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日月之變
第八章 收徒盛會
「時間到了，大家都準備好了，你走不走？」
哪知眼前又是一大堆飛鏢飛針飛釘漫天飛過，不過目標根本不是容若，而是左方一個瘦得像根竹竿，上竄下跳之時也似鬼在飄的傢伙。
打鬥的人，有一大半停了下來，另一小半，則被其他在園中穿梭的僕人忽然出手分開。
蕭遙漫聲解釋，神色輕忽平淡，毫不在意。
容若一路往裡走，左邊兩個人剛剛笑容滿面地握手，立時傳來骨頭碎裂聲，受傷者捧著完全廢掉的右手，一語不發，扭頭就走，這還算幸運的。
容若這才扭頭對蘇良、趙儀道：「好，我們出發。」
只是這樣的平靜，也最多只能保持半天，那些武林人，每個人眼中都滿是猜疑和防範，每一個人的身體都充滿著戒備，充盈著力量，隨時準備投入任何戰鬥中。
容若挑眉嘆氣：「好好好，在你看來，洪同縣裡無好人，我也就懶得和你講理了。」
謝醒思臉上一片神往之色：「莫非此時嫂夫人仍在月影湖做歌嗎？我曾聽說嫂夫人初到濟州，發帖約濟州才子比文，煙雨樓頭，七天七夜，連會了一百餘人。初時比詩比詞比文章比書畫，無一人可及她，後來眾人合力灌她的酒，最後，那些自命酒量過人的名士高人，全醉如爛泥，嫂夫人猶自手揮目送，一手持杯飲酒，一手揮筆作畫。後來別人再與她比琴比棋比簫比歌。她自撫琴吹簫，且歌且吟，竟引得煙雨樓下，百姓圍聚不散，只為一聆仙音，醉態狂放，風流意境，又引得濟州城妓行中的行首，無不奉金捧玉，前來請教音律之藝。七日之後，嫂夫人乘興而去，世人猶傳，嫂夫人歌聲琴聲，縈繞于煙雨樓上，三日不散。可惜當時我在外地遊玩，等回濟州時，只是耳聞盛況罷了。這幾年來，日日盼望，奈何嫂夫人再沒有當年的興緻，行此奇事，怎麼現在，竟忽然與人于月影湖中，鬥文彈唱呢？」
容若心中一陣黯然，點了點頭：「好，我們去看住處。」
肖鶯兒微微一笑，足尖微點，人輕飄飄掠上最高的一棵大樹：「各位請住手，今日是乞願日，照風俗，一年一度，從午時開始的乞願箭此時就要開始準備了。大家不管有什麼願望，都可以通過射箭來求神意，從午時到子時，願各位可以盡興。為了不影響我們的準備，也不影響別人的乞願神射，大家不管有什麼仇怨，也都暫請住手，且等過了這個乞願的吉時，再各自解決不遲。」
肖鶯兒領著容若一路往裡走，繞過幾處假山，行經兩處清池，然後一指前方一排飛檐秀閣的三層小樓：「這裡是貴客的住處明秀閣，共三十個大房間，房間里又有大小隔間若干，就算是帶了四五個下人在旁服侍，也夠居住了。現今，只有十三間房有人住，一間已是蕭公子的，其他十二間，也有容公子的熟人。柳清揚柳老英雄一間，柳非煙柳大小姐一間，謝醒思謝公子一間，何修遠何公子一間，另外還留了一間給陸大人，只是大人公務忙，只怕今日是來不了的。」
容若身不由己，被拖得往裡走，一腳才進大門，眼前寒光一閃，一支飛鏢，迎面而來。
他本來因為暈血不適而蒼白如紙的臉上一片端然，眼中閃爍著毅然的光芒，整個身子站得穩穩，忽然間張口，就待以全身內力發出一聲大喝，試試喝止眾人。
蕭遙漫不經心地道：「萬花手崔小意和鬼見愁林渺渺，素來有仇，這時打起來，不稀奇……小心……閃開……注意……」
容若笑笑：「閑著沒事，來玩玩。」
容若張著嘴，四下望去。
蕭遙一掌拍在他肩上：「大家一場相交，心知便是，不必太放在心間。芸娘是個逞強好勝，喜歡獨佔風頭的性子，你真當她全是為了你嗎？」
容若向四周望去，所有的殺戮爭鬥已經停止，剛才打生打死的一干人，全似沒事一般，好像方才根本不曾殺戮生命，摧殘肉體。
右邊三個勾肩搭背，怎麼看怎麼像好朋友
蕭遙沖他一笑，淡淡道：「這裏龍蛇混雜，各方高手都有，其中也有不少耳目靈通，各據勢力的，說不定能探到韻如的消息呢！」
地上的屍體、殘肢、肉塊，被日月堂的下屬迅速清理，地上的血跡正被人以清水沖凈。一切的殺戮余跡，都可以輕易被掩飾，很快，這裏又是陽光下，清清朗朗的好花園、好住所。
蕭遙笑著拍拍他：「傻瓜，別做這傻相了，想報答我，好好陪我喝一杯就是了。」
容若嘆氣搖頭：「鶯兒，真想不到，你竟生了這樣靈巧的嘴，我說不過你，想來大家也都不會駁明先生面子，你頭前領路吧！」
容若忽然一抬手，抓住肖鶯兒的縴手。
性德低聲解釋：「乞願日是原楚國舊地的節日，楚國人以騎射起家，所以每年的十一月八日，便是他們的神箭乞願日。從午時到子時，都可以向選定的箭靶射箭，人們相信，射中的話，蒼天就可以讓他們願望成真。楚國入主梁國后，這個風氣也帶到了梁國。射箭本來就是熱鬧好玩的事，所以以前的梁國百姓也開始喜歡這個節日，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射箭乞願。根據乞願日的風俗，乞願之時，是神聖的時刻，不能受到影響，這個時候，若是一群人到處亂打，別的人如何靜下心來，寧神射箭。」
肖鶯兒也遠遠見了容若，即時扔下不斷登門的客人不理，笑盈盈走近，見了容若，抱拳施禮：「見過容公子。」
甚至有人打了一桶水，在自己房子外頭赤著膀子洗澡，也有人扯直了脖子，吊嗓子唱戲，有人三五成群，有人獨居一處，大家全都各做各的事，誰也沒去管那幾十個打來打去的人。
「別擔心，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也有人興緻一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著兵刃，也撲往戰團中去。
容若笑道：「好了好了，又不是遠行萬水千山，不還在這濟州城裡嗎……」
這處明秀閣果然是貴客住的地方，四周花柳依依，景緻美麗，不似別處單調。
「使君既無心，我又何必增他煩惱，再說蕭公子武功絕世，想來也不懼風侵的，只是公子……」蘇意娘美眸中有無限關切：「你連日來太傷神了，連蕭公子也說你神思過度，鬱結於心，若不寬養，終成病勢。你既要忙著尋找夫人，為何一定要蹚日月堂的渾水？」
「我一向任意而為，從來不理輕重的，謝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當日謝老先生禮聘我時，也親口許諾絕不干涉我的自由，謝兄如今倒要管起我來了。」
「那裡都是江湖人，你不會武功，去做什麼？好好留在家裡，和凝香、侍月一塊看家。闖蕩江湖的事，自然是由我們男人做的。」
蘇意娘垂首一嘆：「想來公子仍是不願意娘相隨的了？」
另一個聲音幾乎也在同時響起：「都是小女不懂事，還不曾謝公子相救之恩，反而恩將仇報，我代她向容公子道歉。」
「自然不是，主上請濟州城中幾位最有臉面的人物，來做公證人。柳老英雄自從上次柳小姐被擄后，再不放心，所以走到哪裡，必要帶著柳小姐。謝會長說他不擅武功，所以派了學武最勤快的愛孫過來。神武鏢局的何夫人，幾乎很少拋頭露面做應酬，一向是由何公子出面應付一切的。其實這幾位也不會真的長住，只是偶爾有空就過來，哪一位不是大忙人，誰敢真叫他們一直住到最後決定人選之時啊！不過，其他幾位客人，倒都是江湖上的名人，武功高，身分高，本領高，地位高，竟也賞臉，要來爭奪傳人之位，我等怎敢怠慢。公子若有興趣認識，我來為公子介紹。」肖鶯兒漫聲細語地引著他們走近明秀閣。
「明月居里，已經聚了太多人了，根據我的經驗，不
容若笑著一指明秀閣：「裡頭其他人呢？」
容若遠遠地嘆了口氣：「明若離的獨門武功，日月堂的全副家當，真的具有這麼大吸引力嗎？咦，那不是……」
肖鶯兒笑道：「裡頭的人雖相比外頭別的人，身分高些，武功高些，勢力大些，本事大些，畢竟還遠不如主上，否則也不必來求做主上的弟子繼承人了，主上自是不便宴請他們。」
但受傷的，也不僅僅只是打鬥中的人，或為打鬥誤傷的人。
「得了吧！濟州城允許武林人私鬥，只要不牽連無辜，干擾百姓，官府一向不太插手的。他們關在這大院子里打鬥，沒有礙著外頭人，又都是自願打的，就算陸道靜領了官兵來，這幫人保證口徑一致，全是互相切磋武功，無意中造成誤殺誤傷，陸道靜又能怎麼樣？」蕭遙朦朧醉眼裡，竟也有肅然之色：「更何況，你一次又一次動用官府之力，固然很方便，但也會讓武林中的人對你懷更深的防範之心。江湖人再淪落，都還守著凡事自己解決，絕不與官府多作牽扯的規矩，他們看不起與官府關係太大的人。」
「是啊！容公子，請隨我來，我給公子挑一處好住所。」說話的，是不知何時已來到容若身邊的肖鶯兒。
肖鶯兒笑道：「說起來，倒要多謝公子，我是日月堂的暗子，平時要用柔弱女子的面貌掩飾身分，便是被人欺凌也只得忍受，只因公子識破了我的身分，主上便讓我轉做明子，從此還我真面目，鶯兒還不曾謝過容公子的大恩呢！」說著又是抱拳深深一禮。
暗器滿天飛，飛到自己面前時，或一閃，或一抄，接著自去做自己的事。
蕭遙哈哈大笑：「我天真的少爺，你忘了明若離不是大俠，而是殺手頭了，一個殺手頭要求的品行是什麼？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隨時可以翻臉無情、殺手無常，能對付任何人的機敏手段、冷酷心腸啊！要不然你看明若離的下人那麼多，有哪個管了這些打鬥的事。」
「可是，我不能看著一個個人就這樣死了，卻當做沒看到。真不知道這些白痴怎麼想的，明若離不是說了，要看他們的品行嗎？這樣殺人，算什麼品行。」
容若在旁邊忍不住心中訝異：「招妓遊樂？」
明月居里一間間新建的房子，似乎都已住滿了人，上次來覺得過於空曠的地方，此時到處都是人影。
容若微微閉上眼，天已入冬了。
容若不知是因為暈血，還是因為氣憤，臉色鐵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容若心中佩服，好一個明若離，真箇好風度，被自己拆穿毒計，不但不驚慌掩飾，反而大大方方，讓肖鶯兒以日月堂弟子的身分出面主事，又讓肖鶯兒來找自己這死對頭道謝，淡淡幾句話，倒把自己力挫明月堂陰謀的事，說成是對肖鶯兒施恩了。
性德適時提高聲音的一聲招呼，讓容若不必再硬著頭皮安慰蘇意娘，抬頭望去，見凝香和侍月，眼中都是深切的擔憂與關懷。蘇良與趙儀都已整裝妥當，帶好了簡單的包袱，隨時可以出發，少年的眸中都閃爍著興奮激切的光芒。
其他眾人也一起點頭。肖鶯兒在前面領路，大家一邊跟著走，一邊閑話聊天。
容若但笑不答，心中有一股暖意，徐徐升起，注往全身。
她的內力不弱，聲音又清悅好聽，即時傳遍滿園。
刀光劍影可能誤傷他人，有本事的泰然自若，等人家刀來劍到時，隨便閃開，再不理會，本事稍弱的躲遠一些，若有人受傷，純屬自找，與人無尤。
容若一驚抬頭，卻見蕭遙穿一件胸前滿是酒漬的青衫，拎著酒壺，從明月居大門處走出來，一邊走還
跑在最前的是謝醒思，飛躍而來，興緻極高地招呼：「容兄。」
謝醒思沒好氣地道：「行了行了，我一片好心，你們全踩在腳下。你任性胡為也就算了，怎麼也不想想嫂夫人。你若是有個什麼危險，嫂夫人怎麼是好？」
「玩玩？」謝醒思提高了聲音。
是柳清揚龍行虎步而來，人未到，聲先到，語氣溫和，面帶笑容，又變回一個慈祥長者，當初那震動天地的凜然之威，好像從來就不曾出現過。
「是啊！明先生不是廣邀天下英雄，只要肯賞臉的，都可以到明月居做客，直到他通過觀察此人的品德，比較此人的武功，然後挑出真正的傳人嗎？莫非，姑娘你嫌我容若淺薄，不夠資格來做明月居的客人？」
容若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也是來應徵的啊？」
「我不是聖人，我不會去憂國憂民，我不會去思考太多的事，但事情既然發生在我眼前，我不可能裝成沒看到。而且，我始終相信韻如不管是自由的，還是被別人所控制，都絕不會離開濟州。濟州城中發生的任何大事，都極有可能與她有所關聯，我更不能袖手旁觀。」
容若往後一縮：「柳大小姐，救你的人是我啊！你不會因為恨我三哥，所以要抄斬我全家吧！」
「公子，我也勸過叫他們不要打，嗓子都喊啞了，沒有人聽，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我家主上尋找繼承人，原是為日月堂的未來做打算，這些人偏偏求利心切，自相殘殺，我們能有什麼法子呢？畢竟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人早就習慣用武功解決一切了。」肖鶯兒微笑道：「公子若是看得不順眼，大可以用武功，把一切事端壓下來。」
蕭遙用半醉的眼神斜睨他：「就准你來？我雖武功不佳，但自問聰明才智不弱於人，根骨應該也不差，焉知人家明先生瞧不上我。」
容若用另一隻手一指戰團：「你看看，這些人打殺成這副樣子，你們很高興嗎？」
蘇意娘垂首良久，方才低聲道：「公子，切切珍重自身，莫要叫意娘日夜牽挂。」
「明若離招待天下英雄，普通房下榻的人，五個人有一位僕從照料，中等房住的人，三個人有一位僕從照料，像你我，肯定是住高等房，獨門獨間，專有下人照料。不過，你既帶了自己的手下來，就不必再用他們的人了。」
容若忙笑著說些客氣客氣，沒有關係之類的無聊話，謝醒思也以晚輩之禮見過，蕭遙躲不過，也只得客套兩句。
容若一怔：「什麼？」
容若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跟著肖鶯兒走。隔著明秀閣還有四五丈，已有幾條人影，如飛一般迎上來。
性德即時閉口不言，神色始終是淡淡的。
「非煙，不可莽撞。」何修遠皺眉低喝。
隨隨便便把丟掉的面子找回來，真不是簡單人物。
容若聽得只覺新奇有趣，蕭遙卻感莫名其妙：「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啊！你要解釋得這麼清楚做什麼？」
「容公子，我料定你會來。」帶點醉意的笑聲傳來。
容若一驚，忙快步迎上：「你怎麼也來了？」
「這些人被貪念蒙了心，只想著自尋死路，你又救得了多少。這樣出面，不過自討沒趣而已。」
肖鶯兒手微微一震，想要抽回，卻又沒抽。
容若聽得奇怪：「怎麼回事，他們也來爭做明先生的徒弟？」
練武場前是一池碧水，清水游魚，頗有意趣，水上，高低不等的插著一根根竹竿，想是用來練輕功用的。因貴客必是難得的高手，所以不用普通的水上木樁，而用這最脆最細，最難受力的竹竿，倒也是一樁巧思。
叫聲未止，另一個人影已越過他，帶著一抹流光，直衝向容若。
謝醒思拖了容若就埋怨：「此處危機四伏，凡是要當明若離徒弟的人，隨時會有被別的競爭者殺死的危險，你跑來做什麼？」
「是啊！芸娘就是這樣洒脫的性子。與名士共游，賞玩文字，又招來美妓，歌舞助興，這是常事。記得當
他心中還在思忖，何修遠已抱拳道：「非煙莽撞，多有得罪，還望容公子念她劫后心緒不寧，不要計較。」
容若搖搖頭：「不行，我要阻止這些人。蘇良，你去讓陸大人帶官兵來……」
明月居前站了個勁裝女子，眉目清秀，笑語嫣然，招待來客。招呼安置，全由她一人負責，正是容若的熟人——肖鶯兒。
柳非煙美麗的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眼中滿是悲憤，一會兒盯著容若，一會兒看看何修遠，忽的奮力甩開了何修遠的手，扭頭自回房間去了。
容若聽得神往：「嫂夫人的名士風流，真箇叫人欽佩。」
容若只覺一股怒火直往上沖，四周到處呼喝聲不絕，兵刃相擊聲不斷，到處有鮮血濺，到處有慘叫響，讓他感覺直如置身煉獄一般，一時竟也顧不得思考是否可行，冷喝一聲：「我就壓下來給你看看。」
這時一個身材高大，樣子英悍的年輕人走近過來，施禮道：「小人特來為主上傳話，主上已在正廳擺好酒席，相請柳先生、柳小姐、何公子、謝公子、容公子與蕭公子賞臉。」
就在這短短的一句話時分，一行人已進得明月居七八步。
「可是……」
「放心，我與芸娘，早有約定，不管是誰死去，另外一個人都要好好活著，還要活得精彩，活出千百倍的快活，活出兩人份的幸福才好。」蕭遙不以為意地一甩袖子，袍袖被風吹得微微拂動起來，他的聲音悠悠，隨風而起。
「公子，天下事太多，公子又怎能一一顧得過來，何況夫人的行蹤至今未曾尋到。」
不過他們的準備並沒有用上，因為柳葉刀還在半空中，持刀的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心念至此，肖鶯兒忽的脫口叫道：「公子不必如此，我讓他們立時停下來就是。」
肖鶯兒嫣然一笑：「公子的心意，豈在區區日月堂？這話是主上親口說的，再說，公子的身分，又豈是旁人可以相比的，便是怠慢了天下人，豈敢怠慢了公子。」
顯而易見，剛才容若不過是受了無妄之災。
他身後那個本來站在原處練功，根本不介入任何爭鬥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振袖，一道蛇一樣的烏光，即時收入他的袖中。
蘇良和趙儀沒心聽他與怨恨滿胸的美人鬥嘴，一起挺身向前，按劍待發。
「公子，你要進明月居？」
前方有非常廣大的練武場，一應各種兵刃，早就擺放妥當，無論是自己練功，還是互相交手，都十分寬敞方便。
「是為了我吧？」容若沉聲道：「嫂夫人雖喜著男裝，與男子中爭才名，偕美妓游山水，但未必喜歡事事如此招搖。當日初來濟州，是為了顯示本領，一會濟州才子，如今已在濟州多年，再做這樣的事，想必是為了我。妓院來往三教九流，達官貴人、一方豪霸都多，消息最靈通，而濟州城的才子名士，勢力未必強，但聲望極大，根基又深，耳目想來也廣。嫂夫人必是見我尋找不到韻如，日夜憂心，所以才這樣招了眾人來，明為鬥文作樂，暗是為我探聽消息。」
容若的安慰，明顯不曾讓謝醒思放下半點心，只是扭頭又去瞪蕭遙：「蕭兄，你固然文彩出眾，武功卻實不是你的長處，你又何必來湊這熱鬧？」
「公子，天涼了，小心身子。」溫暖的外袍，被纖纖素手披在肩頭。
容若憤聲說：「既然這樣危險，你幹嘛非跑來湊熱鬧？」
「我來這裏的事她知道，她才不擔心呢！今早我出門之時，她還叮嚀我多在明秀閣中住幾日。她不用陪我，也就有空約城中四大才子，去月影湖聯句斗詩，招妓遊樂呢！」
容若微笑回身：「意娘，性德也在那邊呢！」他一指站
容若暗自心念電轉，口裡笑道：「好說好說，姑娘若要謝我，我住進明月居之後，姑娘多多照顧，也就是了。」
容若仔細地往四處看去，果然有不少衣著統一的僕人，來去匆匆，隨時穿躍各處戰團，全都目不斜視，對於偶爾波及自己的攻擊，微微一閃，絕不還擊，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沒碰到，自去做他們的事。
也就在這七八步之間，容若有兩次差點被刀砍中，蘇良有一次幾乎讓人家掌力劈倒，趙儀足有三次，險些被亂七八糟、劈來砍去的刀影所傷，至於性德，看似只是閑閑負手漫步，不過，十幾個戰團打得上天下地，煙塵滾滾，卻是誰也沒沾上他的衣襟。
肖鶯兒又道：「今日我主人也請了許多貴客，共待吉時。神箭乞願于天，更不能被打擾影響，如果還要繼續打下去的，請出去打，從此不要做我明月居的客人。」
太陽才剛剛在東方露出半個頭，容若已經早早起身，負手站在花園中。晨露未盡，晨風徐起，早晨的陽光照在身上，感覺都是冷的。
容若見她表現得如此自然，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倒也覺得有趣：「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肖姑娘，幾日不見，你倒真叫人眼前一亮，原來姑娘也有如許英氣，倒真是位女中豪傑了。」
容若震了一震，聲音低了下來：「二哥！」
「這還不簡單，不止是濟州城，簡直是天下英雄，凡是來得及的，有一大半都趕來了。別忘了濟州富甲天下，明若離在濟州有如許聲勢，他的財富不會比任何傳說中的寶藏少，更何況還有他的一身武功，以及日月堂的強大勢力，這麼大的吸引力，誰能抗拒。來的人中，有不少過去有仇，仇人一見面，打起來不稀奇，就是沒仇的，武林人性子強，三句兩句不合，也自然打起來了。還有一種人，一心想當明若離的繼承人，想找各種機會剷除別人，或趕走別人，自然也就要打生打死了。那麼這些人互相暗算，隨時出手，有什麼稀奇。你也小心些，莫讓別人暗算傷了你。」
前方有個身材瘦小的男子正坐在樹上看戲，眼見下頭一枚飛針射偏，對著自己射到，凌空一個筋斗翻下來，才剛剛站穩，悶哼一聲，扭頭一掌拍出，手拍到一半，人頭已經掉落下來，鮮紅的血從他頸子上噴了出來。
不斷有人受傷，有人慘叫，有人或飛越出牆而去，或負傷跌跌撞撞，帶了一路血跡往門口逃去。
柳非煙人刀俱勢如閃電，聲音里滿是怨憤：「你們都不是好東西。」
明月居外，客若雲來。裡頭人聲鼎沸，外面居然還不斷有佩刀持劍的江湖人進去。
肖鶯兒不知為什麼，目光一觸他此時的眼神，心中竟是一悸，想到他再有本事，怎能一人壓得住數百豪傑聽他的話，若是觸犯眾怒……
有人坐在屋頂上喝酒看下頭的全武大戲，有人站在門前吐納練功，有人張著雙眼，緊張地盯著別人打鬥，有人揮筆如飛，迅速地記錄別人的招式。
容若當下微微一笑，走向凝香、侍月，壓低聲音道：「韻如失蹤的事，你們想必早傳回去了。家裡人也不會坐視，定會儘力暗中搜尋，你們要和家裡保持聯絡，如果有什麼關於韻如的消息，記得告訴我。」
肖鶯兒輕盈盈自樹上躍下：「容公子，如此你可放心了。我們去你的住處看看，是否合心意？」
蘇良出劍奇快，拔劍時，人還在容若身後三步處，劍出鞘之即，人已攔到容若面前，一劍磕飛了鐵鏢，沉劍于胸，就待應付接下來的攻擊。
以前的嬌柔文弱，此時再不能從這英姿颯颯的女子身上看出半分來。
他不由分說，拖了容若往裡走：「來來來，你來了更好，與我做個伴，大家在裡頭才不嫌悶。」
容若微微一皺眉，只覺這素來驕縱任性的大小姐，此時的表情特殊，倒不像僅僅只是怨憤舊事。
二女一同點頭應是。
這話說得重，剩下的一小半紛亂的打鬥，果然即時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