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幻境》第五集 江山一擲

第八章 離情依依

第五集 江山一擲

第八章 離情依依

容若卻已先一步正容道:「還有一點,我希望你答應,請盡量不要再有流血,不要再有犧牲了。」
楚鳳儀嘴唇微顫,明眸中有水光盈盈,卻又良久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點頭,猶覺心中有著千萬種的悲喜,翻湧不盡。
蕭逸眼神一閃,沉容不語。
「是是是,你是以身飼魔,拯救蒼生,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慈悲為懷啊!」容若點頭如搗蒜。
兩輛馬車前,各站了一個嬌俏美麗的少女,見容若一行人出來,一齊盈盈施下禮去。
容若笑著沖蕭逸點點頭。
他尷尬地笑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表現得太好,還是表現得太不好。不敢看蕭逸古怪的表情,只好忙對同樣有些目瞪口呆的楚鳳儀說:「我有一封信,母后你為我交給韻如,好嗎?」
容若原本氣勢如虹的怒火立刻散得一乾二淨,心虛氣短的臉上通紅,心裏只在打鼓:「老天,我明明瞞得很好啊!她怎麼知道的?」
蕭逸卻震驚莫名:「民以食為天,務農是國家的根本,皇上你說轉而鼓勵經商,可是商人重利輕義,一向是被……」
強大的衝力,帶得他一連跌跌撞撞往前衝出三步,腳一軟,直接跪到地上。不過他一顆心幾乎從胸膛里跳出來,哪裡顧得上膝蓋撞得無比疼痛,面無人色地盯住楚韻如,大聲咆哮起來:「你瘋了,這麼高跳下來,就算你會武功,不一定跌死,缺胳膊斷腿,很好玩嗎?」
容若更加嘆氣,如果這時候他真敢聽話放手,只怕楚大美人就不是自殺,而是要殺他了。
「金錢?」蕭逸一怔。
從來沒有哪一位皇后,能似楚韻如這般破禮背法,肆意而行,從來沒有哪一位皇后,能似楚韻如這般,一笑之間,光芒把滿天陽光都映得黯淡了。
他一邊說,一邊懷念著小說中,到了古代,說起大道理、大事情,就可以滔滔不絕,知識不盡的主角,並暗自懊惱。
容若低聲對楚鳳儀道:「娘,我要走了。」
「對朝廷嗎?」容若想了想,才道:「我也不懂國事,不過,既然要走了,就說些吧!我希望不要打仗,當然別人如果攻擊楚國,必要迎頭痛擊,可是大楚還是不要用兵去侵略別的國家才好。」
走出皇宮偏僻的月思門,兩輛華麗的大馬車就出現在容若面前。
一出殿門,就見蕭逸悠然而立的身影。
蕭逸俊逸的眉峰微揚,卻不說話。
容若信手把車門推開,露出車中人陰沉的容顏。
車中人冷冷一笑,目光如淬毒的刀鋒,聲音卻像冰雪中的毒蛇:「皇上,我現在是不是應該跪下來,三呼饒命呢!」
楚鳳儀深深凝望他,一字一頓地道:「你說吧!不管什麼事,我都為你做到。」
「皇上的飲食起居,也該有個細心的宮女隨駕服侍才好,我聽說,侍月這丫頭最得你喜愛,才挑了她出來。」蕭逸淡淡道。
如此天真的話語,如此單純到愚蠢的懇求,蕭逸應該淡淡回以一笑,還是漫不經心,或看似誠懇地表示同意,但是,容若的每一個字都重如泰山,眸中光芒,卻比刀劍更鋒銳地直視著蕭逸。
「韻如身邊總要有親近可靠之人,打理服侍才好。」楚鳳儀笑道。
蕭逸負手而立,淡淡道:「皇上宅心仁厚,我自然不會再有別的意見。」
「東西不少一樣,人……」蕭逸微一頓,才道:「也在車裡,不過,你確定要這樣嗎?」
容若沖她微微一笑,攜了她的手,一齊走到馬車前。
誰也沒有表示反對,楚鳳儀牽著愛子的手,徐徐漫步,只愁這皇宮太小,道路太短。
一夜沒好睡,容若精神奇差,眼睛略有些浮腫,黑黑的眼圈,讓一大早親自趕來的楚鳳儀皺起了眉頭:「好好睡一覺,明日再……」
容若只顧低聲安慰楚鳳儀,說了兩三句,轉頭又叮嚀蕭逸須要好好照料自己的母親。
楚韻如嬌軀一顫:「是你?」
「可是,我根本用不著……」容若正要拒絕,卻見侍月臉色蒼白,嬌軀微顫,眼中淚光盈盈,即刻心軟:「算了,收一個是收,兩個也是收,你就跟著吧!」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很天真,當今天下紛爭,我不犯人,人必犯我,要國家安定,首先要建立霸權,威懾四方,不過,霸權不一定要靠刀劍來建立,比如金錢也一樣。」
「是啊!把擁有不同學識本領,在不同的領域有大成就的人收為己用,並且開辦學校,廣收學生,讓他們統一教導學生,讓新的人才可以學到不同的知識。軍隊也可以這樣,辦軍校,讓擅守、擅攻、擅用計謀的各種人才聚在一起,合力培養全新的將才。」
自從大婚以後,容若對蕭逸的稱呼就成了個問題,是叫七叔呢?還是叫皇父?
容若翻個白眼,無可奈何地說:「記著,要跟著我,這動不動下跪磕頭的毛病,一定要改。」
為此,朝中吵得天翻地覆,那些有學問的臣子,一個個引經據典,爭來爭去。容若聽得頭大如斗,最後他和蕭逸見面,也就乾脆避開稱呼,只點點頭,也就算了。
楚鳳儀接過他花了一夜功夫,死掉無數腦細胞才寫好的信,卻只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容若頭上汗下如雨,用求援的目光四下看去,卻見性德神色冷漠,純粹事不關己,蕭逸含笑而立,楚鳳儀滿面欣然,縱然是白痴,也該知道消息是誰泄露出去的了。
他心裏一激動,也顧不得許多,上前就攜了她的手:「娘,你知道,我這一走,對大家都好,將來萬水千山,咱們骨肉親情,總不會斷。」
楚韻如見他不答話,更加惱怒,冷笑道:「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的。你棄國不顧,是為不忠;離母遠行,是為不孝;拋棄髮妻,是為無情;不守舊諾,是為無信。如此不忠不孝,無情無信之人,我雖女流,也不屑相隨,只求一死,全我名節就是。」
容若只得點頭,楚韻如是楚家小姐,又是大楚皇后,從出生到現在,從沒幹過活,真要這樣就這麼直接隨了他去流浪,一時哪裡適應得了,身邊有個丫頭,的確妥當些。
「但商人最多最活躍的地方,往往會是一個國家最富有繁華的地方,對嗎?」
如果不是她身旁有那樣一個男子,如果不是大楚國有這樣一位君王,這一切的奇迹,有可能發生嗎?
容若的思想很亂,對於治國並沒有明確的概念,只是把現實世界中知道的一點亂七八糟不成體統的知識,用同樣亂七八糟的話東一句西一句地說。
他最終會怎樣回答沒有人知道,因為在他開口之前,一個聲音傳進了容若耳中,把他好不容易展現出來的英雄氣勢,打得潰不成軍。
容若無可奈何嘆口氣,卻連他自己也感覺到,嘆息聲中隱約的喜悅。
他雙臂略一用力,把人抱得更緊,也不理那不輕不重,完全不像是練武人打到胸膛上的拳頭:「韻如,你願不願陪著一個不忠不孝,無情無信之人,四處去流浪,也許會吃很多苦,受很多罪,不過,可以免得這個壞人,再去害別的好人,豈非功德無量。」
楚鳳儀神色黯然,沉默無語。
這樣的縱情,這樣的任性,這隻屬於年輕人的飛揚笑語。
「我說過,我希望減少殺戮和爭鬥,這不也算是釜底抽薪的好法子嗎?」
「凝香?侍月?」容若笑顏收了起來:「你們怎麼來了?」
楚韻如聽得只覺茫然不解,忍不住望向容若。
容若笑著迎上來說:「你們一起來送我,真是太好了,咱們慢慢走到月思門去吧!這事不宜外傳,也就用不著前呼後擁,大擺鑾駕了。」
容若卻只嚇得魂飛魄散,連楚韻如學過武功的事都忘個精光,拼了命直衝過去,速度快得超過他以前苦練輕功時的任何記錄,終於在最後一刻,把差一點跌落在地的楚韻如接在雙臂之間。
容若知她一大早趕來都是依依不捨之意,心中也覺得難過起來。在太虛的這些日子里,雖然一直母子相疑,但楚鳳儀對他全然的愛護關心,終是感人,在私心深處,早已將她當做親娘一般。
「學校?」
容若一愣,抬頭向上看,卻見連接兩處殿閣的空中飛橋上,楚韻如衣帶凌風,飄然如仙。見容若仰頭望來,楚韻如盈盈淺笑,如百花綻放,似雲破月現。她就這樣笑著,輕輕從飛橋上翻落了下來,風拂衣飄,羅袖當風,恰似飛天神女,御風而下。
馬車寬大得直如一個會移動的房子,車廂刻有千凰張羽,華麗到讓人目眩的花紋。前面一輛馬車套了四匹純黑駿馬,後面一輛上則系著四匹純白寶馬,每匹馬身上都不見一絲雜色,神駿非凡。
懷中佳人掙扎著要推開他:「放開我。」
天下的娘都是偏心兒子偏心到家的,又怎忍他獨行寂寞。
容若笑說:「娘,不要為我難過,我這一去,只求你一件事,你能答應,我才去得安心。」
「皇上!」蕭逸沉聲喚他,神色鄭重,似乎想要說什麼。
侍月乖乖應「是」,急忙站起身來。
容若說了半天,卻見蕭逸的臉色由初時的不以為然,漸漸轉為驚疑不定,然後就變成難以掩飾的震驚。容若也嚇了一跳,張開的嘴合不上,本來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長篇大論,忽然止住。
蕭逸聽了半日,說的全是私事,終於道:「對於朝廷,皇上就沒有別的什麼話嗎?」
蕭逸因為娶了楚鳳儀,見了容若不必再行跪禮,也只略略一彎腰即可,眼神卻不由悄悄掃了性德手上的包袱一眼。這個皇帝提出的一連串要求,要的各種東西,全都已經備妥,那包袱里,又是些什麼呢?
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奉命遠遠避開,只有他們一行四人,徐徐前進。過小橋,渡流水,分花柳,繞殿閣,離著皇宮一側的小角門,越來越近。
二人相視一笑,又都一起凝視那一對還在低笑的小兒女。
楚韻如心中竊笑,卻又惱怒未消,想要板起臉把他推開,卻又看他可憐兮兮,苦著一張臉的樣子叫人不忍,好不容易才努力裝出冰冷的樣子,惡狠狠瞪著他:「我可不是為了你,我是……」
「鼓勵人們嘗試新的東西,鼓勵民間的人創新改善自己的生活。如果有人製作出一些東西,可以讓某些事變得簡單,如果有人改造一些東西,可以讓工作變得輕鬆,那麼不要視這些為奇技淫巧,請重視他們的才能,請推廣他們的成果。任何可以讓百姓生活更好更輕鬆的東西,都不要打壓……」
容若卻笑得明朗自在:「吃過了嗎?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呢!」
容若干笑兩聲,厚著臉皮不看蕭逸將信將疑的眼神:「另外,我希望多提拔各方面的人才,不止是文章學問,或行軍理政,只要有一技之長,都可以通過考試來選用,並且大力鼓勵民間百姓學習各種知識,不要只捧書本死讀。發現了有才能的人,不但要用,還要讓他們把才能傳下去,讓更多人擁有,所以應該辦學校。」
楚韻如的呼喚輕柔婉轉,如銀鈴乍起,如清泉擊石,卻叫容若當場色變,急忙左顧右盼,東瞧西望,偏偏只聞嬌音不見人。
容若這才釋然一笑:「這樣,我就放心了。來,娘,我們走吧!」
容若微笑,眼神真摯:「我希望你不要太牽挂我,我希望你好好珍惜如今手中的幸福,我希望你能對我放心,相信我可以保護自己,相信我必會做對大家都好的決定,相信我不會讓我的母親難過。請不要再為我做任何犧牲,請不要為了我去傷害你自己,還有其他人。」
這樣的馬車一馳出去,真箇驚世駭俗,叫人不知是何方神聖駕臨了。
「母后……」容若微笑著道:「我不過是離情別緒上心頭,有些離愁而已,再推遲下去,只怕又是睡不著。」
在這樣的眼神逼視下,在這樣沉重的期待下,蕭逸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眸中異樣的光芒閃爍不止,一時竟無法回答。
他扶著楚鳳儀往外走,性德手裡拎了一個包袱,慢悠悠跟在後面。
「對,不要把心思全放在種田上,大力發展商業,讓國家富起來。只要我們有足夠的武力,保證自己國家的財產,國民的富有,自然而然就會讓所有貧窮的國家向我們低頭,百姓的富足安樂,也會吸引天下人心歸向我們。」容若一邊說一邊想,現代社會,誰還興用原子彈征服一個破破爛爛的世界,經濟侵略才最厲害呢!
楚韻如再也撐不住,展顏而笑,如雲散日出,明亮奪目。
楚鳳儀點點頭之後又微微側首,強忍從胸口直湧上來的酸楚。
侍月面露喜色,恭恭敬敬叩首下去。
楚鳳儀也不由在旁邊婉然微笑,不知不覺悄悄回眸,正好看見蕭逸也同樣靜靜望來的含笑目光。
大家早已習慣古怪皇帝不遵禮法的動作,而且,眼看著愛子就要離開,難得如民間母子這般執手告別,聽他喚一聲「娘!」,楚鳳儀心情一陣激動,倍感離情難抑。
這豪華的馬車,沒有挂車簾,卻配上了同樣華麗漂亮的車門。
楚韻如扭過臉,冷冷道:「一個棄婦,不死還要如何?」
容若心中也覺黯然,忙又扭頭對蕭逸道:「我要的東西和人都準備好了嗎?」
「我不會強求你清白無瑕,我不會強求你手不染血,但是,請你在做任何有關殺戮的決定時,思考再三,請你盡量減少死亡。小絹的死,我至今記得,即使她心甘情願,我也不希望有更多這樣的死士出現。獵場上滿地的血腥,我到現在都忘不了,我不想再有更多的忠勇將士死去,即使他們至死都不會怨恨你。我希望你守護這個國家,如果為了守護,必須殺戮,那麼,也請你把殺戮的範圍,縮到最小,好嗎?」
「總之,你相信我吧!不要過分限制農民一定要種田,鼓勵大家選擇不同的道路,鼓勵誠信經商,還有在開礦方面,也多下些功夫,對於國家一定有好處的。」
「皇上。」
楚鳳儀微笑著把手往上一指。
容若用他貧乏的知識確定,小農經濟是制約國家發展的一大阻力,不過要他說出頭頭是道的話,卻覺十分辛苦。他心中暗暗鬱悶,為什麼別的故事中的主角,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是軍人還是學生,到了異世界,談起治國,永遠頭頭是道。真不敢相信,在現實生活中的普通人,隨便都把治理國家的理論實踐掌握得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