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三九 喪鐘
張問忙道：「太后不要擔心，小心孩子……你放心，只要我張問還在人世，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人，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李芳跑到西暖閣門口時，也不叫外邊的太監通報，徑直就跑了進去，「太后……」李芳一進去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張嫣一聽愕然，心道宮裡邊肯定有外臣的眼線，她只是沒有料到外臣會知道得這麼快。張嫣握緊縴手，冷冷地說道：「先別動，等張閣老來了再說。」
午門外面，一群王公大臣正聚集在城樓下，有的甚至已經披麻戴孝放聲大哭，更多的人則圍在那裡持觀望態度。宮門緊閉，外面的一隊披甲侍衛嚴陣以待，自然不會隨便放人進去。
「現在應該怎麼辦？」張嫣顫聲問道。
張嫣盡量用悲傷的語氣說道：「李芳，宣旨。」
眾人頓時白眼相對，皇帝才兩歲，話都說不了多少，有個毛的遺詔啊。
李芳走上前來，在先帝的靈前高聲道：「太后懿旨：先帝駕崩未有遺詔，太後作主，立信王朱由檢繼承大統。」
李芳便對著暖閣外面喊道：「太后叫你進來。」
到了下午，朝廷百官都陸續來到了乾清宮，在哀樂中哭拜。張問也換了衣服，披麻戴孝去哭喪。
侍立一旁的宮女急忙跪倒，拿著白手巾為張嫣包紮手指，那手巾染上了鮮血，就像被畫上了點點桃花。
雨淅淅瀝瀝，紫禁城宮殿的飛檐上水流如線，
任太后那悲慘的模樣頓時浮現在張嫣的腦海中，讓他全身發冷。任太后真不是一般的悲慘，她自己變成那樣，現在連唯一的兒子也夭折了，不過朱慈炅的夭折和張太后一黨沒有關係。實際上最不願意看見朱慈炅死去的人，就是張太后一黨。
張盈又說道：「咱們怕誰來著，從中央到地方無數的新浙黨官員不還要聽相公的？最精銳的鐵軍西大營不是相公的嫡系？誰他媽的把咱們惹急了，讓這天下改姓張不就得了？」她的話中居然帶著髒字，從這麼一個清秀的女人口裡說出來，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張嫣已經忘記了指尖的疼痛，她顫聲道：「派人通知張問了沒有？」
不多一會，宮門便嘎吱一聲沉重地打開，剛開了一條縫，張問便「駕」地喊了一聲，和張盈一起奔進了午門。
當張問剛剛走進西暖閣時，宮中就便響起了沉重的喪鐘之聲。只見御榻上的太后震驚了一下，她抬頭看著屋頂，彷彿可以從空中看到聲音似的。
張問道：「這種事兒瞞得住？大臣們早就知道了，如果不儘快發喪，別人還以為咱們有什麼陰謀。先發喪，然後把先帝靈柩停放到乾清宮，一會大臣們來了要到先帝靈前哀悼。」
張嫣聽罷心裏頓時一緊，她的肩膀在
如此哭拜了一陣，突然一個老頭大呼道：「皇上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為什麼沒有人宣讀遺詔？」
突然暖閣內驟然變亮，閃電一閃，瞬間之後便「咔」地一聲巨響，讓張嫣和李芳二人全身都是一顫。
「咚！」張嫣輕呼了一聲，心神一茬，指甲套掉了，嬌嫩的指尖觸到了琴弦，頓時被又細又緊的琴弦割破了皮膚，嬌艷的鮮血啪嗒一下滴在琴面上。
一個大臣說道：「老臣請太后儘快下詔冊立新君，穩定社稷。」眾人紛紛附議。
張問無語地看了一眼張盈，但對她那牛哄哄的話並不反感，反而覺得很中聽。他說道：「太後下旨擬詔，詔信王從河南封地回京繼承大位。」
張問點點頭：「現在皇家最近的血脈，只有信王，如果不立信王，根本就說不過去。名不正言不順，等於是承認我們操縱大明朝廷、擅自廢立。」
張嫣見到張問二人，忙從御榻上站起來，走到張問面前，怔怔地無言以對，只是眼巴巴地看著張問。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喊道：「太后駕到。」
一個太監躬身疾步走進暖閣，跪倒道：「禮部侍郎周治學等幾十個官員聚集在午門，大逆不道地說皇爺……皇爺仙去了，嚷
眾人頓時安靜了一些。張問不再管他們，策馬來到午門前，說道：「我奉太后懿旨進宮，開門！」
穿著蟒袍的太監李芳氣喘吁吁地向乾清宮天橋上急奔，他身體很胖，又缺乏鍛煉，跑了一陣便大張著嘴，喘得嗓子眼發咸。他的臉色蒼白，抓著拂塵的手在微微顫抖。他扶住天橋上欄杆歇了一口氣，繼續向西暖閣奔去。
這時李芳才顫聲道：「稟太后，皇爺……皇爺駕崩了！」
於是這哭喪哭得很有意思，時而奏哀樂，時而大哭，而且非常整齊有節奏感。哭時眾人一起大哭，哭得死去活來，比死了親爹還傷心；停時就一起停，沒有一個人出聲，簡直做到了感情收放自如，達到了行雲流水般的境界。
就在這時，外面一個太監尖聲尖氣的聲音喊道：「太后，奴婢有事稟報。」
李芳知道太后都會聽張問的，既然是張問的意思，他也不用去請旨，隨即便說道：「好，咱家這就去辦。」
太后和張盈都看著張問，太后不禁問道：「立信王繼承帝位？」
李芳道：「玄衣衛的人已經去報信了。奴婢派心腹守著皇爺的房間，裏面的人都不準出來，消息暫時還沒有泄漏出去。」
這時張問和張盈騎馬奔到了午門，他眼見面前的情況，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些官員的消息比自己
李芳吃了一驚，愕然道：「張閣老，是不是急了點？」
「嗯……」
只見張嫣在一眾太監宮女的簇擁下來到了乾清宮，她穿著喪服，表情悲傷，但是沒有眼淚……表情可以控制，可眼淚實在沒法控制，張嫣並不善於表演，不過她依然拿著白手帕輕輕揩了揩眼角，反正沒有盯著她看。表示一下喪子之痛是必須的，朱慈炅也算是張嫣的兒子，雖然不是她生的。
這時候的張盈卻完全和她的妹妹不同，張盈那模樣，就像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似的，又像眼前發生的事兒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一樣，依然松垮垮的毫不在意。張盈軟軟地說道：「妹妹要聽相公的話，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大事，什麼陰謀陽謀別去管它。」
他的冷靜讓張太后心裏安定了不少。每當危急的時候，張問反而更加鎮定，這是因為他有無數次的歷練，他明白慌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心放淡一些反而成功幾率越大。
死去的皇帝不過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對於朝臣們來說，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發自內心悲傷的理由……恐怕對於三黨大臣來說，面上在哭，心裏不知道都樂成什麼樣了。
李芳臉色慘白，他不是為小皇帝傷心，而是對政權交替之際未知命運的恐慌，此時此刻李芳的心情就像窗前的幔維一般搖曳不定。
「太后，喪鐘是臣叫人敲響的。」張問說道。
張問踱了兩步，說道：「喪鐘已響，滿城
「你做得很好。」張嫣冷冷道。
張嫣道：「傳他進來。」
張問二人來到乾清宮前，從馬上下來，正遇到太監李芳，張問便說道：「傳令敲鐘發喪。」
西暖閣內傳出來叮咚的琴聲，悠揚如春雨，只是這琴聲和李芳的焦急心情實在不搭邊。
張嫣的嘴唇都發白了，她那張美麗的鵝蛋型俏臉就像遭霜的花朵一般憔悴。她戰戰兢兢地說道：「我害怕……」
張嫣眉頭一皺，抬起頭來，剛要發作斥責，卻見李芳一臉焦急，彷彿出了大事，張嫣便改口道：「李芳，發生了什麼事兒？」
張問的意思很明顯，如果皇帝並沒有駕崩，這些哭喪的官員就是大逆不道詛咒皇帝，其大罪誅滅九族都不為過……不過皇帝是真死了，張盈的心腹親眼看了才去告訴張問的。
「張閣老……張閣老……」眾人複雜的目光都聚集在張問的身上。張問沒有下馬，冷冷地掃視了一遍眾官，目光在那幾個披麻戴孝的人身上停留了一會，說道：「消息還沒被確認，你們就這麼著急披麻戴孝，是急著尋死？」
跪在軟塌下邊的李芳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向旁邊的宮女。張嫣見狀揮了揮手，屏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