這才發覺不對。大兵壓境，十萬火急，朝廷竟然沒人願出頭領兵抵抗？這種局面不僅十分荒唐而且極其危險。
「皇上遺命他們焉有不從之理？兄弟儘管放心。」孫威重重地點頭。
石青適意地笑著：「從邯鄲到鄴城這條路不好走，劉顯能在三天後趕到就算不錯了。孫大哥和驃騎將軍直管慢慢整編士卒，這次整編后，日後也許不會輕易更改了。」
董閏嘴唇蠕動，不知在咕噥什麼，他完全暈了。大戰未曾開始，將帥便公然反目，這可如何是好？將帥反目乃戰事大忌，勉強撮合不過徒增敗績而已。
蔣干慎重道：「宿衛軍盡出，鄴城越發空虛，戍衛軍無論如何不能再動。五千馬鐙新軍雖然戰力未彰，勉強可以配合作戰，不妨暫時編入討逆軍中吧。」他能同意讓五千馬鐙新軍參戰，也算做出讓步了。
「願幫則幫，不願幫亦無妨。戍衛軍兩萬虎賁，定然保得鄴城無恙。」蔣干不承半點人情，淡淡地回應石青。
雙手抱拳，用力地團團一揖，孫威大步出了琨華殿。
石青沒和任何人招呼，疾步出了琨華殿，急匆匆衝出皇城，不消多久，就攆上孫威。
這個時候，孫威站了出來，對董皇后和董閏一一行禮，慨然道：「劉顯之輩並不可怕，鄴城安危亦不危急；所需者上下同心戮力而已。孫某不敢妄自菲薄，願率麾下三千悍民軍抗擊敵軍，請皇后和大將軍允准……」
孫威面色一呆，沉默半晌，他猛然扭頭，沖董閏、張溫、蔣干吼道：「諸位將軍。孫某在西苑恭候大駕！諸位若是不來，就算只孫某一人，也將出城迎戰！」
「真的嗎
「這個……此乃二而一，一而二也。」
「不著急，慢慢來……」
「什麼事？石帥儘管吩咐。」
石青思索著說道：「襄國戰後，新義軍裹帶了三千余大魏潰兵返回鄴城，這些人大多親耳聽到皇上遺命，倒是最好的人證。明日出城迎戰劉顯之時，孫大哥可以將他們編入悍民軍中，由這些人口中傳出來的皇上遺命，應該更易於讓人信服。」
「有三萬宿衛軍在前，新義軍不敢落後。」石青同樣支持，只是其中隱隱帶了些條件。
冉智紅著眼睛哽咽道：「孫將軍，你很好……」
「好！王將軍乾脆利落，果然英雄！」石青揚聲大讚，頓了一頓，他盯視著王朗，用力說道：「石某有意命汝帶一小隊護衛潛回襄國，暗中策反知交舊部，待石某攻打襄國之時，予以接應。」
蔣乾的答覆，徹底堅定了董閏的信心。他再不猶豫，截然贊道：「好！諸位將軍識大體，明大義，董某膺服有加。這就傳令悍民軍和宿衛精騎，歸入孫將軍麾下，組建討逆軍……」說到這裏，他目光一抬，落到石青身上，淳淳詢問道：「鎮南將軍之意呢？」
「唉——什麼時候了。諸君怎地還有心情相互攻訐？」
董閏遜謝不就，朝中文武當場有一半傻了眼。董閏可是輔政大將軍、大魏無冕之王，這個時候竟然會選擇退縮？
幾員武將尚自未覺，依舊相互攻訐。石青淡淡地對蔣干發泄著自己的不滿。「依左將軍之意，戍衛軍職責當真重要。既如此，新義軍便幫戍衛軍一把，協守三台就是。」
董閏下意識地喃喃自語，他的眼光追隨著被內侍抬下去的王泰，直到王泰的影子消失在石階之下，他才在心中打了個突，向韋伯陽追問道：「真的如此？董某能令鄴城上下歸心？」董閏問話的語氣疑惑之極，撇除國舅身份，他自認比王泰強不了多少。張溫、石青、蔣干不服王泰，難道會向他欽服？
「皇后恕罪——」蔣幹上前行了一禮，為難地說道：「並非臣等推諉卸責，實是有自知之明，資歷功績難以令他人心服。勉強為之，只能壞事……」
王郁撲哧一笑，譏道：「果然如此。郎氏早有意開門揖盜。可惜皇上看錯人了……」
石青苦笑，無奈地攤攤手。文武百官面面相覷，近半露出茫然之色。
孫威點頭同意。
「這個……」董閏喃喃自語，不知怎生解釋才好，他已徹底懵了。
「這可如何是好……」董皇后伸袖抹淚，嚶嚶哀哭起來，冉智見狀，眼睛跟著紅了。愁雲慘霧越來越濃，鬱積之氣愈來愈重。
「王將軍。你想得到什麼？金銀
「臣下亦如此想。」張溫跟著補了一句。
「確定無疑！」
「鎮南將軍找王朗敘話去了。」孫威代為答道。
「其實……王朗只想追隨一個能令王朗膺服、安心、踏實的英主。其他的都沒在意。」
石青舌頭打了個突，隨即臉色一肅，鄭重說道：「王將軍。汝先前乃是降將，日後免不得受人輕視，若想得到袍澤兄弟的尊重，須得比他人更加努力才是。石某正巧有件事用得著將軍，只是不知道汝可敢去做？」
孫威神色有些沉重，石青覷了一眼，問到：「孫大哥這是怎麼啦，好像有心事。」
石青聞言大喜，蔣干暗示之意極為明顯，只要這次石青打敗劉顯，並且贏得乾淨利落，他就會真正誠心歸附。
孫威遜謝道：「將軍慮得周全，原該謹慎一些才是，左將軍有事直管去忙，有石帥在此相幫，孫某料理得來。」
「真的嗎？說來慚愧，王朗只聽說過王者之氣，卻未聽說過王霸之氣。」
「孫將軍願意出馬，蔣某怎麼也得給個面子，五千馬鐙新軍和一萬戍衛軍隨時願意聽后孫將軍調遣。」
王泰昏倒只在殿上引起了一道漣漪，除了王郁、張乾搶上去攙扶，大部分朝臣選擇了無視，韋伯陽不經意地瞟了一眼，對董閏肅然說道：「王泰雖有些才略，其德卻不能服眾。唯今之計，只有大將軍親自出馬，方能令鄴城上下歸心，戮力抗敵。」
「哦？驃騎將軍所言當真？」董閏有些意動。撥給孫威他比較放心，另外，即使撥走一萬五千人馬，皇城內還有一萬五千宿衛軍，一般的意外足以應付。
「哦？如此倒是萬無一失。」董閏左右找了一陣，卻沒找到石青的影子，當下問道：「鎮南將軍呢？」
「三千人委實太少啊……」董閏猶豫不決。
郎闓族叔朗肅應和道：「不錯！鄴城安危若是繫於貪生怕死、棄主而逃之輩身上，不如早早開門投誠為好，免得損耗無數亦難逃城破之厄運。」
「啊！回襄國？」
「不是有一萬悍民軍嗎？孫將軍臨危赴險，大將軍還在猶豫什麼？」張溫雙目一凝，逼視董閏，斷然說道：「大將軍若把一萬悍民軍和五千宿衛軍精騎撥歸孫將軍麾下，張某甘願連夜調集一萬五千人馬趕赴鄴城助戰。」
「張某已快馬傳訊輥橋和安陽驛，勒令兩地駐軍連夜整裝，明日凌晨出發，輕裝快行，黃昏前必定可以趕到鄴城……」張溫如同下屬一般，一一
「皇上殯天未久，太子年幼不能擔當，諸君這都撒手不管了么……」上首傳來一聲哀泣，董皇后淚眼婆娑，愁苦地向下顧盼。
午後申初，各方人馬紛紛趕赴西苑校場集結。
三位大將給了不少面子，董閏卻悲哀地發現，如三位所說，這場戰的主力將是兩萬宿衛軍和一萬悍民軍，另外三方合計才遣出兩萬五千人馬。無論自己是否有本事以五萬五千人馬擊敗十萬敵軍，即便勝了，損耗的也大多是自己麾下人馬。鄴城局勢日漸嚴峻，各軍軍主已有自立之心，自己手中的三萬人馬是大魏朝廷最後的倚仗，怎能輕易損折？
最先到的是一萬悍民軍和五千宿衛精騎，孫威把悍民軍留在身邊，把五千宿衛精騎直接交給石青統帶。
「拜託孫將軍了。」董皇後起身福了一福。
兩人邊走邊說，不一時趕回西苑。石青命令何三娃代為籌措督帥儀仗行轅，自己帶孫威回營房吃飯休憩。
晚上，大將軍董閏代皇后、太子來西苑看望諸軍將士，望著忙忙碌碌的校場，他滿意地問張溫：「驃騎將軍還有一萬人馬何時可以趕到？」
王郁嘿嘿冷笑，斜視郎闓道：「郎大人氣暈衛將軍，嚇退大將軍，對眼下局面可還滿意？」
確實，石青正在以無比誠懇、無比熱情的態度和王朗敘話。
黃昏剛至，閑置許久的西苑重新有了軍營的肅殺氣氛，算上王朗的兩千余精銳驍騎，西苑聚集了兩萬五千騎馬軍和兩萬二千名步卒。四萬七千人馬進入戰備狀態，一隊隊、一營營人馬來來往往，在整編的口令下，或是被合併，或是被打散分拆；四處搜集來得輜用不斷湧入，向校場匯聚過來，有的直接下發到士卒手中，有的裝車捆綁，集中存放。
「算了。不說這個。我知道兄弟說得對，只是感覺到彆扭。」孫威嘆了一聲，轉到另一個話題上，問道：「兄弟確定，劉顯只有七萬人馬？」
「哎。兄弟，我等這般算計皇后、太子，為兄著實有些不忍啊。」孫威雙眉抖動了一下，粗獷的面頰上儘是痛苦之色。
短短一個多時辰，大魏諸多重臣為組建討逆軍、選拔督帥人選撕破臉皮，爭論不休，堂堂的衛將軍甚至因此氣暈，其間過程一波三折，曲折迴環，似乎有數次已走進絕境，最後卻霍然開朗，督帥之職出人意料地落到孫威手中。
「哦？這樣啊，那太好了。王將軍知道王霸之氣嗎？這是一種能讓追隨者膺服、安心、踏實、所有英主必須修鍊的內家真氣。嗬，實不相瞞，石某剛剛修鍊大成，遇到合適時機，石某將會給王將軍展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