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二十五章 窩盔西進
窩盔應著，吹了吹信箋上的墨跡，然後疊起來，小心揣進懷裡。韓氏在一旁說道：「窩盔將軍。有些話不方便寫在信里，需要將軍代為轉告。將軍若是見到張遇、張煥兄弟，煩請轉告他們，姑爺去了江東，日後吉凶難測，中原局勢很可能生變。艱難時刻，正是大丈夫建功之時，他們該當儘快歸順民王，襄助民王穩定中原。」
劉征沒有回答窩盔的疑問，反問道：「以窩盔將軍之見，大晉朝廷若用征北大將軍的安危能否要挾到民王？」
韓氏身子又是一動，緊緊貼上麻秋，欣然說道：「……民王與南和張氏不僅沒有仇怨，還有不少淵源。若是需要，妾身願意聯絡張遇兄弟，勸說他們歸順民王。民王需要幫手，南和張氏需要貴人扶持，妾身以為，此乃天作之合。」
「真的？這是哪裡來的消息？可靠嗎？怎會如此？」劉征只覺不可思議，連番追問。
劉征慎重地搖搖頭。「未必。天騎營、衡水營還不到四千人馬，遇到事時能保著大將軍突出重圍就行，想大鬧建康可就差得遠了。」
伍慈沒有回答消息來源，避重就輕道：「老大人不知江東情形，據說建康朝廷盛行制衡之道，建康豪門為制衡司馬氏皇室，以抵禦強敵之名，將主力人馬調駐荊州、豫章、揚州。司馬氏擔心豪門坐大，又用荊州兵馬制衡建康世家，建康世家和司馬氏擔心荊州乘機坐大，又用揚州兵馬制衡荊州……這裏面的情形極為複雜，一團麻樣，三言兩語說不清，不在江東感同身受很難體會得到。」
躲在麻秋懷中的韓氏動了一下，怯怯地說道：「前段時間，姑爺瞞著民王來找妾身，說是讓妾身出面秘密聯絡張遇、張煥，讓他們兄弟倆暗中倒向鄴城，妾身當時沒有應允。張遇兄弟若是歸降鄴城，必定歸屬姑爺轄下，這兩年南和張氏和姑爺恩怨糾纏，姑爺擔心張遇兄弟在上黨威脅太大才出此權宜之計，怎會真心收納南和張氏為己用？妾身若是允了姑爺，便是害了南和
「對啊——」
劉征一怔，揣摩道：「建康乃大晉都城，防守豈會薄弱，怎麼也有六七萬人馬吧。」
元月十八，消息傳到建康，麻秋得報后呆怔了一陣，隨即默然來到南台別野，遣退宮人之後命韓氏彈琴助興，他則自斟自飲，一邊淺飲小酌一邊沉思謀算。
聽到「姑爺去了江東，日後吉凶難測」這句話，窩盔心中一凜。他知道石青去了江東，只是先前不懂其中蘊含的意味，此時聽韓氏一說，這才隱隱有些明白。
「哈哈，好吧，寡人依你就是。」麻秋一口應允下來。
元月十五，後來的元宵佳節這一天，石青、褚衰抵達羊市，鄴城、建康之間陷入僵局的交割事項重新運作起來，褚衰以奉璽使的身份從石青手中接過玉璽，郎闓以敬獻副使的身份率張凡人馬接掌了大晉船隊。在石青的要求下，各種交接儀式草草結束，當天晚上，聚集在羊市的各方士人分作兩路一鬨而散，一路隨糧船向北趕赴潁川陽翟渡口；一路順流而下，走泗口、洪澤湖、高郵湖直抵長江，然後逆流而上趕赴建康。
麻秋沉思半晌，隨後揚聲喊了一句「窩盔！」。待侍立在外的窩盔進來后便吩咐道：「寡人意欲暗中招降張遇，為此需要有人走一趟上黨郡。此事干係不小，其他人寡人不放心，只得讓汝跑一趟了。」
伍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老大人太瞧得起建康了。老大人應該知道，大晉朝廷最重要的兩支人馬一個駐守在荊州，一個駐守在揚州，不過，老大人是否知道，防守建康的台軍有多少人馬呢？」
麻秋深沉地瞥了一眼，問道：「這是為何？」
「雲重終究年青氣盛，免不了有時會浮躁啊。」麻秋嘆了一聲，一揚頸項飲干韓氏呈上的美酒。
窩盔埋頭想了一陣，感覺劉征所言未必全對，卻也有幾分道理，心中憂慮因此稍減，於是沖劉征抱拳行禮道：「謝謝老大人解
伍慈辭別劉征，匆匆來到監察院採風司皇甫真隱居的院落。皇甫真和六名護衛裝扮成流民模樣，已經收拾好行囊，見到伍慈，皇甫真說道：「行雲兄。可否啟程了？」
窩盔聞言氣得咯咯一笑，譏諷道：「老大人。窩盔隨侍民王身邊，豈會不知歸降大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是姑爺也沒瞞過窩盔，老大人倒口緊得很。」
「嗯，好說。」窩盔冷淡地回答一句，再不理會伍慈，跨步進了政務院主事劉征理事的大堂。伍慈呵呵一笑，誕著臉跟了進去。
「這主意不錯！」
劉征不慌不忙地說道：「窩盔將軍既知是怎麼回事，就該明白歸降大晉的是民王，大晉朝廷就算有所懷疑，也只會想法算計民王才是，怎會對征北大將軍不利？」
「民王稍待，妾身這就去給張遇、張煥寫信。」韓氏從麻秋懷中鑽出，理了理鬢髮，不經意地說道：「遣往上黨的信使民王心中自然有算，妾身覺得，其他人都好說，只趙韶、趙誨兩人不可為使。這兩兄弟有諛臣之相，讓人無法信得及。」
「嗯——本將軍要出城辦事，換身裝扮而已，大驚小怪幹嘛。」窩盔橫了伍慈一眼，他很看不慣眼前這個無所事事，東晃一下西晃一下的監察院採風司司官。
「是這樣嗎？」
「哦？行雲這是要到哪裡去？」劉征愕然一愣。
韓氏嫣然一笑，轉身進裡間去了。
條子？這廝太冷，沒心沒肺，只怕不把姑爺安危很當回事。
劉征呵呵一笑，道：「窩盔將軍明白無法用征北大將軍要挾民王，大晉朝廷想來也會明白這一點。是以，征北大將軍此行不會有任何兇險，要不了多久就會返回鄴城。」
「浮動就浮動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危難時刻見人心，大將軍在時，一個個人模狗樣裝得都挺像，眼下大將軍不在，誰忠誰奸可就清清楚楚了。哼哼——」
聽說石青可能遭遇兇險，窩盔有些沉不住氣了。
出宮門的時候，窩盔搖了搖頭，把自己一方的親近之士剔除了。「只有找姑爺的部屬商量了。」這樣想著，窩盔來到政務院行署區。
「幫手？」麻秋一邊撫摸著韓氏青絲，一邊凝神沉思。
「哎，這不是窩盔將軍嗎？將軍這是——」伍慈從監察院行署方向躥過來，盯著窩盔和四名平民打扮的親衛詫異地追問。
這時候韓氏剛巧從裡間出來，將一張墨跡未乾的信箋呈給麻秋過目。窩盔嘴唇蠕動了一下，將準備勸諫的話咽下去，老老實實應了聲「是」。
伍慈回道：「前段時間大將軍交代伍慈辦一件事，眼下出了些紕漏，說不得伍慈只好親自走一趟，估計要離開鄴城大半個月。」
伍慈一揖手道：「能讓老大人心安，伍慈可放心告辭了。往後這段時間，鄴城局勢就交由老大人負責維持了。」
「民王，妾身雖然無知卻也明白，不管是打狼還是驅虎，總的先找幾個幫手。人多勢眾呢……」韓氏說著，身子一閃，偎進麻秋懷中。
「如何做呢？」麻秋自言自語，不知不覺中，他將手中的酒盞篡得咯吱作響。
麻秋思慮半晌，點頭道：「汝說得有些道理。只是雲重與寡人不是普通上下臣屬關係，他是麻姑夫婿，是抵擋燕軍南下之中流砥柱，若有什麼意外，不僅麻姑難過，北方燕國也不會讓寡人省心。」
韓氏很快發現異常，三曲奏罷，便來到麻秋，拈起酒壺為麻秋斟了一杯酒，輕聲問道：「民王有心事？」
背上行囊，叫了四名親衛隨行，出宮的路上，窩盔腦子裡一直斟酌著商量人選。
「是。」窩盔答應著別了麻秋、韓氏，惶惶不安地出了南台別野。
隨著糧隊北上，石青臨行前將令的次第到達，關於征北大將軍南下拜偈天子的傳聞慢慢在中原擴散開來。知情的如天騎
麻秋看罷，將書信交給窩盔，叮囑道：「汝告訴張遇，只要願意歸順，寡人不會虧待他，也不會虧待南和張氏，讓他諸事放心。」
「老大人——」窩盔靠近兩步，低聲問道：「姑爺南下建康是否很危險？汝等是否做了應對？」
「難怪大晉無所作為，原來朝廷上下只顧相互糾纏去了。唉……此乃亡國之兆啊！」劉征連聲感嘆，臉上的憂色漸漸消褪下來。
伍慈並不在意窩盔的惡劣，好奇地追問道：「出城辦事？窩盔將軍若有需要，交代一聲，伍慈願意代勞，何須勞動將軍。」
冷笑兩聲，伍慈滿不在乎地說道：「老大人放心，大將軍是從死人堆里殺出來的，大晉若是以禮相待就罷，若是妄想困住大將軍，哼！憑大將軍的本事，再有天騎營、衡水營相助，不定能將建康翻個底朝天呢。」
韓氏嫣然笑道：「朝中有很多臣公追隨姑爺時日長久，與姑爺休戚與共，自然憂慮姑爺安危，民王和他們不同，是姑爺追隨民王，不是民王追隨姑爺。首領者為唯一，是以朝中諸公會為可能失去首領而憂慮；追隨者眾多，如民王這等首領哪能顧及到每一位追隨者的安危呢？」
王擢？更不行，他對似乎不滿姑爺權勢過大，在民王面前還說過姑爺壞話，知道這事只會幸災樂禍。
「未必！大晉朝廷若是用姑爺來要挾民王呢？」窩盔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麻秋的幾個老兄弟中，屬窩盔這個親衛隊長和麻家最親近，他像個老僕人一樣，對麻秋是忠心耿耿，對麻姑更是如自家女兒般寵愛，愛屋及烏，因為這個緣故，他對姑爺石青也是另眼相看，感覺很是親熱。
劉征瞥了眼伍慈，伍慈嘻嘻一笑，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劉征再次轉對窩盔道：「窩盔將軍是否弄錯了，大將軍南下建康拜偈天子，此乃人臣之本分，怎麼會有危險？」
韓氏似乎看透麻秋既希望石青出事以擺脫自身桎梏，又擔
小姐？最好的商量人選無疑是麻姑，可她去了冀州，不在鄴城。
「這個……」窩盔一窒。原本他以為麻秋很看重石青，大晉朝廷若以此要挾必定成功，可經過南台別野適才所見和自己身負的使命推斷，麻秋似乎更傾向於獨自掌握中原，並開始著手準備了。
麻秋精神一振，歡喜地說道：「張遇、王泰皆是良將之才，早在悍民軍時就闖出一個悍民雙璧的名號，若是能歸順寡人，上黨方向的威脅消散殆盡不說，對寡人還有其他助益。哈哈哈，美人，汝快快寫封書信，寡人這就派人前去上黨郡聯絡張遇。」
韓氏目光一閃，溫言向麻秋打聽詳情，得知緣由后，輕笑道：「姑爺雖然有些莽撞，只嘆息之人該當是朝中諸公，不該是民王。」
「那就去吧。」劉征揮了揮手，沒再繼續追問。
大晉永和八年元月十一，病體痊癒的石青接受了大晉朝廷的詔命，在國丈褚衰的陪同下南下建康拜偈天子。
伍慈嗤地一笑，道：「五六萬人馬？果真如此的話，桓溫率四萬荊州軍移鎮武昌，健康也不會嚇成一團糟了。伍慈不敢欺瞞老大人，據可靠消息，建康台軍總數不及三萬，分別駐防于宮城、丹陽郡城、石頭城、東府城等九地。可以說，只要天騎營混入建康，有事時突然發難，敵明我暗的情況下，即使不能佔據局部優勢，亦絕不會處於下風。呵呵，何況大晉台軍常年不經戰事，戰力甚至不如揚州軍，有何懼怕之處？」
「出發。」伍慈再不廢話，一招手帶著這支小隊伍離開了監察院。
「咦？二位這是？」聽見聲響，坐在上首的劉征從案牘中抬起頭，好奇地打量堂上窩盔、伍慈和堂外恭候的四名隨從。
窩盔離開后，劉征的臉色即刻沉重下來，對伍慈哀嘆連連道：「大將軍雖然年少，卻向來老成穩重，此次怎地這般莽撞。唉——只怕任我等說破嘴皮，中原人心還是會出現浮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