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八三 老宅
「理是這麼個理兒……」黃仁直突然揶揄地笑道，「對了，聽說老弟新納了個小的？看不出老弟還老當益壯啊。」
生鏽的銅環「哐哐」響了幾聲，沒過一會，角門就開了，竟然是曹安親自開門。雖然曹安只是張家的奴僕，可他是看著張問長大的人，張問心腹中的心腹。黃仁直等人心裏清楚得緊，比較客氣地說道：「喲，怎麼是曹總管親自開門？」
只見張問正坐在院子中間那口枯井旁邊的青石板上，手裡拿著一個瓷罐，正慢騰騰地抓起瓷罐里白灰忘枯井裡面扔。聽見曹安的腳步聲，張問頭也不抬地問道：「曹安，來的人是誰？」
「沒事，咱們就不進去了。」黃仁直一揮手道，「不過朝里有一件要緊的事，必須要大人拿主意，你看能不能問問大人的態度？」
「熊廷弼？」張問一面抓起一把白灰丟進井裡去，一面沉吟道，「他們都找到這裏來了，這事兒確實挺重要的……以內閣的名義斥責馮西，讓黃仁直知會吏部尚書崔景榮，讓崔景榮親自過問，過段時間找個理由升馮西一級，調到京師來做京官。」
這時候他覺得住在這裏還舒坦些，不過他是回不到以前了，這皇帝他不當也得當，不當他甚至有性命之憂！
這時有個見識比較多的門丁悄悄說道：「剛才發火那個老頭子是黃仁直，老早就跟東家打天下，咱們得小心應付。」
曹安說罷便轉身走進院子，老宅的院子很小，就是個二進的四合院，
沈敬點點頭道：「老哥所言不差，這事兒必須得大人拿主意，否則別人要是知道是咱們擅自處理的，唾沫都得淹死咱們。你說這上書要大人登基，怎麼是熊廷弼的人最先跳出來？我此前還想著可能是西大營的那些老將或者朱燮元，卻沒想到是熊廷弼。」
「禮部尚書尚書黃大人，還有沈大人，他們說有個小官馮西上書言登基事……馮西是薊遼督師熊廷弼的同鄉。想聽聽大人的態度，怎麼處理？」
沈敬是黃仁直的同鄉，又是黃仁直推薦到張問面前的，所以和兩人幾乎是穿一條褲子的人。當初他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了，酒癮也犯得厲害，慘不堪言，幸虧有黃仁直這個同鄉引薦找了份差事，日子才過得下去。他倒是沒料到混了十來年竟混出人頭地了，比考進士都容易……所以屁股正才是王道，跟對隊伍最關鍵。
冷清幽深的衚衕，兩旁的宅子大門多數沒有向著衚衕這邊開，幾乎看不見有人走動。張問發達之後就搬離了這裏，兩邊的房屋照樣破舊，突然有一眾身穿華服的人走在其中，倒顯得十分突兀不相稱。
這時沈敬忙拉住黃仁直道：「老哥別動肝火，何必和這些奴僕一般計較，我倒是想到一個法子。」
已經三十齣頭的吳氏韻味猶在，更別說當初和張問住在這院子里的時候她才二十來歲。這麼一
要麼虎視天下，看誰不順眼就殺誰；要麼成為新貴勢力的共同敵人被拋棄……他要怎麼選擇完全沒有懸念。
沈敬納悶道：「大人到老宅來做什麼？」
「其他事兒咱們還能和元輔商量著辦，可這事兒不讓張大人親自拿主意成么？」黃仁直在馬車上說道。
黃仁直白了他一眼，說道：「賢弟老糊塗了么，事兒不是明擺著，當然是當著眾人的面斥責馮西，然後不動聲色升他的官。朝臣的眼睛都睜得老大，眼見這麼副情況，大伙兒還不明白？」
「老哥真是……老奸巨猾。」沈敬笑罵道。
「正是如此。」黃仁直捻著鬍鬚，看著外面的路，已經到棋盤街了，他頭也不回地說道，「現在天啟帝死了，信王在西北的浪頭也快被楊鶴撲下去了。當今天下，滿朝全是咱們的人，新軍一百多萬上下也全是咱們的人，都盼著開國論功行賞，天下大勢一目了然。馮西上書張大人順應天命登基的事兒，全天下都看著，大人的態度就是一個信號，不得讓大人親自拿主意么？」
張問把手伸向井口，讓吳氏倒水沖手，將手上沾的白灰都洗進枯井裡。不經意間，他的目光從吳氏身上掃過，忽然覺得她十分性感。
曹安笑道：「黃大人沈大人大駕光臨，老朽自然要親自開門。」
張問總覺得今天吳氏特別誘人，可細看之下，她的衣著舉止一如往常並無什麼不
張問的老宅就是青石衚衕里那所破舊的院子，是張家的祖宅。黃仁直等人只好又輾轉趕去老宅。他們的馬車行到青石衚衕口，這衚衕太窄，無法行大車，他們只好下車步行。
黃仁直摸了摸鬍鬚說道：「以前我也沒料到是熊廷弼，不過事情發生了之後一想倒是合情合理。賢弟想想，這幾年朝廷傾全國之力平定遼東，這是多大的功績，以後封侯封爵還不得論功行賞？可偏偏每次都是朱燮元在前面立功，熊廷弼在後面搞後勤，這次大人回京之後，仍舊這麼安排。熊廷弼鎮守遼東那麼多年，總得設法扳回一次局面不是？」
黃仁直問道：「什麼法子？」
「好，老朽這就去問，請你們稍等，怠慢怠慢。」
沈敬脫口道：「要是大人問起咱們有什麼建議，如何回答？」
不一會吳氏便端著一盆溫水走過來。如今張問在這裏住了幾天，就叫了曹安和吳氏兩個人來，都是以前住在這裏的人，彷彿一切都不曾改變。
沈敬看了一眼黃仁直，說道：「……大人不像那樣的人吧？」
黃仁直笑道：「咱們從小玩到大，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家裡有兩個姿色不錯的，要不咱們換換？」
沈敬道：「如果
他呆坐了許久，然後把手裡的瓷罐直接丟進井裡，片刻之後，聽得裏面「哐」地一聲悶響，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白灰，拍了拍手，大喊道：「打盆水來。」
沈敬老臉一紅，「咱們誰也別說誰。」
黃仁直想了想，既然張府的管家曹安不在，張家院子里的女人也不一定買他們兩個老東西的帳，找張盈確實是最好的辦法。於是黃仁直便點了點頭，和沈敬一塊離開了大門口，上馬車去紫禁城找張盈去了。張盈一般在設在紫禁城的玄衣衛總衙里，就算不在，衙門裡的人也知道她去了哪裡。
張問伸長脖子，向井裡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他心裏冒出一股莫名的好奇，又仔細往裡面看了許久，這才作罷。
曹安道：「方便對老朽說么？老朽進去幫二位問問。」
其實是張問沒有帶別的奴僕回老宅，曹安也不說破，繼續笑著臉道：「咱們少爺這幾天心情不大好，正在靜養，所以……招呼不周，請二位不要見怪。」
他們在東華門下車，先去了內閣衙門，然後派人進去問張盈。過了許久，回來的人傳來張盈的話：張問在老宅。
只見黃仁直身上穿著大紅色的仙鶴官袍，牛比轟轟的樣子，旁邊的矮個子黝黑老頭沈敬也是紅袍，兩個人都是大員，那青衣小廝不敢怠慢，讓他們稍等。
黃仁直怒道：「府里沒一個管事的人
因為是朝廷大事，曹安謹慎地在張問面前複述了一遍剛才的話，確認並無差錯，這才出去給黃仁直和沈敬傳話。
青衣小廝聽罷急忙進去找曹安報事，走到前院的一間倒置房時，遇到另一個家丁道：「曹總管前幾天就出門了，還沒回來。」小廝只好回到大門，對黃仁直說曹總管也不在。
「張大人在哪裡？」黃仁直和沈敬在各個衙門都沒找到張問，直接找到了張府。卻被張問府上的人告知不清楚，黃仁直指著那青衣小廝罵道：「趕快進去問曹安，耽誤了事兒拔了你的皮都頂不了罪。」
黃仁直瞪眼道：「難說。」
「找夫人問去。」
這時黃仁直突然作恍然狀，壓低聲音道：「是了，前些日子不是死了遂平公主么？大人恐怕是因為這件事兒……」
那口枯井深不見底，黑漆漆的死寂洞口就像人的心……這種意象還讓人不禁聯想到女人的陰部。
沈敬聽罷點點頭：「上摺子那個馮西，我查過檔了，和熊廷弼是同鄉，平日也有書信往來。熊廷弼在朝廷外邊呆了那麼多年，手段倒沒有太生疏，用一個小官打頭陣試探試探，成了功勞是他的，不成也罰不到他頭上。」
既然找到了張問在哪裡，他們心裏也不急了，有說有笑地走到張家老宅門口，黃仁直回頭對跟班道：「敲門。」
黃仁直遂屏退左右，將小官馮西上書請張問登基的事兒說了，又說道：「馮西是薊遼督師熊廷弼的同鄉。就這麼對大人說，其他也不用多說，大人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