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圖窮匕現
第五章 傾家救孫
容若一個箭步，攔到廳門口，目光凜然一掃：「各位誰想和日月堂做死敵，盡可上來。」
在場的可算是濟州城最有錢的幾個人了，而且他們事先有準備，暗中早藏了大量現銀，就待取用。事後，以謝家龐大的產業折現補償，等於是讓他們以極低的價格，瓜分了謝家。
剛進謝府時，謝家大宅里裡外外，仆佣無數，護衛無數，不到一個時辰，竟都風散而去。知道謝家財產盡去，還肯念著舊情，留下效力的，竟不超過二十人。
容若嚇了一跳，猛力一掙，甩開蕭遙的手，同一時間，不自覺也鬆開了抓住蕭遙的手。
容若在一旁看得心緒起伏不定，眼神不斷變幻，最終低嘆一聲，走上前，一把抓著蕭遙的手。
謝遠之長笑一聲：「從此我謝家產業盡歸蕭公子安置，蕭公子要砸要燒，悉聽尊便。這處房產，也是蕭公子的，公子若是要把我們祖孫趕出去，我們即刻就走。」
「我不會快樂，芸娘已死，我這一生都再也不會快樂。可是殺了他，讓他受盡痛楚而死，至少可以讓我的心，不再每天痛得那麼厲害。你不是也說要為芸娘報仇嗎，為什麼還要阻止我？」
謝瑤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奮力一掙，竟然掙脫了那大個僕人的手，猛然撲了過去：「不要啊！」
他一刀揮起，那一抹流光，冷得震人心魂。
謝瑤晶怯生生抬起臉，望著他，滿臉都是淚痕，小聲說：「蕭大哥。」
「我剛要下令，公子就要趕到街上來看錢莊的風波。我怕公子有事，所以緊跟在公子身旁，剛才又一力去辦調動人馬和銀兩的事，一直沒來得及派人去接蘇姑娘他們，我現在就去傳令。」
謝遠之冷冷道：「蕭公子不是要奪盡謝家一切財產，逼謝家至絕境嗎？」
容若站在廳前，好幾次想要呼喚他，卻最終沒有出聲。
蕭遙大步向謝醒思走去，一抹流轉的寒光，出現在他的掌中。
「你有兩條路，要麼讓我報仇，要麼一劍殺了我。」蕭遙近似瘋狂地說。
容若卻按捺不住，大聲道：「蕭公子，你大仇已報，謝醒思伏法之日就在眼前，謝家的百萬家產也都落入你手，現在，外頭的百姓圍
眾人早就個個喜形於色，人人滿口答應。
蕭遙眼睜睜看著謝醒思遠去，目眥欲裂，手上力量忽的加大，終於把謝瑤晶推了開去，想要追出去時，謝瑤晶勉力從地上撐起來，死死抱住他的腳，不肯放鬆。
容若向這個迭受打擊的天真少女搖了搖頭，凝眸望向謝遠之，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敬意。
蕭遙走到謝醒思面前，冷森森一笑：「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痛快而去的。凌遲碎剮，足足三千刀，一刀都不會少。」
謝遠之忽的大聲道：「蕭公子，我並不想為醒思求命，只是你就讓他承國法而死吧！我願以謝家全部產業，為他贖罪。」
這有著水一般青春的少女，曾用那樣清澈充滿幻夢嚮往的眸子凝視他；曾那樣真心真意，為他祝福，盼他快活；曾同樣感同身受，為他痛楚，為他難過。
等閑雜人都去凈了，容若召來幾個謝府中的下人，叮嚀他們好生照料這一對受盡打擊的祖孫，又細細安慰了謝遠之和謝瑤晶幾句，這才帶著不忍的心情離開了。
「放心，我們各家聯手，一同周轉現銀，天大的風波也能平定下來。」
蕭遙尖聲大笑起來：「什麼家國天下，沒有了芸娘，我還要這家國天下做什麼？芸娘死了，天下人的死活，哪裡與我還有什麼相干。」
蕭遙還待要掙，謝瑤晶大聲哭號，死也不肯放手。
蕭遙的手懸在半空中，牙齒卻咬得咯咯直響，整個人都因為過份激動的情緒，而不斷地顫抖著。
他甚至不叫人傳筆墨過來，直接用力撕下一片袍袖，一口咬在自己的手指上，就著鮮血，在衣襟上寫字。
寫罷之後，謝遠之信手拋向蕭遙。
蕭遙似是純屬自然反應地接下來，臉上卻也不見喜色。
「我不放。我知道你心中難過，我知道你仇深似海，可是，這樣的報復，你心中就真的快樂了嗎？」
蕭遙的右手一得自由，毫不停頓地對著謝醒思揮下去。
容若輕嘆一聲
容若看著往日車水馬龍，而今空空寂寂的謝府大門，心頭一陣慘然，輕聲吩咐：「鶯兒，傳我的話，派人好好保護謝府全家，多多照看他們祖孫。」
蕭遙手裡的匕首，幾次三番要刺下去，卻終沒有真的下手。
這明珠般呵在手心長大的小姐，為他親調羹湯，為他噓寒問暖，一聲又一聲的蕭大哥，每一聲叫，都用盡了全部的心意。
畢竟謝醒思的所作所為，頗為令人不齒，就算別人要報仇雪恨，也實在情有可原，再加上蕭遙的身分，更加讓人不敢輕慢，一時竟無人敢於阻攔他。
他笑聲越發瘋狂起來：「等我剮了他，我就自盡，給濟州，給楚國謝罪好了。」
蕭遙帶進廳來的高手不少，任何人阻礙蕭遙，他們都會動手，但容若一來輕功絕佳，只要他一動，別人就跟不上。二來，他的身分也高，既有可能是京城高官，又是日月堂現今的主人，別的人要想對他動手，還真得三思而行。
見眾人神色略動，他這才又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逼人太甚，我不會放他，只要他犯了法，只要他真的害死了人，律法就饒不了他，讓他死於法場，總好過在這裏私刑碎剮，也並沒有對不起已逝的蕭夫人。」
容若待要再攔，已是來不及了。
蕭遙的手冰涼一片，像石頭一樣冷，容若一根根扳開他的指頭，才把匕首拿了下來。
「蕭公子放心，這事交給我們了。」
容若發出一聲驚呼，謝遠之也痛叫失聲：「瑤晶！」
容若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回，這才走向謝遠之：「謝老，這裏既不能住了，如不嫌棄，可願往逸園一行。逸園是當日謝老賣給我的住宅，我早想請謝老去做幾天客了。」
所以，容若可以輕鬆地搶先一步攔住蕭遙。
他傷心欲絕時，她日日跟隨；他痛得無淚可流，她的淚卻為他流盡。
蕭遙匕首全力刺出，眼睛都是一片赤紅，就算是千軍萬馬來攔，也是不會收回的。可是謝瑤晶美麗的臉龐上全是淚水，毫不猶豫，用胸膛對著匕首迎過去。
容若神情一陣悲苦，卻不說話。
蕭遙怔了一怔
蕭遙終於在這個時候開口了，聲音渺然如遊魂：「你們不必走，我……」
容若見蕭遙被纏住，即刻道：「謝醒思身犯律法，快把他押去見官。」
「你別這樣。」容若心中又痛又傷，大聲呼喊。
「我也想為芸娘報仇，可是，你這樣做是不對的。既然證據確實，既然他已經認罪，為什麼不交由官方，按律定罪。為什麼你不但要將他千刀萬剮，還要累及整個謝家？」
謝遠之遭受如此打擊，猶能微笑著對容若點點頭：「如此多謝容公子。」
蕭遙掙了一掙，掙不開容若的手，面現怒色：「你放開。」
不過，這個時候，謝瑤晶早已撲到了謝醒思身前，一見蕭遙的匕首揮下來，想也不想，挺身攔過去。
容若臉露不忍之色，最終還是咬牙大聲道：「無論如何，我會阻止你的。」
只看他的身手，已知不是凡俗之輩。容若知道，看來，跟蕭遙進來的這些僕人，全都是近日以來，蕭遙刻意結交的江湖豪士。
肖鶯兒應聲上前，扯了謝醒思就往外去。
他眼神有些黯淡地看看謝家祖孫，搖搖頭，臉上神色頗有些萬念俱灰，逕自往外走去。
「不，不用了，我親自去吧！」容若抬頭，看了看暗沉沉預示著寒冬風雪來臨的天色：「就算再長的密談也該談完了，這個時候，我那三哥，也該回家了吧！」
「為什麼？國法之中也有九族同誅，一家連坐的刑法，他殺我愛侶，害我今生生不如死，我為什麼要讓他死得那麼痛快。我這麼長時間的奔走和隱忍，我放棄了所有的原則，願做任何卑鄙的交易，就是為了此時此刻，我為什麼不盡情復讎，為什麼不讓所有姓謝的人，生不如死。」
蕭遙怒極恨極，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用力要扯開她：「走開，不然我殺了你。」
「你的財產我已奪得，仇也報了，可是，我也並不快活。這所宅子還是你的，我不會趕你出去。」蕭遙的聲音，隨著冬天的風，消散於空中，他的人影，也穿過重重門戶，漸漸遠去。
自然，謝府之內，不是完全沒有忠心誓死的家將，只是
但是，容若比誰都更快一步，一掠而到蕭遙身邊，一手抓住他持匕首的手腕，眼中儘是沉痛之意：「你不要這樣。」
「我們也是濟州百姓，濟州的平靜，我等責無旁貸。」
謝遠之臉上的緊張之色，終於慢慢褪去，蒼老的容顏現出一個似凄涼又似安心的笑容，對著蕭遙深施一禮：「多謝公子手下容情，我這就寫下財產讓渡之書，謝家產業，就此交與公子，任公子處置就是。」
要怎樣鐵石的心腸，才能對這露珠兒般美麗的臉，紮下斷心絕情的一刀。
天氣冷，手指上的血很容易就幹了，他居然想也不想，抬起來又是狠命一咬，然後滴著鮮血，繼續寫下去。鮮血點點滴滴，染紅他花白的鬍鬚、昂貴的衣袍，那一幅血書完成時，字字鮮紅，更是觸人眼目。
蕭遙抬手，對其他人行了一禮：「多謝各位一心助我復讎雪恨，而今我心愿已了，謝家偌大財富，於我並無意義。還請各位念及百姓無辜，同心并力，化解這次的混亂，事後我會用謝家的產業來賠償諸位的損失。」
「是。」
她正值青春年華，又是天生麗質，縱然淚眼模糊，也不覺狼狽，更堪人憐。
他眼中滿是血絲，臉上神色悲愴莫名，長笑之聲，震動人心。
蕭遙冷笑一聲：「你一定要阻止我是嗎？」
謝瑤晶放聲痛哭，她的淚水，濕透了蕭遙的衣襟：「蕭大哥，你殺了我吧！只要殺了我能讓你舒服一些，你就殺了我吧！我只求你能放了我哥哥。」
一直強自苦撐的謝遠之，終是忍耐不住，大喊一聲：「醒思！」蒼老的聲音里，無限痛楚。
蕭遙抬起頭，神色黯淡，看著他：「在你眼中，我已是十惡不赦之人了吧？」
謝遠之情不自禁，奔向唯一的孫兒。可惜一名隨蕭遙來的僕人微微一閃，已掠到他的面前，伸手一攔。
看著這些人一個個
蕭遙一時拉不開謝瑤晶，氣得提起匕首要往下扎，手揮到半空，卻又停住，大吼：「你們還不攔住他！」
這一句話，威懾力是驚人的。
其他人也紛紛告辭，容若知他們是要調動銀兩去應急，以便平定騷亂，所以也一聲不吭，由著他們去了。
這個幾十年立在風口浪尖，經歷過無數商場爭戰的老人，在家產被奪，愛孫入獄的這一刻，仍然把腰挺得筆直，用他自己的血，寫下將所有財產轉讓的文書。
容若手一顫，還不及有所動作，蕭遙已是一探手，強拉住他的左手，對著自己的胸膛扎過去。
「可是，你這樣做，害得不止是謝家，還有整個濟州的百姓。濟州的混亂如果波及到外郡，更會讓南方諸郡不戰自敗，家國天下，萬千生靈，你於心何忍。」
可是，事情弄到這個地步，看蕭遙心傷欲死的樣子，竟讓人也覺不忍責難這個情碎魂斷，只一心復讎的男子。
「是。」聲音未落，容若只覺左手一沉，一件冰冷的東西塞了過來，低頭一看，卻是一把鋒利的短劍。
謝瑤晶發出一聲驚呼，手忙腳亂地想從地上爬起來，沖向她年邁的爺爺，卻讓容若一把拉住。
蕭遙的匕首微微一顫，刺到謝瑤晶胸前時，猛然收力，沒有再紮下去，卻把謝瑤晶胸前的衣襟完全劃破，露出雪也似的肌膚。
幾句話之間，肖鶯兒已是押著謝醒思，遠遠出去了，謝家的護院武師，誰也沒有動手攔，至於外面，固然有蕭遙安排的人馬，但日月堂接應的高手也早就到了，斷然吃不了虧。
謝瑤晶顧不得羞澀，猛得張臂抱住蕭遙：「蕭大哥，你饒了我哥哥吧！求求你。」
「阻止我，你如何阻止我。」蕭遙冷笑起來：「容公子，你縱然富可敵國，難道能帶著無數銀子滿世界走？現在你身上那一張又一張的大額銀票，對百姓來說，連廢紙都不如。你日月堂拿出來的銀子，撐不過今天，只要錢莊兌不出銀子，官府就壓制不了百姓，到時，全濟州的百姓一起瘋狂把謝家產業搶掠一空，至於什麼後果……」