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幻境》第一集 初入幻境

第三章 慈母苦心

第一集 初入幻境

第三章 慈母苦心

天下的母親,遇上不斷哀求的兒子,都會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的,就算是皇太后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受程序的影響,規定了什麼事必須做,什麼事不能做,可是在這些規定之外,你是自由的,你應該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願、自己的感情,這些,你明白嗎?」
「是啊!沒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這句話我記得好像是古龍首創的至理名言,非常之有道理。我好不容易才出來逛逛,怎麼能這麼容易被抓回去。就算找我的人發動上萬人馬,也絕不會想到,我有閑心在攝政王府附近閑晃蕩。」
這話說得大有惆悵之意。容若想出宮雖是另有打算,但看她這樣的神情,禁不住心中難受,動了孤兒孺慕之情,一時衝動就說:「兒臣今日哪兒都不去了,就留在這裏陪母后一整天。」
皇太后凄然一笑:「以前他任性胡鬧,在我面前發無禮的脾氣,但至少那個時候他是真誠的,他沒有想過欺瞞我;現在,他卻已學會在我這親娘面前做戲了。他說得越是言辭懇切,我越是膽戰心驚。」
一陣風吹來,永樂宮花園裡的花朵隨風飄落,漫天飛舞,恍惚間,時光似倒流十多年。
容若一驚,好在他反應疾快,順勢就撇撇嘴,很不開心地說:「我不喜歡一大堆人跟在後面,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全都是攝政王的人。母后,兒臣不喜歡他們,兒臣覺得他們不像是在保護我,倒像是在監視我。」
他的聲音急切而熱誠,可是性德的回答卻依然淡漠得沒有一絲波動:「這個時候,不知有多少人在悄悄尋找你,你打算一直站在大街上大吼大叫,讓他們很快把你找到嗎?」
他拉著性德的手,一會兒擠到東,一會兒跑到西,南瞧北逛,兩隻眼睛都不夠用了。
皇太后早就發覺她有意瞞住自己的這諸般動作,卻只做不知,望著銅鏡里那依然美艷的臉,輕輕嘆息一聲:「我十六歲嫁予先帝,十八歲懷孕,到如今,才不過三十五歲。」
皇太后長嘆一聲:「這些日子,他們也是太不像話了,都欺你年紀幼小,哪裡把你當君主看待。皇兒,你要快快長大,懂事一些,母后的這顆心,才能真正放得下來。」
他自己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死拉著一個穿著白袍,俊逸漂亮得超越凡俗,讓人一見難忘,並再也移不開目光的絕世美男兒,這滿街一跑,不知引來了多少人奇怪的目光,他自己卻全然不覺。
「無論他是誰!」
容若一路快步走。
皇太后一震,萬萬想不到,素來不懂事,而且已和她結下深深心結的兒子,會說出這樣情真意切,這樣懂事又叫人安慰地只想落淚的話。
趙司言無聲無息地悄悄把白髮從梳子上摘下來塞進袖子里。
容若驚得差點沒跳起來。他雖跑來要求出宮,卻知道絕不可能輕易被允許的,暗中早計劃好一哭二鬧三上弔的種種廝磨法子。
「我想要的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朋友,一個有血有肉,可以和我一起聊天、一起吵架,可以一直陪伴我生活在太虛幻境里的親人,而不是一個只會說一句動一下的工具。」
母儀天下的皇太后,見兒子跪在膝前,滿臉的渴望,哪裡還狠得下心腸來拒絕他,只得苦笑著拉了他起來:「好了好了,皇帝既然想關心關心自己的天下,母后怎能不許,只是記得要多帶侍衛。你是天子,身分何等尊貴,需當好好尊重,斷不可有什麼差遲的。」
皇太後點頭:「無論這孩子怎麼叫我傷心,這母子連心卻是改不了的。他是我骨中的骨,血中的血,無論怎麼樣,我都要護著他、幫著他,消滅一切會傷害他的人……」
皇太後點點頭:「你是皇帝,雖然攝政王不讓太傅好好教你,但你自己要多多讀書,明白道理,將來才能好好治國,成為一代名君。至於那些村言俗語,倒不必太花功夫去記。」
這嘆息之聲,輕輕淡淡,像一陣轉瞬即逝的風,幾乎就在出口的那一刻,便已被湮沒在大楚國皇宮的重重殿宇之中。
皇太后一愣:「什麼是女諸葛?」
趙司言全身一顫,想要開口說話,卻欲言又止,默然好一陣子,才低聲問:「太后,這個時候讓皇上出宮,妥當嗎?」
「在路上,讓他們幫著你,把侍衛們全甩掉,嚇他們個半死。等他們來請罪時,母后再大大發作一番,給你出一口氣。等母后要把他們拖出去全砍了的時候,你再回來給他們求個情,叫他們領你的救命之恩,你瞧好不好?」
如果原本她的眼淚有幾分想打動兒子的意思在內,那現在,她眸中的淚,就是真正受到感動而自然落下的了。
容若乖巧的連連點頭:「兒臣謝母后教誨。」
她年方十五,青春年少,從花叢中穿出,輕靈如鳥。漫天粉紅色的花瓣飛舞,她在花間作舞,飄然如飛。
皇太后徐徐搖頭,神色悲苦:「我雖日夜盼著我的皇兒懂事,明白我的苦衷,但是今天,我卻只覺得心寒啊!這世上哪有一日之間,一個人完全改變的道理。」
容若立時意識到,遊戲中的歷史和現實中不同,典故傳說也不同,現實里人人懂的話,這裏可能誰都不明白,忙笑說:「沒什麼,以前聽侍候我的一個小太監閑談,說他們家鄉,管最聰明的女人叫女諸葛。」
容若心中一凜,好厲害的女人,好辛辣的手段。不過他臉上卻只管開懷而笑,欣然說:「母后這一計果然大妙,真真是位女諸葛。」
「你看他向我下跪的時候,動作何等勉強,只怕他心中對我的心結更深,只是不敢表露,反而要做戲給我瞧。只是這戲演得太過於懂事,太不像他自己,越發叫我心驚膽寒。」
想不到只稍稍一求,皇太后就點頭答應,害他苦心思量一十三種軟磨硬泡的巧妙法子,竟是一種也沒有機會拿出來使用,讓人頗有些英雄全無用武之地的感覺,真是太容易,太輕鬆,太沒有挑戰性了。
他一邊說,一邊很是惱火地甩開了性德的手,大步向前走。
「你想出宮?」
他這樣邀功請賞一般說話,臉上就差沒用筆明著寫出「來吧來吧!快來誇獎我吧!」這樣的話。
容若很是失望地嘆了口氣,用極懊惱的語氣說:「什麼人工智慧,連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還好意思自稱什麼人工智慧體。誇我兩句聰明,你又不會損失什麼?」
聽了太后這話,容若一顆心放了下來,規規矩矩,卻也有些僵硬地行了叩首拜別之禮,這才退出永樂宮。
「消息應該才剛剛傳到京中,蕭逸還來不及有所布置,這個時候如果再拖,等蕭逸把皇城完全封鎖,我就永遠沒希望見到他。不如讓皇帝出宮,這個消息必會震動蕭逸,只要他心思一亂,我就有機可乘。」
又如同,那一日,她誕下愛兒,抱在懷中,直如心肝一般,哪裡想得到,今日里,母子相疑至此。
趙司言聽得臉上色變:「太后!」
「再讓皇帝甩掉侍衛們,蕭逸聽到皇帝失蹤,不管什麼事都要放下,先一步動用所有的力量找皇上。這個時候,對皇宮的監視就會有所鬆懈,我們才能乘機把那人帶進宮中來相見。」
「這就是你興師動眾,費了這麼多周折打的主意。」
容若一路東張西望,滿眼生光,不管投入多大資金的古裝電影,都不會比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更真實、更熱鬧了。
趙司言看她憑窗而立,臉上現出回憶的表情,知她在回想往事,但也同樣知道,往事越是甜蜜,等回到現實中時,斷腸之苦越是痛楚,心中一陣陣不忍,小聲呼喚:「太后!」
「母后,母后,這幾天兒臣就快悶死了,兒臣想出去玩玩,到處散散心,輕鬆一下,不要走到哪裡就一大堆嚇得面無人色的人跪滿地。母后,兒臣是大楚的皇帝,兒臣想看看自己的國家到底是什麼樣子,兒臣想知道,自己的臣民們想要些什麼,母后……」
趙司言心悅誠服:「太后的神機妙算實在不是我所能猜得到的,也只有太后,才能對抗攝政王。」
身邊從她七歲時就當丫頭陪伴在側,寸步不離直到如今的趙司言趙纖,忍不住喜形於色,歡聲說:「恭喜皇太后,皇上終於懂事了,如今與太後母子和睦,是國家大幸。」
「你要去攝政王府?」
他滿臉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惆悵表情望著皇太后,心中暗暗嘀咕:「陰謀、陰謀,肯定有陰謀,哪個皇太後會隨隨便便讓皇帝出宮的,而且皇帝的年紀還這樣小,國內局勢還如此不穩定。」
一邊走,容若心裏還是一陣陣彆扭:「唉!古代的跪禮、拜禮,真是讓人受不了。好在我是皇帝,除了皇太后之外,不必向其他任何人下跪。希望以後多跪幾次,也就習慣了。」
永樂宮裡,皇太后倚著窗子,看著愛子遠去,眼神無限悠遠。
又哪裡料得到,他年會有如此處心積慮,對付彼此的時刻。
這話說出來,忽然間就勾起她的無限情腸。想到這寂寂深宮中無數的陰謀鬥爭,想到她以女子之身,內持宮廷、外抗權臣的處處苦難艱辛,竟不由心中酸楚,落下淚來。
她一邊急著拭淚,一邊強笑說:「皇帝長大了,會哄母后了。就看在你如此懂事的份上,母后也要完成你的心愿。你出宮時,讓秦公公、高公公跟著你。他們兩個侍奉過三代先帝,是內監中一等一的高手。」
京城就是京城,繁華熱鬧之處,其他城市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店鋪林立,百貨俱呈;茶館中坐著口若懸河的說書人;戲棚里走著唱念做打的梨園戲子;路的兩旁更有擺攤的、算命的、測字的,就連抱拳走場打把式賣藝的人都比別處多出好幾幫來。
容若走了半天,沒聽到期待中的道歉安慰,回過頭,看到性德一言不發、一聲不出的跟在身邊,又忍不住叫:「你到底是完全不懂禮貌呢,還是真的這麼鐵石心腸沒有人性,我都被你氣成這樣了,你就不會拉住我的手,好好安慰我一番嗎?你就一點也不內疚嗎?」
容若搖頭晃腦地大大稱讚了一番自己的聰明才智,又很不滿地瞪了瞪不懂得趁熱誇獎自己的呆木頭夥伴。
在現實生活中,他經常出入仁愛醫院當義工,每天乾的就是裝傻扮呆、逗笑取樂,讓醫院里的孤兒、小孩,還有年紀已大,但心思卻反而漸漸單純好哄的老人們開心。
容若一邊在心中唾棄自己的虛偽,一邊努力做出少年天子不懂事的樣子,口口聲聲哀求皇太后。
性德只淡淡看他一眼,雖然不至於說出「又笨又莫名其妙」這樣真心的評論,但也絕不至於違心到稱讚他聰明絕頂。
論到裝模做樣,演戲逗笑,還真少有人可以比得上他。而且自從進入太虛幻境,思想存在於十六歲未滿的蕭若身上,感覺上,更似莫名其妙年輕了好幾歲一樣,他就更愛說笑胡鬧了。
剛才那話脫口而出,容若也是一時衝動,說完了,著實一陣後悔,萬一今日不出宮,明天皇太后後悔了,可就麻煩了。
就連性德只是人工智慧體,並不會有人類的焦急疑惑,都忍不住問:「你到底要到哪裡去,現在宮裡宮外肯定都亂成一團,皇太后和攝政王不知會派出多少人手來找你。」
他是孤兒,自幼沒有父母,最嚮往的也是親情關懷,被太后這一哭,心頭也是一陣難過,情不自禁跪了下來,望著皇太后的眼睛:「母后,兒臣以前不懂事,讓母后傷心操勞。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做你的好兒子,我會好好孝順你,不會再頂撞你,惹你生氣,不會再叫你為我費心勞神,難以安枕了。」
容若痛苦地抱頭哀叫:「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我希望你拉我的手,我希望這是出自你的意願,而不是我的要求;我希望你可以主動陪我說笑,無論是誇獎還是批評,那都是出自於你自己的想法。」
趙司言應了一聲,雙手扶皇太后坐在妝台前,為皇太后摘下釵環,放下髮髻,再取了玉梳,輕輕為皇太后梳頭。才梳了兩三下,梳子上,已經和往日一樣,多了許多從頭上落下來的白髮。
「我懂禮貌,不過,我的心腸雖然不是鐵石,也的確是沒有人性的。」性德平靜地解釋:「如果你想要我拉你的手,可以向我提出要求。」
「不必替我擔心。來,剛才我和皇帝在一起又說又哭,連頭髮都亂了,你替我梳梳頭吧!咱們很快就會見到遠方的客人了,總要顯出我大楚國皇太后的威儀氣度來。」
在母親面前,他表現得完全像一個受委屈而無助的孩子,就連朕這個自稱都忘了用。
他卻一襲青衫,坐在繁花深處,撫琴拔弦,讓裊裊琴音,伴她的輕靈笑語,直上高空。
「我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麼會忽然想出宮,但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那個人已經到京城了。蕭逸派了心腹重將,布下無數殺陣,卻還是讓那些人中的一個活下來,並闖進了京。」
「是啊!是啊!是不是特別聰明、特別厲害。」容若兩眼閃光,一副做了很了不起的大事,等待大人誇獎的孩子樣。
皇太后全身一震,情不自禁伸出雙手,想把眼前這自長到三歲之後,自己就再沒有抱過一刻的愛子擁入懷中,卻又在雙手觸到容若肩頭時,手上發力,把他推開了。
她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銳利深沉,可至深處卻又有一種從靈魂中吶喊出來的悲苦。
除了隨侍的太監、宮女、侍衛外,還有秦福、高壽兩名大太監奉皇太后之命,緊跟在容若的身後。
皇太后被她一喚驚醒,回頭望著這個自幼相伴的心腹眼中的關懷,向著她微微一笑。
「以往,我總盼著他長大,盼著他懂事,盼著他學會應付權力紛爭,學會用各種面具來面對不同的人。可如今,他連對我都戴上面具,叫我這當娘的心裏……」
「你……」容若又是氣又是急,跳起來想要發作,然而面對性德寧靜的面容,卻又嘆了口氣:「好吧好吧!現在情況緊急,我暫時和你休戰。」一邊說,一邊又主動拉起性德的手,在街上飛快地跑:「快告訴我,攝政王府在哪裡?」
「蕭逸是當世奇才,應付戰事易如反掌,處理朝政也得心應手,只是論到陰謀詭計,又哪裡比得上我這在權位最高峰、後宮至深處掙扎了十幾年的女人。」皇太后輕輕一嘆,極目望向窗外,皇帝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我聰明吧!皇太后讓秦公公和高公公幫我甩掉攝政王的侍衛,我卻有你幫我甩掉秦公公和高公公。」容若心情大好,笑得春光燦爛:「等他們找到我,我就說,剛才不小心遇險,是你救了我,然後決定讓你做我的貼身侍衛,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我身邊了。」
「你這傻孩子,說話這麼衝動,用不了半個時辰,你就要受不了我這永樂宮中的冷清寂寞,不知會急成什麼猴兒樣。罷了,我這當娘的,也不拘著你束著你,你要去就快去吧!」
皇太后這才道:「好了,皇帝也大了,我當娘的也不多教訓你了,你且去吧!」
永樂宮中,皇太后略有些驚奇地望著大楚國的少年皇帝。
這個時候,他倒忘了他自己忽然想出宮,何嘗不是也另有陰謀。
容若心中一軟。他不是無知的孩子,知道皇太后落淚的原因,更多是多年來權位鬥爭的習慣,無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施展出相應的手段。只不過,這其中母親對孩子的愛護心意,卻半點不假。
趙司言也忍不住在旁陪著垂淚,口中猶要安慰:「太后不必悲傷,日久自見人心,總有一天,皇上會明白太后對他的苦心。」
皇太后楚鳳儀看他神色古怪,也有些驚訝:「怎麼了,皇帝還有什麼不高興、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