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六三 辮子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六三 辮子

張問突然一拍桌子,嚇了眾人一大跳,只聽得張問冷冷道:「滿洲平民沒有罪,那我大明百姓就有罪了?建虜幾次入關,我大明百姓被殺戮劫掠百萬計!這是戰爭,對敵人講什麼仁義道德?我看章照手太軟了,給他帶個話,帶辮子的全殺!」
祖大壽聽罷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氣得捏緊了拳頭,眼睛盯著王夫子,恨不得將其生吞下去。
這時一個女人直起身體高聲道:「是咱們的人,松山軍!朝廷已下令松山軍拿下錦州,就是今天。兄弟們,頂住缺口,讓大明將士進城,為死難的父老鄉親報仇!」
錦州城,章照醉醺醺地站在城頭上,大聲說道:「兄弟們,上邊說了,帶辮子的全部殺!咱們要讓惡狼冷到骨頭裡去!」
「不必多說,吾意已決!」張問的眼睛里露出一股殺機,「把咱們當肥羊宰的人,咱們要讓他們冷到骨頭裡!」
「是何歲飄流吳國,追舊恨避兵江上,潛身蘆荻,父怨方酬魂未返,君恩欲報心猶赤,待從頭再踏越江山,兵方戢……」在字正腔圓的戲曲中,槍炮聲震耳欲聾,一列列軍隊鐵蹄轟鳴。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高聲喊道:「咱們的人!咱們的人來了!」
一個背上插著箭的老頭爬上了城牆,看著城下一隊隊整齊的明軍官兵,激動得揮舞著手臂大聲唱起戲來。
祖大壽制止那些士兵,看著王夫子說道:「您好奇什麼?」
……
這時哭聲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大笑,一個漢子撕開胸前的衣服,拍拍胸脯笑道:「來吧,兄弟們別手軟,把帶辮子的都殺光,老子們用命換所有韃子的性命,值了!」
西城那邊一大群人被明軍趕得到處亂跑,最後被趕到一個死胡同里,無路可走,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眾人放聲大哭,有的人憤怒地吼道:「官軍攻城那會,咱們還幫著你們,現在你們就是這麼對待咱們的?!」
號角連著鼓聲,錦州城內外殺聲震天。
祖大壽忙道:「傳令各軍備戰!」
「轟!」突然一聲巨響,一枚開花彈在女人所在地方爆炸開來,濃煙中各種碎片飛濺而起,發射煙花的女子在炮聲中灰飛煙滅,只剩下空中那枚散開的煙花,與地面上的爆炸相應成輝。
信使又念道:「……章照進錦州后,不顧軍令,大肆屠殺,下令屠滅錦州滿族,不論男女老少、不論軍民,皆盡殺戮,每日死在屠刀下的人不下萬人……如此滅絕種族的暴行,有損我朝廷威望!章照不聽軍令,每日飲酒殺人,殘暴之極,請大人治罪;另玄衣衛監軍擅自處決了叛將祖大壽,丟入鍋中煮成白骨……」
駐守錦州的清軍主要以祖大壽軍為主,八旗軍很少,祖大壽的漢軍士氣低落軍紀混亂,又加上正遇著城中叛亂,真是雪上加霜,一個回合,就讓大批明軍突入城中,發生巷戰。
錦州南門的屠殺仍在進行,各種悲慘的聲音在城中回蕩,聽著瘮人得慌。王老夫子被押解到祖大壽跟前,突然冷笑道:「祖將軍,老朽突然很好奇……」
章照在城上看著城中到處硝煙瀰漫,哈哈大笑,回顧眾將道:「這不過是小場面。」
「大人!萬萬不可!」文官們急忙勸阻,「大凡王道不以殺,征伐蠻夷,需以教化……」
「回將軍的話,一萬到兩萬人之間,他們沒帶輜重,騎著馬,現在恐怕只有幾里地遠了。」
明軍陣營看到煙花,立刻派出前鋒部隊直驅西牆,他們雖然是步軍,但行軍照樣騎馬代步,趕到城牆邊上時,才從馬上下來,列成戰隊,向缺口靠攏。
過了不久,暴亂愈演愈烈,亂民不僅在城防上和滿漢清軍發生激戰,而且開始試圖攻擊囤糧糧倉,城中一片混亂,清軍只得調出大批軍隊前往鎮壓。
眾官頓時止住了喧鬧,有人冷冷地說道:「朱燮元是總理軍務,是中央下派的文官,章照一個武將公然抗命,他想幹什麼?!」
眾將神情驚愕,臉色發白。章照又笑道:「待咱們一路打進建虜老寨赫圖阿拉,要讓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那才叫一個慘絕人寰,哈哈……」
待關防檢查了相關公文,帶信使上城之時,山海關指揮司的眾多官員都來到了譙樓想聽聽錦州的事兒
張問帽子都沒戴,就急忙奔上城樓,看著下面的信使,大聲道:「開城門,帶上來!」
「章照……哈哈!」張問聽罷大笑道,「他們果然沒讓我失望啊,拿下錦州,控制小凌河一線,看他建虜吃什麼,飛到哪裡去!」眾官也紛紛祝賀,一時譙樓里熱鬧非凡,一片喜慶的氣氛。
眾人聞聲向城外望去,只見西邊的地平線上出現了大股人馬,黑壓壓的一片看不甚清楚,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邊的人,有人擔憂地說道:「別是敵酋的人馬……」
「什麼?」祖大壽的注意力從王夫子身上移開,急忙問道,「有多少人,距離?」
「章照太不象話了!」張問也罵道,「他竟然敢抗命……但念在他突襲錦州有大功,功過相抵,朝廷又正值用人之際,先給他記下,讓他戴罪立功。」
祖大壽趕到西門譙樓,焦急地指派軍隊去奪取被炸塌的口子,那裡聚集了大批亂民。在裝備精良的滿漢清軍協同攻擊下,亂民死傷慘重:滿漢軍使用的是火槍火炮弓箭;亂民使用的是磚頭石子。亂民抵擋不住,不斷有人逃跑,清軍步步緊逼。
信使走進來,雙手呈上朱燮元的奏報,張問回顧左右,說道:「念。」
他還沒來得及發作,突然一個軍士急沖沖地奔了進來,單膝跪倒道:「稟將軍,發現明軍大隊直奔錦州而來。」
建虜已經奪取了城牆的缺口處,正加緊搶修。但因為時間太倉促,城牆上下仍然有許多頑抗的暴民沒有肅清,他們用磚頭滾木攻擊那些搶修城牆的虜兵,城中的狀況依舊混亂。
「嗒嗒嗒……」護城河架起了琵琶連珠銃,一竄竄鉛彈在憤怒的火焰向城牆上下掃射。硝煙瀰漫,旌旗揮舞,明軍士兵在護城河上架起浮橋,向缺口猛衝,雙方剛一接敵,戰事就立刻白熱化。後續明軍分成一股股縱隊,扛著各式火器、梯子等物直撲西牆。
……城南門口,一排身穿黑衣頭戴帷帽的玄衣衛使者正在兩口棺材前面跪拜,一口棺材里陳放著一具女屍,另一口裡只有一些血肉渣子。棺材前面燒著香燭,案上擺著一排血淋淋的頭顱,中間一個只剩白骨骷髏,只祖大壽的頭骨。
「跪下!」身邊的軍士喝了一聲,一腳踢在王老夫子的腿上。
……
那女人摸出一個竹筒,點燃引線,片刻之後,一枚煙花便破空而出,在空中炸裂來,就算是在白天也同樣絢麗非常。
「大人,如果不敲打敲打章照,他就不能收斂殘暴的罪行,嗜殺成性,大人不可不察!」
「屠殺戰俘也就罷了,城中平民有什麼罪,這樣下去那還了得,咱們大明王師不成屠夫了?」
就在這時,突然西邊傳來「轟」地一聲巨響,祖大壽忙派人詢問發生了事,人報西城那邊發生了暴動,叛亂者把西牆炸塌了一個口子。
「砰砰砰……」
瘋狂的亂兵得了這麼一句話,拿著火器見著辮子不論什麼人,一概射殺。很多漢人老百姓因為害怕建虜或要偽裝成良民,都留了辮子,更別說那些綠營漢軍了,錦州鬼哭神嚎猶如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屍體。
使者扯開漆封,抽出信來,讀道:「下官兵部尚書總理遼西軍務朱燮元頓首,七月初二日,下官以大將章照率兩師為前鋒,輕兵突襲錦州,並於初二日當天攻下錦州城,下官隨即率松山軍主力北上向錦州靠攏……」
「老朽就是好奇,祖將軍自己也是漢人,您下令殺那些百姓時心裏會想些什麼呢?」
棺材兩邊還壘著兩堆密密匝匝的人頭,場面十分可怖。玄衣衛使者一齊向棺材磕頭,一聲高喊,邊上的一隊士兵對天放了三通槍,以告死者在天之靈。放槍罷,他們又將手把丟到人頭邊上的柴火上,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
這邊在焚燒人頭,那邊正在焚燒屍體,空中瀰漫著一股燒焦的糊臭,和血腥味夾雜在一起,另人作嘔。
張問自坐于上位,他雖然穿著一身舊長袍,但有那麼多紅袍官員、鐵甲武將侍立左右,立刻就襯托出了他的王霸之氣。
信使又掏出一份東西來,說道:「稟閣老,還有一份摺子……」
「報……」一小隊騎士從山海關東面直奔天下第一關,「錦州大捷!」那信使的嗓子實在了得,一聲吆喝,「大捷……大捷……」的迴音在雄關之間回蕩,恐怕整個關城的人都聽見了。
「都念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