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明月風波
第五章 巧破機關
性德連瞧也不瞧二人，只衝蘇良和趙儀道：「別跟著他們鬧，我們進房休息。」
蘇良和趙儀也愣愣地望著他不說話。
這才退後幾步，細細欣賞，滿意地一笑。
蕭遠一直悠然而坐，自斟自飲，冷眼看熱鬧，瞧著好戲連場，這個時候，也不由連連低頭，打量自己一身上下，不知道哪裡引得柳非煙這樣，再三注目。
蕭遙嘆口氣，臉上露出不忍之色。蘇良和趙儀好奇的眼睛越瞪越大。
就連柳清揚這樣的修養，也忍笑忍得幾乎背過氣去，哪裡還有力氣去教訓女兒不要胡鬧。
接著又一陣風聲急掠，人影縱躍，各人各回各自的房間了。
這最上面的一張紙上，畫了一個人物全身像，大大的腦袋，小小的身子，高舉雙手，張嘴瞪眼，一臉驚惶，分明就是蕭遠的圖像。
趙儀眨著眼睛，眼裡全是奇異的光彩。
容若心間一陣感動，低聲道：「是，二哥，我記住了。」
才剛閃過大門，幾處窗子，一起傳來破裂之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震成數片。
蕭遠僵著臉站了半天，最終一拂袖，大步回了明月居為他安排好的房間，把房門重重的關上。
這麼一來，外頭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柳清揚等三人沒有走開，而柳非煙還在那裡對著蕭遠的漫畫像甩暗器。
性德的知識是太虛中最廣博的，這些知識中，自然包括機關學，以他的眼力，什麼機關瞞得過他，如今他力量全失，要想繼續對容若起保護傘的作用，就不得不打破許多禁忌，處處掌握主動，不再受以前的規矩限制了。他既拿定主意，縱然沒有力量，憑胸中所學，也要盡量幫助容若，所以根本不加保留，輕易就幫容若把機關找到。
他一向少說話，可真要開了口，幾乎沒有什麼人敢於違逆他。兩個對著容若隨時可以冷嘲熱諷的大孩子，乖乖跟著性德，也進了明月居為他們安排的房間。
他心中得意，臉上卻一本正經地道：「我上次見柳姑娘用暗器，手法精妙，想來平時一定經常練習，要練暗器嘛……這個，自然需要靶子，你看……」
何修遠一愣。
眾人見他吃了這等悶虧，更是大笑。
柳清揚卻猛然起身，快若閃電，直撲往容若的房門。
容若一邊聽，一邊思索，一邊徐徐道：「這麼說來，明若離如果是正常想收個徒弟，找余松泉夫婦可能更合適。畢竟相比程承羽和許豪卓這兩個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精子，這兩個名家子弟，好控制多了。而且他們的實力也最弱，相對來說，在師父面前就最不敢搞鬼。而且，收了出身名門的弟子，對於一般人來說，臉上也有光彩。」
四周眾人，再也忍耐不住，不知是由誰開始，鬨笑成一團。
蕭遙搖頭嘆息：「你怎麼總有這些古怪手段。」
前院那些聲名稍低的江湖人，也遠遠地望來，有人好奇得跳上屋頂，爬上大樹，伸直了脖子張望，實在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
可明明畫的是蕭遠，但是眼睛太大，眉毛太歪，嘴巴太尖，耳朵更是乎扇乎扇的豬耳朵。畫得這樣稀奇古怪，走形走樣，偏偏又能讓人一眼認出，這的的確確就是蕭遠。
原本，
何修遠還待再講，忽聽一聲無比響亮的大喊，從容若的房裡傳了出來。
蕭遙感覺他在尋找什麼，只凝目望定他。
蘇良、趙儀沒想到，他會關著房門，在這裏教武功，聽得全是一愣，卻又立刻肅容正色，專心地等他說話。
蕭遙也覺奇怪，還不及發問，容若已笑著一拉他：「別理他們，我們聊我們的。你且說說，現在住在這裏的，一共都有些什麼人？」
柳清揚從房外一閃而入：「出了什麼事？」
「各位好。」
不管怎麼樣，這間房子門窗都毀了，也不好住了，好在容若還有另一間，所以嘻笑著自嘲兩句后，就拉著眾人，到隔壁一間房去了。
柳非煙一會兒看看畫，一會兒回頭望望屋子下頭正坐在石凳上的蕭遠，眼神奇怪，倒引得下頭一干人也奇怪起來。
蕭遙痛快地笑道：「這就叫自作自受，自討苦吃。」
柳清揚自己肯來，一是不願得罪明若離，二是也對明若離這次的大張旗鼓感到驚疑，有心來看看他到底搞什麼鬼。本來也是和謝醒思一樣，到場亮個相，打個轉就走的。
「我們不走。」柳非煙聞言回首道：「我就想看看，容若和他那三哥，會在這裏搞出什麼事來？」
容若暗中好笑，他自己也是吃盡了蕭遠的苦頭，暗自畫了不少蕭遠的Ｑ版畫來出氣，私下裡幻想自己神勇無敵，一次次打得蕭遠狗吃屎，連聲討饒，哀叫連連，偶然興動，便把受過蕭遠欺負的柳非煙也畫了出來，沒有想到，這些自己畫著好玩的東西，居然真能派上用場。
一會兒擺弄一下花瓶，一會兒掀起牆上的畫細看，一會兒又搬動牆邊柜子上的書，一本本抽出來又放回去。
他開開心心挺起腰來，身子還沒挺直，只聽「光當」一聲，大門被震得直飛出來，嚇得房裡的人躲閃不迭。
細一看，那美人分明就是自己。柳非煙再也忍俊不住，失聲笑了出來。
眾人都是一怔，柳非煙已是連連揮手，轉眼間，蕭遠的尖嘴巴被密密的細針扎滿，左眼一朵金梅花，右眼一朵墨玉花，兩隻乎扇耳朵更是各插了三支鏢。
自她被擄得救之後，又被何修遠猜疑，心情鬱悶，這還是第一次展顏而笑，艷動百花，倒看得屋上屋下一干人一時都有些失神。
窗子外頭也探進好多個腦袋：「什麼事？」
這般行徑，看得蕭遙眉頭一皺：「你幹什麼？」
柳非煙自與蕭遠相識至今，吃盡苦頭，難得有佔上風的一日，只覺揚眉吐氣，心中一片開懷。耳邊傳來容若的大叫聲：「柳姑娘，幹得好，加油加油。」
明明畫的就是蕭遠，所有人都一眼能認出這是蕭遠，偏偏把人物五官，誇張醜化到極點，讓人不能想像，蕭遠有可能長成那樣。
「各位休息好了嗎？」
容若干笑起來：「沒事，沒事，我就是嗓子癢，隨便喊喊，吊吊嗓子。」
「啊！」
蕭遠自己對著那張畫，也是目瞪口呆。
容若笑笑，聳聳肩，攤攤手：「我只是不喜
柳非煙站在畫前十幾步外，裝模做樣，抬抬手，對對準，然後揮手發出一鏢，正好插在畫里蕭遠的鼻子上。
柳非煙嚇了一跳：「出了什麼事？」
大家一會兒看看蕭遠，一會兒看看畫，人人都有放聲大笑的衝動。
蘇良、趙儀一齊皺眉堵耳，蕭遙嘆氣掩面，性德神色不動。
這時性德也沒興趣再聽容若洋洋自得，自誇自贊，對蘇良和趙儀道：「你們聽好了，我現在傳你們武功，你們要一一記清。」
可是容若的出現，以及一連串的表現，倒真的讓柳清揚感到有趣起來，此時聽得女兒說出這番話，竟不喝斥，反而悠悠一笑：「也好，咱們就在這兒住一夜。我有預感，今天晚上，肯定也會有趣事發生的。」
「剩下的人，除了柳清揚、柳非煙、何修遠之外，還有三個。第一個是月流道的俗家長老程承羽。月流道是以修習道術為主的流派，廣開道觀，常納香火，弟子不少，傳人亦多。不過，派中諸人，多貪財聚斂，為了錢財，甚至有人自貶身價，到處去給人捉鬼收妖，專收富貴人家昂貴報酬的事。據傳，甚至有的達官顯貴家中鬧鬼，就是他們搞的鬼，然後再裝模做樣去捉鬼，同時，又在市井間遊走，騙取愚夫蠢婦的香油錢，讓人傾家供奉。雖然行事頗為讓人不齒，但他們的武功別具一格，倒也不弱，在民間，還真有不少信徒，所以倒還沒有什麼人敢小瞧他們。程承羽是月流道三大高手之一，此次前來，帶了六名弟子隨行，佔了右邊三個大房間。」
在一大幫江湖大佬、武林大豪，殺人眼光的洗禮中，容若強堆起乾澀的笑容，忍住不斷冒出來的冷汗，不停的笑。
「這個，今天太陽好好啊！大家都吃過了吧！」
「各位不睡一會兒嗎？」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對容若和蕭遠太有興趣，還是存心和何修遠做對，所以才這樣大聲地表達反對意見。
說到這裏，他笑了一笑，想起西方近代史上，美國的富翁們，拿著大堆的錢，娶來英國貴族，自抬身價的事。
「猜都猜出來了。」容若拍拍胸膛：「根據我的經驗，所有什麼武林大豪啊！殺手組織啊！窩裡肯定有不少機關。明若離既然把這些重量級的高手全安排在這邊，當然會做出竊聽的準備，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
柳非煙忍不住問：「這是什麼？」
而容若則心滿意足地聽到銅管深處傳來一聲慘叫，以及「咚」的一聲，好像什麼人跌倒的聲音。
回頭望去，屋頂上，陽光下的容若，笑得比陽光還燦爛，對她揮手大笑，她竟然不知不覺回以一笑，心中隱隱覺得，這個男人，原來並不是真的那麼可惡的。
蕭遙嘆了口氣，又說：「月道流一向唯利是圖，從來不要臉面，只要能拿到日月堂的財富，別說認明若
「你會瞎猜有什麼本事，要像性德那樣，一眼就把機關找出來，才叫厲害。」趙儀毫不客氣地說。
何修遠終是按捺不住，對柳清揚道：「世叔，我看，我們也該走了。」
容若一縮脖子，居然乖乖從屋頂上跳下來了。
柳非煙大可自稱練功、練暗器，隨便畫的靶子而已，除非他真的承認，畫上那個難看的四不像就是自己，否則實無立場來干涉。
「背景身分，怎比得上既得的利益。」蕭遙冷笑一聲：「明若離雖是殺手頭子，但是卻從來沒有人能拿到日月堂殺人的真實證據，他表面的身分，仍是富可敵國的豪商。他是濟州最有勢力的幾個人之一，名下財產多得可以壓死人。日月堂密訓的殺手，也是江湖上極強大的一股勢力，再加上明若離的武功，也是武林一絕，哪一樣沒有足夠的吸引力。萬千鈞苦練武功，江湖獨行，只怕做夢都想發大財。藍夫人出身雨林，雨林偏僻窮苦，雨林弟子，都盼著能有繁榮之地的富有，只要能有錢，讓六十多歲的藍夫人認四十歲的明若離當師父，她絕對千情萬願。風乘雲自命風流，喜好做些洒脫之事，動不動一擲千金，早就窮得想要當褲子了，為了錢，為了勢，為了權，當然要來一搏。」
這時眾人也都看到了那張圖，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滑稽有趣的漫畫，一愣之下，又覺好笑，好笑之餘，全都不約而同去看蕭遠。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對夫婦，情劍俠侶余松泉和妻子趙允真。余松泉是江南世家子弟，家世顯赫，書劍風流。趙允真與他本是姑表之親，本身也是武術名門，長離劍的後人。長離劍至今已傳十代，代代都有英豪出，劍術被稱為江南一絕。兩個人武功既好，又均出名門，友朋眾多，行走江湖不過七年，卻來去友朋如雲，被捧得極高。」
一直悠然自得的蕭遠，在這一陣陣笑聲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猛然拍案而起，見柳非煙挑釁的眼光望過來，卻又拚命按捺著別去自取其辱。
「世叔……」
柳非煙這一笑，心中的鬱悶大多盡去。她雖惱容若，畢竟最恨蕭遠，看了這一堆畫，實是大大出氣，一時間，倒也不好再追著容若要打要殺，可要這麼放過了他，又覺臉上掛不住，不免瞪了容若一眼：「我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容若笑嘻嘻沖性德一伸大姆指，這才慢悠悠踱到銅管前，彎下腰，嘴對著銅管，慢慢運足了真氣。
這笑聲又把房裡的人驚得探頭來看，看過之後，也是笑成一片。
「這個啊！叫漫畫，是把人物的特徵做適當誇大的趣味性繪畫形式，柳小姐瞧著如何？」容若搖頭晃腦地說。
容若白性德一眼：「那傢伙是怪物，不能相比的。」
「不過，他並不是排場最大的人，比如左邊占足五間房的許豪卓。此人天生奇才，一生遭遇極奇。三年間，師從二十餘人，每個人教導他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
容若拿出來的只是一疊普通的紙，不同的只在於，每張紙上都畫了不同的畫。
本來明月居一共給了他們兩間房，一間性德住，一間容若住，蘇良、趙儀是隨從身分，按一般規矩，只在外鋪服侍，不用單獨備房的。
這次容若沒有大叫，估計吃了一次虧，這根銅管的盡頭不會再有另一隻耳朵貼著聽了，不過還是拿棉布，細細把管子口塞得滿滿，這才放心。
這間房自有肖鶯兒指揮下人來修，自是沒有人掛心。其他人更關心的是容若莫名其妙大叫一聲的原因，以及看容若在眾人注視下的窘態好笑。肖鶯兒手下一干日月堂的人，卻全都沉著臉，沒有一個人臉上有笑意。
容若猛然一聲大喊：「啊！」
蘇良則有趣地問：「你怎麼知道這裡有人偷聽？」
蕭遙看了性德一眼，也一掠而下。
蕭遙只得說明道：「這次明若離要收徒，幾乎所有知道消息的武林人，十個有八個趕來了。大部分人都在前院，而後院住的，身分地位都非同一般。正因為他們身分遠遠超過普通武林人，所以不好意思像前院那些人，醜態畢露打殺成一團，暫時在表面上，倒還可以相安無事，只是暗中較勁罷了。幾個江湖獨行客，像藍夫人、萬千鈞、風乘雲，都是當今天下有數的高手。因為都是獨行俠，不免任性一些，有些意氣用事，對你不滿，就直截了當表現出來，受挫之後，便羞慚離開。」
此刻性德信步邁進其中一間房，容若轉轉眼珠，也跟了進去。蕭遙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鬼，一聲不出，也跟進去了。
性德袖手冷眼看了一會兒，忽然邁步上前，隨手將牆角擺花瓶的矮几稍稍搬動一點，露出從牆角地底伸出來的一截銅管。
蕭遙深深看他一眼，嘆息一聲：「罷了，且由你去吧！你只要知道，不管有什麼事，別忘了告訴我。你二哥雖然只有三腳貓的功夫，好歹人不算笨，出出主意，幫幫忙，總也好過叫我一個人站在旁邊干著急。」
柳非煙不再說話，開始翻看這疊奇怪的漫畫。
性德也同樣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另外一根銅管。
蕭遙嘆了口氣：「不錯，他們二人都是名家子弟，可是所謂名家傳了十幾代，也該衰敗了。余家本是舊梁國的望族，代代有人為官，自大楚國立，余
蘇良和趙儀一起點頭稱是，窗外，也適時響起蕭遠幸災樂禍的囂張笑聲。
同一時間，整個明秀閣，各處房間，開門的開門，開窗的開窗，滿天人影亂閃，飛掠如風，俱都直撲容若的房間。
柳非煙至此已是心領神會，也覺有趣，再也顧不得找容若晦氣，一掠下地，來到院中一處大樹前，從那一疊紙中，挑出一個最丑最難看最好笑，整張紙有一大半被那醜化的蕭遠式大頭佔滿的圖，用銀針釘在樹身上。
這一句問話，她自覺還算兇狠，卻不知語氣早軟了下來，只有嗔，並無惱。
幾個日月堂的弟子，一直遠遠關注此處，見這裏笑聲不絕，也跑來看熱鬧，觀此情形，也是笑不可抑。
容若在另一間房裡，細細看了看房門，確定牢固，再打開每一扇窗，四處張望一番，然後關上窗。
第四張是蕭遠倒在地上，淚流滿面，哀叫不止，而一個美女一隻腳踩在他身上，一把刀正對著他的鼻子，正冷冷訓斥。
容若擠眉弄眼：「兵家講究地利，到了一個地方，當然要細細觀察敵情。」說著又往四周細看。
兩房彼此相連，左邊鄰著蕭遙的房間，右邊正好是蕭遠的房間。
容若進了房間，就東張西望，左看右瞄，一副鬼頭鬼腦的樣子。
一直坐著的性德，這時忽然站了起來，目光淡淡往屋頂上一掃，冷冷說：「鬧完了，下來了吧！」
第三張是蕭遠趴在地上，吐著舌頭，做癩蛤蟆狀。
容若伸手在頭上，狠狠地擦了一把汗：「我的媽呀！」
蕭遙卻自冷笑一聲：「明若離是正常人嗎？你真相信，他莫名其妙把收個徒弟的事，搞得這麼轟轟烈烈，弄得這麼多人喊打喊殺，真是僅僅為了想找個繼承人？虧得那麼多江湖混老了的傢伙，個個讓虛名浮利蒙了眼，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危機，死了也是活該。你卻要這樣辛苦地救人，只怕吃力不討好，白白惹來眾怒，讓人怨恨。」
第二張是蕭遠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蕭遙眼中異色一閃，蘇良和趙儀一起好奇地瞪大了眼。
柳非煙卻還覺不解氣，喃喃地罵一句，又揮出一件暗器。
容若聽得異常好奇：「聽你說起來，這都是些有背景、有身分的人，怎麼就拉得下臉來，跑來拜一個殺手當師父？」
就在他胡扯到連自己都快暈倒的時候，柳清揚終於笑了一笑，轉身出去，其他人也都用冰冷的眼神把容若上上下下，掃個七八遍，掃得容若全身發涼之後，才都冷哼著從窗子里把頭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