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濟州煙雨
第二章 死士死計
小精靈適時落在她肩膀上，大叫著：「韻如韻如，誰與爭鋒。」
容若本來滿心鬱郁，可見了楚韻如這關切的眉眼，卻又發作不出，只得勉強一笑，卻連笑容都是沉重的。
容若有些無力地笑笑，也沒心情回嘴：「我只是在想，對這一切，我是否有責任。即使我無爭，即使我退讓，可是以我的身分，還是會有太多太多的陰謀圍著我打轉，死亡和殺戮都不會停止。我所做的到底對不對，我應不應該改變這一切，是不是一定要我強到可以掌控一切，才不會再有犧牲者？」
話音剛落，就有二十餘人像鬼魅般出現，一聲不出地搬動屍體，動作快捷迅速，腳步輕悄無聲。轉眼間就把屍體、刀劍，甚至連落在地上的碎布屑都收拾得一乾二淨，還有人再往血跡上灑土，折掉被劍氣所摧的樹枝，掃平印下深深腳印的沙土，轉眼間，就把所有戰鬥的痕迹消除得一乾二淨。
而此時，蘇良和趙儀也都輕易制住自己的對手，最後三個人因為捨生忘死地搶攻，也在楚韻如劍下受了重傷，倒了下來。
容若一怔，立刻明白過來，以他的身分，哪裡真能逍遙自在、無牽無掛地玩微服私訪遊戲，暗中不知有多少勢力在監視，他們一走，為了追查這些死士的身分，屍體必會被挖出來，供各方勢力查看研究的。
「是，從他們出招時的呼吸速度，身周的氣機流動，可以推測出他們的內功，分別是魏國四個不同門派的內功心法。」
他說得輕鬆自在，得意洋洋，每說一句，強盜們的心就沉一分，在楚韻如劍光威逼下，更是應付得手忙腳亂，轉眼又有兩個人倒下去。
楚韻如不由嫣然一笑，心中的沉重一掃而空，猶自且笑且嗔的看了容若一眼，心頭暗想：「不知這人是怎麼教的，竟讓這小東西學這些古怪的話。」
正是蘇慕雲和那總帶著淡淡倦意的神秘美人。
她說做便做，笑顏如花，水袖一擺，身姿如風拂弱柳，飄然掠去。
直到馬車的身影消失，兩個人影點塵不驚的飄然而至。一個身形頎長，氣度瀟洒，一個身姿柔美，眉目如畫。
容若厲聲喝問：「你們已經無路可去了，老實說，是誰指使你們來殺我的？」
「他媽的，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看爺爺們會不會皺一皺眉頭。」
容若臉色一變，蹲下來還想試他的鼻息，蘇良、趙儀也一起驚叫起來。容若長嘆一聲，四下望去，果然，其他幾個強盜的嘴角也全都流出黑血，一命嗚呼了。
容若
他的語氣一開始頹喪無力，後來卻漸漸激切起來，眼中閃著燃燒的怒焰：「為什麼？只是為了造成一個誤會，就死掉三十多人，只是為了挑撥我和蕭逸，就可以這樣踐踏生命，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憤然一拳狠狠捶在地上。
「的確，只是似乎。雖然他們用的是秦國的兵刃、秦國的武功，不過秦國若真要派死士來，又何必留下這麼多明顯的線索可尋？真真一石二鳥，明著嫁禍蕭逸，暗中卻讓秦楚二國更加劍拔弩張，兩國相爭，死傷無數，何人得利？」蘇慕雲徐徐回首，目光如炬，冷冷看定那絕色麗人。
「不必。」性德冷冷答。
蘇慕雲早在容若遇上第二撥人時就已趕到，只是不敢欺近，只遠遠監視，更聽不清容若等人的對話，直到容若離開，他們才現身出來。
「總要把這些屍體都掩埋了吧！」容若道。
女子輕笑一聲，徐徐立起，姿勢慵懶：「罷了，你且去助蕭逸鞏固權位，振興楚國吧！我卻要去追上那個有趣的小皇帝，將他納於我的掌控之下。你我兵分兩路，各安其職吧！也免得你總說我在監視你，七分心思用來與我鬥智，只拿三分心思相助蕭逸，能有什麼成就。」
一直躲在後方的侍月和凝香此時也快步而來，雖說眼前死屍遍地，頗為嚇人，但這兩個少女卻只顧著托起容若的手為他上藥包紮。
蘇慕雲卻根本不為所動：「不是你，又是誰？秦楚相爭，誰最得利？各方小國，不敢惹這樣的是非，幾大強國，慶國一向不管諸國爭雄之事，周國、宋國，無人有這樣的膽識見解，燕國皇帝和御王之間相互牽制，哪裡顧得上秦楚？除了魏國，除了你，還會有誰？」
「可他們也是人。我怕死怕痛怕吃苦，但也因此才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貴，自由的珍貴。我珍惜每一個人的生命，即使是小人物，他們的命也並不比強者輕賤，我不能把這當成看小說，把他們的性命當做一個數字。」
蘇慕雲檢查了良久，才徐徐道：「看起來，似乎是秦國的人為了造成楚國內亂而做的手腳。」
「很難得。」
容若慢慢收回點中他麻穴的手指，往後退出三步，深
容若歡呼一聲，連連拍手：「性德你太厲害了，有你在，什麼陰謀能得逞。」
眾人各自上車，馬車在夕陽的餘暉中迅速離去。
容若提氣後退，卻快不過拳風、劍氣和刀影。
容若苦笑：「你以為，他們還活著嗎？」
容若嘆氣搖頭，學著楚留香摸摸鼻子：「真的嗎？非要我嚴刑逼供，你們才肯說實話。」
性德於此時淡淡問：「現在要怎麼辦？天色已經晚了，再往前繼續前進一個時辰，就可以有打尖的地方，如果再耽誤的話……」
地上一干受制的強盜你一言我一語地大吼。
容若無力地垂下頭，良久，才有些苦澀地笑一笑：「我真蠢，明明知道一般的反派小人物被抓，肯定會咬破嘴裏的毒藥自盡，居然得意忘形得忘了防範。我總當這是一場遊戲，完全忘記遊戲中的血腥殘殺，會有多麼真實。」
過分淡漠的聲音，讓容若愣了一愣，才抬起頭，看著一向很少主動對他說話的性德。
容若右手一揚，袖中一道電光乍起，正面迎上鋼刀。
一左一右有兩個身影疾快掠來，劍光如九天驚雷乍現，各攔住一個人，最後只剩下那壯碩的強盜首領撲到了容若面前。
容若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只好聳聳肩，嘆口氣：「這麼說，整件事是魏國搞的鬼，要讓秦楚二國爭戰，他好坐山觀虎鬥，坐收漁人之利。」
「很難得你會因為生氣讓自己受傷，很難得你破皮流血居然不抱著手叫痛。」性德淡淡的話語里，聽不出到底是關懷還是諷刺。
其他強盜齊聲應是，竟是忽然間精神暴漲，甚至不理楚韻如的劍招，一齊猛撲向容若，拼著中劍而死，也只顧出拳踢腿揮刀，竟是完全拚命的架式了。
蘇慕雲冷哼一聲：「把屍體帶回去查驗。」
性德靜靜回望他一眼，默默轉頭，接著趕馬車，然後，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動作細微得幾乎看不出來，卻還是點了頭。他的聲音也平平和和地響起來：「那些刺客，用的武功和兵器雖是秦國的，但他們的內功心法卻是魏國的。」
蘇慕雲遙望她絕美的身影漸漸化做一個小黑點，消失在漸漸黯淡的暮色下，良久，才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性德，我看除了你，太虛世界里還沒有什麼人，可以只用幾眼就看出別人隱藏的內功心法吧！」容若有些好奇地望著他：「不過很奇怪啊！你不是說你雖然全知全
「你知道？」強盜首領發出一聲大叫，聲音里充滿絕望。
蘇良、趙儀是男兒身，這次暗中制服各處埋伏的殺手，大獲全勝，眉眼都閃著光，難掩興奮之色，對於自己的能力信心倍增，對於未來多姿多彩的生活，更是充滿了憧憬。
性德卻已徐徐走了過來，一彎腰，撿起強盜首領的鋼刀，伸指一彈，刀身微微震動：「這把刀是用千鍛法煉出來的，千鍛法是秦國鑄劍門派『冰火』的獨家鍛造法，用此法鍛造出來的兵器相比普通兵器的柔韌性、堅硬度都要高出許多，所以廣招門徒，專門為朝廷兵將鑄造兵器。」
容若嘆口氣，連頭也不回：「三哥，你是真沒看出來呢！還是故意要推波助瀾？七叔是何等人物，要殺我的話，哪裡會派出這樣的角色來，更不會讓人這麼大喊大叫地嚷著他的名號。」他彎下腰，沖那躺在地上的強盜頭子，笑得非常親切：「告訴我吧！你們是誰派來的，為什麼要故意離間我與攝政王，楚國內亂，你們主子能有什麼好處？」
容若頭疼得掩起耳朵，考慮要不要把這幾位的啞穴也一併點上。
容若垂首長嘆：「他們是死士，一開始就是準備來送死的，他們不是謀划不周才被我們捉住制服，而是為了嫁禍蕭逸，為了讓我活著去找蕭逸報復而故意被我們所制的。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決定要死了，就算我根本不想殺他們，他們的主人已經定下了他們的死亡。前前後後，一共有三十多人，一下子全死了，對於那些上位者來說，肯定也和死幾隻螞蟻沒什麼不同。」
容若皺著眉頭往後退，躲開了飛痰一擊，身後卻傳來一聲冷笑：「原來你與蕭逸之間的關係也不過如此。」
他信手又拋開鋼刀，望向那臉色變得灰敗的強盜首領：「你用的狂嘯刀法是秦人軍營中所教授的刀法。」他目光淡淡一掃其他人：「你剛才用的是秦國北方『鐵拳門』的武功，你用的則是秦國『瑞天派』的纏絲腳，還有你……」
「與狠不狠心無關，你把他們埋了，只要我們一走，自會有人把他們再挖出來。」
「你忘了，燕國雖雙王並立，但
蘇慕雲俯下身把每一個死者從頭到尾檢查一遍，美人卻悠悠閑閑，倚樹而坐，信手摘了樹下的一朵小花在指尖把玩，倒把這滿地屍體的修羅場，當做鳥語花香的春日郊了。
容若低頭，看看地上眾人除了兩個被點中穴道，其他大多是受傷而失去戰鬥力的。見到鮮血淋漓，容若不免又有些頭暈，好在楚韻如用的是薄劍，刺入拔出都極快，縱然傷得再重，流的血並不多，這樣才不致讓容若腳底發軟。
強盜首領只覺手中一輕，刀竟被齊中削斷，本來一往無前的刀勢立刻一滯，他的人也稍稍一愣，只這一愣，就覺身上一麻，再也動彈不得。
強盜首領一張嘴，一口濃痰對著容若吐過去：「你這昏君，可恨我們不能為攝政王除去你。」
「魏國？」
下面半句話被楚韻如妙目一瞪，立刻化為無聲。
「為攝政王而死，我們心甘情願。」
美人輕揚眉梢，唇邊帶笑：「看起來，似乎是？」
容若笑笑：「只是磨破了點皮，用不著這樣……」
趙儀輕輕說：「還有其他人被我們制服在他們埋伏的各個地點，把他們帶過來審問好了。」
蘇良臉色一變，身形一縱，疾掠而去，不多時，又飛掠而回，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帶點驚惶，默默地沖眾人搖了搖頭。
大局已定，楚韻如持劍後退，看躺了一地的人，和自己劍上的鮮血，柳眉微蹙，這樣的江湖爭殺，她始終不能適應。
不知何時，蕭遠已經下了馬車，眼神冷漠，語氣極盡嘲諷。
楚韻如嚇了一跳，一時手忙腳亂，一把劍只來得及攔住三個人，還有三個直撲向容若。
容若吸了口氣，再慢慢吐氣，好不容易才讓蒼白的臉色正常了一些：「說吧！你們是受誰指使而來的？」
遠遠看她水袖迎風，環佩叮噹，美得直如仙子凌波，神女飛天。
性德無語，不加回應。正是因為要保持平衡才必須告訴你，如今的他已經失去超人的力量，能夠利用的，也只有出眾的見識，淵博的知識了。只是現在的他和主機的聯繫斷絕，再非全知全能，所有的一切，也必須靠他的眼睛去觀察，靠他的頭腦去判斷，只是這一切，他都不願對容若解說。
容若「騰」的一聲站起來：「你不用這麼狠心吧？」
他這般輕輕淡淡，隨隨便便說來，地上那一干強盜的臉色，隨著他的話一點點蒼白下去，最後難看得不似活
強盜首領臉色一變，喝道：「我們都是攝政王屬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做出來的事，對得起天地良心，有什麼不敢說的，你別把莫名其妙的陰謀栽到我們身上。」
「我當然知道。」容若冷笑一聲，剛才的嘻哈輕鬆全都不見了：「蕭逸治理國家多年，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京城附近怎麼可能出現強盜，可見另有目的。開始被我輕易嚇退，不過是發現我武功高深，不敢冒險，後來屢次出現的強盜，也只是為了試探，為了讓我放鬆警惕。我也故意裝做輕鬆不在乎，每次見面，都和你們越來越接近，卻又派了蘇良和趙儀悄悄離開馬車，從側面跟著馬車暗中搜索。你們這組人既然要動手殺我，那麼前幾組人，肯定都埋伏在四周不同的地方，不過，當他們的注意力都被我吸引住時，卻有兩個高手悄悄在後方不斷暗算，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有一個冒出來，肯定都已經被制服了。」
楚韻如低叫了一聲，蹲下來，托起容若的手，看他右手指節都被地上的沙石磨得脫了皮，有點點鮮紅溢出來，不由皺起了眉頭，又是心痛難過，又是生氣不悅的望了容若一眼，卻又輕嘆一聲：「不是你的錯，你別掛在心上。」
馬車賓士在大道上，容若始終不肯回車廂里去，只坐在車轅上，獃獃凝視自己受傷的手，一語不發。
「他們只是你不認識的陌生人，只是你的敵人，只是要殺你的人。」
強盜首領臉色慘白，卻仰天長笑：「弟兄們，不過是一死，我們也算報答了攝政王。」
「此事我會回去和蕭逸慢慢商量，必會追查出誰是幕後主使，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你暗中安排，我都希望你好自為之，我不會有負大魏，但也絕不願楚國受害。」
容若咬咬牙，眼中有一種切金斷玉的毅然：「我不管我的想法這裏的人到底能不能了解，我不管我的做法是不是可笑，我還是要繼續下去，我還是要試著告訴每一個人對待生命的態度。就算被人嘲笑，就算大多數人不能接受，但能救得一人，便是一人，哪怕只能影響到一個人，也是我的成就，所以……」他抬眼，凝視性德，眸中有深刻的感情，熱切的希望：「幫助我，好不好？」
「不是我，也不是魏國。」女子語音柔婉，不似在解釋澄清，倒像在挑逗一般。
強盜首領卻已面若死灰，無比怨毒地盯了性德一眼，一縷黑色的鮮血忽然從他嘴角流出來，他頭一歪，即刻身死。
想到這裏，容若只有無可奈何嘆口氣：「好吧！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