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獵場生死
第八章 劍氣縱橫
蕭若，此時，是否已被他自己的孌童殺死？
「我並未脅迫百姓，是百姓自願為王爺捨身。」
他的身形如電，倏忽來去，精兵強將的刀箭弓矢，根本追不上他。騎兵縱橫呼嘯，來去奔忙，陣勢散而復聚，既聚又散，卻根本沾不上他一片衣襟。反而有許多人倒下去，就再也不能站起來。
他對於結局已經不在乎了，生和死也不以為然。路是自己選的，就必須自己承擔。
層層防護圈最前方的，就是鐵甲兵。
不出所料，居然有近千普通百姓，正拿著各種各樣，根本不能稱之為武器的東西，大喊著「保護攝政王」，沖了過來。
蕭逸看得動怒，臉色沉了下來：「蘇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若死去，身入地獄最底層，他也不會後悔。
他復又坐下，再不說話，重新拿了案上的奏摺來批閱。
此情此景，若記于史書之中，必會讓後世對這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增無限敬仰之情吧！
所以，他直撲行殿，已經沒有心情試探虛實，沒有心情拖延任何一點時間了。
蕭逸根本不給蘇慕雲反對的機會，就這樣悠悠然緩步走進行殿，不管身後無數軍士布下重重層勢，不理那一道驚天劍光划空而來，好像那一心要砍他腦袋瓜子的絕世高手，根本不存在。
現在，身在行殿之中，四周是團團圍護的軍隊，蘇慕雲卻還覺得手足冰涼。
蕭逸雙眉一揚，似要發怒，卻又長嘆一聲，神色轉為黯然：「先生愛我重我，我實感激。奈何我多年來，不過沽名釣譽而已，天下蒼生於我，其實並不是最在乎之事，先生以往是錯愛我了。」
他眉峰一揚，還有人急於來送死嗎？不理那迎面射來的利箭，信手一拂，袖中的無形勁氣，輕飄飄把箭雨卸開，回頭一望，卻呆了一呆。
生與死既然都已經一樣，還有什麼可以在乎。
看起來雪衣人遲遲沖不進來，但誰也無法感到得意，甚至覺得，開始不過是試探而已，若是雪衣人用出全力，在場無數軍兵，縱以命相拼，也未必能拖得住他半步。
蘇慕雲早知暗處有一個絕世高手，也料到了此人必會於行獵之日出手。為了對付此人，為了確保蕭逸的安全，他暗中不知用了多少心血，甚至不惜把
他人劍合一之時，天下間，無人可以擋他分毫。
一共五千兵馬，跟不上他一個人的動作，只好索性不跟，只一心一意，拋開雜念，死守行殿。
蘇慕雲握扇的手微微一緊，暗想：「蕭逸，我既已選擇了你，你就是要死，怕也要經過我的同意吧！」
所有射來的勁箭，在被寶劍擊中之後，都立刻發生了爆炸，也引發其他沒有射中他的箭雨跟著一起爆炸。
行殿在獵場邊上，獵場之外就有無數百姓，因為仰慕蕭逸，所以在獵場外跪迎，等貴人們進了獵場，還久久沒有散去。
鐵甲兵身披厚厚鐵甲，頭戴重盔，手持冷森森殺傷力奇大的鐵槍，幾乎是一個移動的堡壘了。唯一的缺點是行動不夠迅速，不過用來防守，卻是效果最大的。
這樣可怕的身法，軍隊人雖多，卻完全跟不上。若是護送蕭逸離開，可能整個軍陣都要被他來去飄忽的身形、縱橫天地的劍光沖得七零八落。只怕蕭逸還來不及回到京城，就被刺身亡了。
若活著，他會好好做他的君王，守土開疆，善待百姓，留下萬世美名，只是，依然，人活如死。
你說你要免天下蒼生苦難，你說你要振興楚國，可如今你一點也不擔心蒼生與國家。
殺了她的兒子，控制了楚家，奪得了天下，便真能得到她嗎？
那縱橫于天地之間的劍光，讓朝陽為之失色的力量，深深印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蘇慕雲才要爭辯，蕭逸搶先道：「蘇先生，我從不曾因為任何事耽誤過公務，先生助我，不正因此嗎？」
四周即刻有鑼鼓聲轟然響起，無數人齊聲大叫。
只是，以他的冷硬心腸，也不忍殺傷全然無辜的百姓，以他的高傲自矜，更不屑對根本不懂戰鬥的百姓拔劍。
你太貪心，貪心到永遠不會滿足，貪心到擁有無數，卻仍覺得生無可戀，你又太驕傲，驕傲到連死亡的心，也不肯讓人知道，更不屑於去自殺，卻要借那絕世的劍，行這一次不朽的刺殺。
百姓素來感念蕭逸的恩德，不但不跑，反而衝進了平民不得擅入的獵場，試圖保衛蕭逸。
虧
而火藥之中，還夾雜著一些鐵砂，受爆炸之力四散激揚，殺傷力更是倍增。每一粒鐵砂，在陽光下都閃著藍幽幽的光芒，分明全是淬過毒的。
如果說最看重的是她，你心中明明知道，就算一切重來，你所做的事，也不會改變，你仍然不會把天下權位拱手讓人，你仍然不肯對一無知小兒屈膝低頭。
蕭逸抬頭往外看看，然後沖蘇慕雲笑笑：「蘇先生，你說得對，這個人他不是刺客，他這也不是行刺，他這是光明正大地正面狙擊。」
「王爺。」蘇慕雲的聲音十分不客氣：「你對於此人，有什麼看法？」
虧得他苦心籌劃，安排下各路人馬，一遇上雪衣人出現，即刻要命軍隊上前，而另派精兵護送蕭逸離開。
可是，這一次，他錯了。
一聲又一聲，叫聲大得足已響徹天地。
鐵甲兵平日不用盾牌，但這回卻都在面前架了大盾，鐵槍在盾牌間刺出，只要有敵人靠近，就可以在絕對保障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把人紮成馬蜂窩。
縱然如此，尚不敢輕用，開始射的全是普通箭，直到雪衣人視箭雨如無物，戒心全失，人在半空，防禦、躲閃、換招皆不便時，才突出這必殺一擊。
那急急忙忙奔來的無數人影，居然並不是軍隊，而是普通百姓。
雖然平時很喜歡蕭逸對國家大事的認真負責，不過現在，怎麼說都不是時候吧！
行殿外的搏殺，本已驚動了他們，後來蘇慕雲刻意令人狂呼大喊，讓人誤以為蕭逸命在頃刻。
可蘇慕雲看了卻只覺心頭髮冷，蕭逸是真的處變不驚，還是根本已經不將性命放在身上，甚至暗自渴望死在那絕世高手劍下，所以才不肯離去，反要一直留在行殿之內嗎？
死不過在頃刻，他想的，卻早已不再是他自己。
蘇慕雲一怔，蕭逸卻又已低頭，看他手中的奏摺去了。
蘇慕雲幾乎是咬著牙沉聲再喝：「王爺！」
他們或拿著木棍，或舉著柴刀，有的人根本是折了幾根粗一點的樹枝，或乾脆空著手，就這樣沖了過來。
這已經是萬無一失的三重絕殺了。
從決定去殺
那個忽然現身的雪衣人，是絕頂高手。雖然蘇慕雲早就對此有了準備，卻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正小看了此人。
你一點也不在乎死在最初是由她安排給旁人知道的殺手劍下。
「我雖知在百姓間有些人望，不過，若無先生事先派人混在百姓之中，只等這裏叫聲一起，就煽動百姓的話，普通百姓，怕也不會這麼快就衝過來吧！」蕭逸忍著怒氣，冷冷道。
不過，相比外面那個可怕的刺客，身邊這位必須保護的人，更有讓蘇慕雲嘆息的理由。
蕭逸，蕭逸，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你的夢想，是她，還是天下？
劍在他手中，便如有了靈性一般，每一劍揮出，足以撕裂天地。
奏摺上字字句句看得清楚，卻又化為那女子嫣然的笑顏，盈盈的淚水，還有悲憤欲絕的傷心。
三千人馬，居然無法困得住一個如雪的身影；兩千鐵騎，竟然追不上一個人飛躍的身姿。
蘇慕雲神色不動：「我要試試，此人只是普通劍士，還是一個真正的英雄，我賭他不願像對軍隊下狠手那樣對付普通百姓，我要逼他放棄一切防範，全力闖進來，只有這樣，我才有機可乘。」
要麼是皇帝死，要麼是他死，或者他和皇帝，在同一時刻，死於同樣的刺殺也無妨。
他孤身單劍，天下便實無不可去之處，不可除之人。
這一次射出的箭里，竟藏了一觸即爆的火藥，此刻轟然炸響，聲勢奇大，幾乎要毀天滅地。
蘇慕雲緊皺眉頭，望著凝神正意，目不轉睛盯著奏摺，手上筆不停揮的當朝攝政王。
可惜，手中兵馬雖多，卻不可能像一加一等於二一樣，幾千人的力量，完完全全簡單地相加到一起，來和一個直如神魔的強者為敵。
殿外惡鬥重重，刺客在一步步接近，漫天箭雨，不能拖住他的腳步，數千人馬，可能擋他分毫？
「王爺既說今日一切交由慕雲處置，便請不要對我的決定加以阻攔。王爺仁愛百姓，便更當保重自身。今日死的，充其量不過近千百姓，王爺若遇刺身亡，大楚舉國百姓，都只能在暴君統治下受盡苦難。」蘇慕
虧他這個時候，居然可以毫不受影響地批閱奏摺。
雪衣人發現有無數百姓，正嘶吼著從遠處奔來時，略一猶豫，終於縱身直撲行殿，身如飛鴻，衣襟似雪，卻又快得像要追回千百年流逝的時光。
看無數人的血，染紅你眼前的世界。
蕭逸看他一眼，眼神寧靜卻帶些淡淡的疲倦。
可是，不如此又怎樣呢？
難得他可以這般，一邊思念著心愛的人，一邊冷冷嘲笑著自己的心，一邊聽著外面的廝殺，一邊清晰明快地處理奏章。
在鐵甲兵之後，是弓弩手，千弓疾張，萬箭齊發，所針對的，只是一個人而已。
他一手抖開摺扇，隨便搖了幾搖。
幸得蕭逸自己進了行殿，軍士將行殿團團圍住，一層層守護，布下嚴密的防護圈，才略略叫人安心一二。
可怕的刺客，就在殿外，他卻連頭都不抬一下。
原來，人的力量，真可以修至如此境地。
他一目十行，手不停揮，即使在這種情況下，竟還能處理國務，寫下的意見，無不切中要害。
皇族貴人們，在行殿之中歌舞作樂是常事。但一本正經拿了一大堆奏摺，在行殿的正殿里批閱的，卻是從來沒有過。
蕭逸在心間，對著自己冷冷地笑。
她可知道這些？
殿外的雪衣人都有些驚奇，遙望殿中那端然安坐的身影，這個人中之傑，豈會有如此驚惶的表現。
如果，你在乎的是天下，為什麼，天下已將在你掌中，你卻不快活？
蕭逸卻淡淡說一句：「不是京中的奏摺已經遞到行殿了嗎？就先去批閱吧！」
「刺客行刺，攝政王有難，快快救護攝政王。」
就算是臂力最強的箭手，射出的勁箭，也會被這莫可能御的寶劍，把利箭震開。
他既有任務在身，便可以毫不動容地殺死所有阻攔的兵將，既然各有立場，既然身為軍人，死，本來就是應該隨時接受的命運。
那個女子，骨子裡的剛烈，難道你自己竟然不知道？
殺死了她的兒子，便也殺死了她，殺死她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殺了你自己？
「你這是讓百姓送死？」
外面雪衣人已三番四次要闖進來，卻每一次都是一沾即走，讓軍兵的所有反擊完全失效，反而留下一大堆屍體。
皇家獵
你對兵士將領愛護有加，深得軍心，到今天，卻眼睜睜看無數人為保護你而死，看那些忠於你的人，為了你，縱身受重傷，卻半步不退，你竟然連心也不會為此動一下。
蘇慕雲往日以智者自命，這一次，幾乎要讓蕭逸當場氣暈過去。但到了事後，卻又不得不暗中感嘆，蕭逸沒有選擇立刻逃走，而是直入行殿，也許是最正確的做法，儘管，蕭逸的本意，未必是為了避免危險。
他有些惋惜地望望還沒來得及批覆的十幾份奏摺，心中想著，這會不會是自己最後處理的公務，又或者，這些公務，還來不來得及處理。
你的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人縱聲高笑，衣白如雪，長劍化龍，身姿飄逸，在漫天箭影之中，竟也尊貴如神，洒脫若仙。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連串的爆炸聲。
就算是最勤勉的君主，也不會特意挑這個本來就專門為遊樂而建的行殿來辦公務的，更何況，批閱奏摺的時候，旁邊還有無窮無盡的喊殺聲、慘叫聲、奔跑聲，以及身體重重倒在大地上的聲音。
蘇慕雲在心中長嘆，這樣的人，強大到根本已經不能算人。
天地之間，任他縱橫。
行殿前箭如雨發，若是剛才，他會閃避，會用柔力把及身的利箭卸開，但現在，他急於在那些不知死活的百姓趕到之前衝進去，不想再耽誤一絲一毫，所以只是發出一聲清逸入雲的長嘯，劍若龍騰，燦然的光芒，護住了他的身體。
縱然強弓硬弩，箭射天狼，那人長嘯穿雲，劍光耀眼，如一千個太陽同時照亮，竟沒有一支箭能射中他的身體。
他微微笑起來，笑容安詳溫柔，筆下如風，輕輕鬆鬆，再次把奏摺中的難題解決。
縱然兵強馬壯，劍戟如林，那人卻是清風白雲，悠遊來去，所有的刀光劍影，沾不上他一片衣角。
皇帝，是否已被引離她身旁？
他初時聽到外面一陣陣驚惶呼叫，也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臉色大變，鬆手放開奏摺，站立起來，遙望外面。
驚異的不止雪衣人，尚有蕭逸本人。
她此時，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