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意外重任
第三章 風波又起
儘管如此，真正聽到死亡的消息，容若心中仍是一陣黯然，兩天之內，已經死了第三個人了。
蕭遙慢慢望向容若，仍然用平淡到極點的聲音說：「看著我的人很多，我死不了，你去吧！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有遺憾。」
董嫣然淡淡一笑，毫不吃驚，反微微點頭：「先生果然眼力高明，我確實心動了。原來大楚國的皇帝，並不是我以為的無能無知不敢擔當的小兒，而是如今那個胸懷寬廣、情意深摯，重視每一個人性命的容若公子。本門武功，雖首要心緒安定，情懷淡然，世事紛繁，紅塵萬丈，也不過水過石壁，不留痕迹。但是我終究只是凡人，養性的功夫未達化境，自出師門以來，心緒震動，又何止一次。忠臣烈士，為國捨身，孝子義婦，敬奉長輩，英雄豪士，捨身全義，佳人才子，生死相依，無不是感動人心的大事，無不能叫人心折心動，我不止為容若所動，更為蕭性德風姿神采所動，但最叫我心動的，卻也是先生絕世武功，願以五年為期，與先生相約。五年之後，盼能以劍論劍，同先生一戰酣然。」
雪衣人目光深深注視她月下清美的容顏、安詳的神色，倏得長聲大笑起來：「好一個董嫣然，我當你動的不過是小兒女情懷，卻原來，還有這般心胸見識，倒不枉我引你為對手。好，你我便定這五年之約，萬望你五年之後，劍術真正大成，與我暢快一戰。」
「你知道嗎，原來董嫣然一直暗中保護我們，韻如離開的時候，她看到了，並且連韻如的住處都是她安排的。」
「二……」容若幾乎脫口叫出彼此真正的關係，總算眼角掃到站在蕭遙身旁的謝瑤晶，忙改口：「蕭公子。」
容若深深凝望他，良久，才點了點頭。
這位嬌貴的大小姐，此刻幾乎是以一種異常感激的心情，來做僕婦的工作的。
如若回頭，便是對容若失言，便是真正敗給了自己這一瞬的心動，便是心靈真正開始動搖，從今以後，在武功一道上，只怕真的再難有寸進了。
董嫣然沉靜的眸子里光華一閃。
蕭遙淡淡重複：「我餓了。」
蕭遙望向她：「我餓了。」
「你一派的武功，最重心性安定，萬物不縈於懷。你的心已經為容若所動，我很好奇想知道，這對你的將來，有什麼影響。如若你的武功就此停步不前，難有寸進，必是我一生之大憾，為報此仇，我總要將那害你至此之人，千刀萬剮，方解此恨。」
董嫣然神色不動，身形不變，飄風掠起，似慢實快，轉眼已
容若一揚眉，回身望去，不多時，就見一個迅快的人影，飛奔如電，一直衝著他的方向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叫：「又出事了，明月居里又死人了。」
黑暗中的人影身體縮成一團，長久的時間，一動不動，彷彿真的已與黑暗化為一體。
鳥兒迅速改變方向，往左側飛去，速度飛快，快得幾乎撞到忽然間出現在前方的玉手上。
「習武者，到了他那樣的境界，只要面對真正的敵手，立刻就可以摒去一切雜念，天地萬物都在身外，完全不足以影響到他。他昨日施展一套筆法，已讓我心癢難耐，本打算夜晚就去尋他一戰，沒想到莫名其妙又生變亂，讓他整夜地守在別人身旁，再過幾天，我若仍找不到單獨挑戰的機會，我也顧不得那麼多，就算當著天下人的面，我也要尋他一戰。他若因為皇帝的原因不肯應戰，我便殺了他保護的皇帝。」
董嫣然終於止步，回首望夜風中飛揚的一襲雪衣，淡淡道：「多謝先生指教，我記下了。我記得先生此刻的目的，是皇上身邊之人，為何卻轉而追我。」
「是誰？也是明秀閣中的人嗎？」
董嫣然足尖微點樹梢，身形飄搖而起，恰似月下飛仙，轉眼已乘風而去，雙手之間，還悠閑地撫摸著一隻小小鳥兒，意態安然。
他心裏隱隱有個感覺，一切絕不會到此為止，或許還有更多的死亡將會發生在那聚集了太多人，有著太多變數的明月居里，但此時此刻，他又怎能放心離開。
「很有趣，這麼可愛的鳥兒，居然可以通過飛行的軌跡傳遞種種不同的消息，比起派人監視，用這種小鳥，更方便許多。不過可惜，世間既有馴鳥之人，便也有擒鳥之手，你說是嗎？」
夜風在他們身邊吹拂，吹動衣角髮絲，吹動旁邊大樹上的樹葉發出細微的聲音，一隻鳥兒從一片樹葉的陰影中飛起，展翅不知要飛向哪一處棲身之所。
謝瑤晶這才醒悟過來，一邊拚命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用力點頭：「是，我這就去給你拿吃的，廚房要沒有，我為你做。」一邊叫，一邊衝著廚房衝過去。
雪衣人根本不聽她的勸阻，已然淡淡一笑，拂袖而去，身形不見絲毫動作，人影已遠在數丈之外，轉眼越來越遠，唯有淡然的笑聲，遙遙傳來。
董嫣然離開之後，容若心情舒暢許多，想到楚韻如已有確切消息，又有最好的高手保護，安全沒有任何問題，更加高興，大步向小樓方向走去。
他本能地點點頭
可是在它翅膀剛剛展開時，那隻剛才還在地上拍別人肩頭的手，忽然就到了半空中，到了鳥兒前進的路上。
他說來輕淡隨意，但無人可以懷疑他的決心。一國帝王的生死，於他，也不過只是枝頭一片樹葉飄落般輕淡之事。
董嫣然沒有回頭，沒有停住飛馳的身法，甚至連撫摸鳥兒的動作，都沒有絲毫停息。
自放進謝瑤晶之後就一直關閉的小樓大門，竟然無聲地打開了，露出門內蕭遙那再無一絲血色的臉。
心間一震的瞬間，他飛快抬頭望去，然後眼神沉溺在一雙清澈無比卻又深不見底的明眸里。
便是要將一國之主碎屍萬段，由他說來，卻是閑適從容，就如隨意撣撣那一襲無瑕雪衣上的灰塵一般。
「好，現在你閉上眼睛，從一數到一百，然後睜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你一直都在監視皇帝，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嫣然，你的心，動了嗎？
「因為你的心動了。」雪衣人悠然一笑。
容若心中陡然一酸，竟說不出話來。
雪衣人笑道：「我何嘗干涉過你？不過看得興起時，偶然說幾句話罷了。」
董嫣然神色微震：「先生……」
「先生，此刻他們身邊諸事繁擾，只怕未必能專心一戰。」
更何況，那人雖善惡難分，敵友莫辨，卻絕非小人，與蕭性德只會堂堂正正一戰，哪會隨意波及到容若。我若關心則亂，出手干預，只怕反增變數。
董嫣然凝望他，淡淡道：「先生心中，除劍之外，尚有別物？若是如此，則五年之後，我必勝先生。」
「我不會死的，做你自己的事去。」蕭遙的眼神從了無生氣，忽轉凌厲鋒芒：「我要留著性命，為芸娘報仇。」
他順從地閉上眼，多年來，一直生活在不見天日的陰暗之中，永遠提高十二分警惕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安心祥和的表情。
容若點點頭，卻沒有動作。
去城外找楚韻如，還是回頭提醒容若？
正是被容若留在明月居中的蘇良。
「剛剛你也已經發現董嫣然了吧！」容若道：「這裏的人幾乎都聚在前廳那邊操持喪事，二哥完全沒心思管身外之事，謝瑤晶眼睛里只看得見二哥，也只有你，還會有空閑多注意我那邊的情況了。」
「為何不現在去見她？」性德與他相處的時間最多，最是了解他對楚韻如的深情，按道理來說，只要知道楚韻如的所在，刀山火海在前面，砍斷了他的手腳也是要爬去相見的
再次睜開眼時，她眼中，有一片無盡的安然寧和。
黑暗中的人徐徐地，幾不可察覺地活動著手指，馬上，接替他的人就要來了，他可以離開，寫下自己監視所得的一切內容，傳出去之後就去做必要的休息，之後，重新再來接替這位同伴。
董嫣然悠然道：「先生既允定約，那在這五年之內，便該讓我自由而行，磨練劍技，不可再行干擾。」
身為暗探，永遠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觀望，然後把所見到的一切，巨細靡遺地傳遞出去。而自己，就算在陽光下，也永遠只是黑暗的一部分。
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才能毫不介懷，在這麼沉的夜色里，穿一襲如此顯眼的如雪白衣，來去從容，仍舊沒有人能夠發現得了他。
「既然如此，先生且請自便，我也要去尋楚韻如了。」
雪衣人眼神一凝，神色微動，眸中有無匹的寶劍鋒芒閃動，一瞬間，他的人就化做了一把劍。
「可是……」
鳥兒發出鳴叫，再次改變方向，而這回，就真的直接撞到了一隻美麗的手掌。
「你去吧！」蕭遙的聲音死氣沉沉。
武功到了他這種地步，早已無善無惡，天下之事，無不可為者，天下之人，他能夠看在眼中的，唯有真正可以一戰之人。
良久，方才抬頭看向明月。
「我們身邊一直有人在，暗中負有保護和監視之責的有三四批，而到了濟州城后，又多了好幾批，有的人遠遠跟隨，有的人化裝在我們身邊出沒，有的人使用飛鳥來探消息，這些你以前也知道，只不過，我也可以察覺出來。唯有董嫣然武功太高，離得又遠，我如今力量盡失，靈覺遠不如過去，所以不能做出清晰的感應。」
董嫣然暗暗嘆息，她剛才一句話，直指他心靈中的弱點，但他仍能迅速回復常態，可見此人的心神圓融，幾達到堅不可摧的地步，有這樣的敵人，真叫人想不奮發振作都不行了。
他長嘆一聲，又道：「我一直覺得，有一個大的陰謀就快要圖窮匕現了，有什麼人在我們四周撒網，直到現在，才開始出現連串的死亡，該是收網的時候了，我不能讓韻如回到這風暴的中心來，她在別處，我反而安心許多。」
雙方不會交談一句話，不會有一個手式、一次簡單的眼神交流。
並不是太意外的消息，根據以往看小說的經驗，容若很早就判斷出，必然會有連環殺人案出現，並且也提醒過所有人，甚至還依照他以前的經驗，做出過防止罪惡再次發生的安排。只是他也同樣明
雪衣人瀟洒笑道：「你儘管自去，你雖是我五年後的敵手，如今我的目標卻不是你，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跟著你的。我已經等不及了，我要回頭，尋那蕭性德一戰。」
生命就在這無盡的監視中流走，早已經忘記上一次感慨、上一次嘆息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僅僅是監視傳達，如此而已。
「是。」蘇良在容若面前站定：「是余松泉，被刺死在他自己的房間，半夜裡發現命案，把大家都吵起來了。現在，趙儀守在那裡，讓我來通知你。」
他皺眉，回首，凝望小樓。
「我現在不能走。」容若臉上興奮的笑意一斂，變做無奈的嘆息，眼望小樓，眼神里漸漸浮起悲涼之意：「二哥還是不吃不喝，怎麼勸都勸不動，謝姑娘在他身旁，都快哭斷腸了，他也沒有任何表示，我真是擔心他，而且……」
何去何從？
就算是一直緊緊盯著目標的眼睛里，也務求黯淡，不可精光外泄，讓人察覺自己的所在。
天地如此廣闊，世界如此美麗，又何必只為一個容若，就此牽動心懷。
拍掌的聲音響在身後。
「你在這裏監視的期間，沒有看到任何特別的人，特別的事。」
她輕輕一嘆，無限美好的身影，再次乘風而起，方向，是城外。
他無意識地重複：「皇帝一直一個人在廚房裡喝酒，到了晚上，又端了酒跳到樹上去喝，期間沒有和任何人接觸過。」
董嫣然神色微動，默然不語，只遠遠看雪衣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蕭大哥。」謝瑤晶顫抖著呼喚，眼淚仍然不止地落下來。
才走到樓下，一個身影直接從樓上窗中翻落下來，站在他身旁。
雪衣人失笑：「我答應你，不去尋那皇帝的晦氣，不過你要利用我來替你保護他的話，只怕要失望了。我雖執迷劍技，卻不是可欺之人，除劍以外，天地之間，還有其他重視之事，豈能為了劍，被你騙去做皇帝的保鏢。」
性德臉上仍然沒有明顯的表情，但眼睛深處，竟也微微一亮。
「你的『止水清瞳』功力越來越深了，這好像是我第三次見你施展。第一次你用來逼問殺手，沒問出真相。第二次，你現身救了楚韻如，給她指了去處之後，就出手將暗中跟蹤她的幾伙人全部截下來，並且用止水清瞳修改他們的記憶。而這一回，是第三次，用止水清瞳讓所有監視皇帝的人，再次忘記
「董嫣然，你終究還是心動了。我意既決，又豈是你可以改變的。你若為一個普通帝王的生死亂了心，影響了你的武功，又還有什麼資格，五年之後，與我一戰。」
董嫣然恍惚間只覺有一把罕世寶劍，隨時要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劈而來。
雪衣人神色肅然只是短短一瞬，然後又淡淡一笑，微微搖頭：「也許你是對的吧！五年之後，你要能勝我，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可就在他轉身的一瞬，忽然想起，這一次，為什麼來接替的同伴完完全全點塵不驚地就拍到了自己的肩膀，以自己多年受密探訓練的靈敏耳目，以前可是只要夥伴靠近三步以內，就會發覺的啊！
「我此去是要保護楚韻如，但父親又曾有命要我看顧皇上的安全。我離開他身旁，卻又想到他隨時會有危險，難免心神不定，影響到武功精進，先生對此，也不在意嗎？」
可那清晰的拍掌聲，卻還是不緊不慢，不遠不近，一直跟在她身後。
「皇帝一直一個人在廚房裡喝酒，到了晚上，又端了酒跳到樹上去喝，期間沒有和任何人接觸過。」
容若笑著看向他：「性德，我找到韻如了。」
容若點點頭，望望小樓，眼中又多了一層憂色，舉步正要進入小樓，忽聽得前廳方向，傳來一陣喧鬧之聲。
多年的刻苦訓練所磨練出來的堅定意志，完全無法對抗這樣清明的眼，這樣淡定的聲音。他一字字複述：「我在這裏監視的期間，沒有看到任何特別的人，特別的事。」
她拼盡全力，才勉強守住心神，沒有在如此神劍威芒下後退半步，卻也暗中汗濕衣衫。
有隻手在肩頭輕輕一拍。
「那些暗中監視你的人應該也一樣發現了，只不過，我想董嫣然自己會去處理的。」
她徐徐閉上眼，紛亂的心神立時平靜下來。
容若興奮地說：「幸好有她，原來韻如一直有她照顧，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謝瑤晶一怔，獃獃望著他。
輕柔的聲音，平定安詳，一字字傳進心中。
好在她所學的心法，最講定性從容，縱面對這麼強的壓力，卻還能安然應對，不至於因為承受不住而崩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