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六八 放糧

秦亮沉吟道：「錦州有朱大人的錦州軍，南有我軍主力，向哪裡走都是好幾十里的路，還帶著這麼多老百姓，不是自送虎口么？」

「這……」秦亮沉吟不已。他心道：如今打下了松山，肯定出乎朝廷大員們的意料，如果再守住松山，為大明主力爭取到一次戰機，那以後老子在張閣老面前不就是紅人了？

秦亮道：「原來有兩萬多人，打了兩仗，死了幾千人，現在不足兩萬……為防建虜反撲，咱們得儘快建立城防，死守松山，等待援軍。」

城東的街巷上一個個衣衫襤褸無精打採的女人遊盪，就像幽靈一般，人們神色獃滯，除了哭泣和痛苦的呻吟，沒有其他聲音。

秦亮道：「末將奉內閣張大人的命令，專程率軍攻打松山救援被建虜劫掠的百姓，昨晚和建虜激戰半夜，建虜敗走，末將趁機快速穿插，突然兵臨松山城下，打了建虜一個措手不及……呃，陳上使回去之後還請在張大人面前美言幾句……」

「你們有多少人馬？」

這時旁邊一個穿官袍的文官也說道：「秦將軍，我們的彈藥消耗太大，不容易守住。陳上使說得對，不如趕快撤出松山方為上策。」

陳玉娘想了想，也無從得知發生了什麼事，又說道：「被建虜碰過的人都帶到屋後去清洗，別懷上建虜的野種！」

「末將先行拜謝。」

眾人都面色沉重，沉默不語。秦亮抬頭說道：「沒辦法，只有死守此地，不用多說了，就這麼辦，抓緊時間清楚殘餘敵兵，修繕工事，準備迎敵！」

主將秦亮策馬走到女人們面前，大家都安靜下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這時秦亮突然一揮手，只說了兩個字：「放糧！」

秦亮登上譙樓，大聲喊道：「寧遠指揮司令：滿人犯謀逆、濫殺、挑起戰爭等十項大罪，罪無可恕，凡抓獲罪犯，斬！」

陳玉娘可以聽出明軍鼓聲和建虜鼓聲的異同，但是其他百姓卻聽不出來，她們滿懷希望地不停問陳玉娘：「是真的嗎？」

日月旗迎風飄揚，街面上全是明軍。一員大將騎著高頭大馬，在眾騎的簇擁下來到城東，他的左右揮舞著許多寫著「秦」字的旌旗。

這時一個渾身臟黑的女人從人群里擠了出來，說道：「我是玄衣衛使者陳玉娘，將軍是哪部人馬？」

數萬衣衫襤褸的婦孺擠在街口，怔怔地看著這批軍隊，她們滿懷希望，又不知所措。

陳玉娘的眼睛露出一絲笑意：「秦將軍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幫到你的地方我一定做到。」

「玄衣衛？」秦亮愕然。

不多一會，突然聽得一聲炮響，很快遠近的槍炮聲就打破了城中的死寂，一時整個城市就變得熱鬧起來。

臉上塗滿了炭灰的玄衣衛使者陳玉娘從一間房子里走了出來，她可不想被清軍弄出去凌辱，所以故意把自己弄得又臟又黑。陳玉娘迎面走到那些從外面回來的女人前面問道：「他們為甚這麼快就放了你們？」

一部人馬調往清軍囤糧的糧倉運糧，其他明軍看到百姓們的慘狀，很多人心裏都很難受，眾軍顧不得許多，紛紛解下隨身的乾糧袋，送給飢餓的百姓。那些被放出來的百姓頓時沸騰起來，一邊哄搶一邊大吃，就像一大群乞丐。

這天出口處又回來了一群女人，她們上午才被選到軍營里去，不知為什麼現在就回來，有的在掩面哭泣，有的不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情況，只是發獃。

清軍俘虜的兵器已經被收繳，手無寸鐵，眼睜睜地看著弓箭飛來刀槍逼近毫無辦法。明軍官兵衝進人群，端著長槍亂捅，提著刀劍亂砍，鮮血橫流頭顱亂飛，慘叫四起慘不忍睹。

松山城內，大部分街巷空無一人死氣沉沉，偶爾有巡邏的清軍小隊經過，人們都被集中在城東和城西兩片區域內：城東看押婦孺，城西看押男人和老人。整個松山城的百姓，加上清兵從其他地方劫掠過來的人關在一起，總共接近十萬之眾。這些人對滿清來說就是糧食和牲口，城東的婦人和孩子肉嫩，顯然是他們缺糧時的首選食物。

「只有一萬多人？」陳玉娘吃驚道，「孤軍深入只有一萬多人怎麼守住松山？不如帶著大家走吧。」

秦亮忙抱拳道：「末將彰德營第十五裝甲師主將秦亮，見過陳上使。」

對陳玉娘的問話，大部分當沒聽見，哭泣的只顧哭泣，發獃只顧發獃，總算有個女人說道：「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清兵都到城上去了，就把我們送了回來。」

周圍那些陳玉娘難姐難妹見明軍將帥竟然躬身向她行禮，不禁對她刮目相看，眼睛里立刻充滿了敬畏。

「難道是咱們的人打到松山來了？」有的人說道。

不多久，城中清軍或被消滅，或被俘虜，所剩無幾，被俘的清兵押送到了城西譙樓前。

眼淚頓時從陳玉娘的眼睛里滾落下來，她不停地說：「咱們的人終於來了，終於來人了……」

樓下的戰俘頓時一陣騷亂，四面全副武裝的明朝官兵嚴陣以待，只聽得一個將領喊道：「別浪費彈藥，給我砍！」

不被像牲畜一樣地對待、蹂躪、殺戮，不從地獄里走過一遭，難以有此刻人們的心情，那就像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點曙光。

大夥聽說明軍打過來了，紛紛走上街頭，熱鬧非常，她們涌到出口處，守備在那裡的清軍大聲呵斥，最後見呵斥無效，用弓箭射殺，射死多人，並拿著長槍嚴陣以待。人們害怕，這才遠遠地躲在後面。

「打起來了！」人們紛紛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茫然的目光中帶著些許期待。

陳玉娘側耳傾聽了許久，眼睛里頓時發光：「是我們的人！是我們的人！你們聽這熱鬧聲中夾雜的鼓聲號聲，是明軍！」

陳玉娘脫下鞋子，掏了半天，總算掏出了一張紙來，遞給秦亮道：「這是我的通關文書，因怕建虜搜了去，所以藏起來了。」

同時清兵每天都會到城東選一些女人到軍營里淫樂，起初她們還拚命反抗，後來發現那些被選到軍營中的女人都能吃上一頓飽飯，每日只能吃人肉湯的婦人們餓得發昏，在飢餓面前什麼都不重要了，反抗漸漸減少。

她們很快發現了大批明軍部隊衝進了城中，那些身穿明朝圓領軍裝身披明朝盔甲的將士拿著各式兵器正在街巷之間圍剿殘餘清兵。

槍炮聲持續了大半天之後，被看押在戒嚴區的女人們發現出口處的清兵紛紛逃竄，她們再次壯起膽涌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